第一章 寒雨落破廟，老少生死別

天道是否公允呢？沒人知道，戰國年間，不知道多少人流離失所，落魄荒野。

秦國合陽城外的一間破廟裡頭，一個邋裡邋遢的老頭子靠著牆壁，獨自唱著歌謠。廟門破了一扇，還有一扇也是斜著的，隨時可能都會掉下來。門上的瓦檐也是千瘡百孔，此時正在下雨，所以總有那麼些雨滴從那些破孔中掉進瓦檐的下方。

老頭的身邊放著一個破碗和一根拐杖，老頭那破衣服下坦露的胸膛，肋骨根根可見，手腳也和皮包骨沒什麼區別。老頭渾濁的雙眼望著朦朧的天際，唱了片刻，就停歇了。幸好此時正值熱季，不然破廟前就要多一具凍死骨了。

「哎！」老頭嘆了口氣，髒兮兮的臉頰上，眉頭輕皺，黝黑的手伸進衣服里，抓了抓，嘴角輕笑。伸進衣服的手又伸了出來，只見那手指上已經鉗住了一隻虱子。

「老頭我這麼窮了，你還來打劫我！現在就讓你知道老頭我的厲害！」老頭嘴巴一張，一股臭氣熏出，純黃的牙齒在黑色的臉龐下被襯托的更黃了。

「嘎吱！」老頭一口將虱子咬進了嘴裡，努了努嘴，一口吞了下去，拍了拍自己乾瘦的肚皮，看著遠方的雨幕，感嘆的道：「好久沒開葷了，雖然味道差了些，不過勉強了！」

彷彿輕紗一般的雨幕下，破廟就像霧裡的孤島一樣，藏在茫茫天地間。很偶然的，兩道黑色閃電穿過層層雨幕，直接落進破廟的院落里。

仔細看時，才發現，竟是兩個人，確切的說，是兩個身穿黑袍，頭戴斗笠的人。天空灑落的雨珠，一旦靠近兩人，就被無形的氣場推開。

兩人的出現，著實讓老頭嚇了一跳，整個人蹦的就站起來，口齒不清的說道：「你們，是人是鬼啊！」

院落里的兩人面對面站著，沒有一點聲響，也不理會老頭。老頭鬧騰了片刻，便是拿起自己的拐杖和破碗準備離開，可是走到一半，又退了回去。朝著破廟後頭奔去，那裡有一尊倒塌的神像，老頭不知道是哪位神的，老頭只知道在那神像的頭上，正有一位少年在睡覺。

「快快，小鬼，我們趕快走！」老頭到的神像的頭前，小聲嚷嚷著。

神像很大，上面鑲的銅都被蹭去了大半，使得神像看起來有點醜陋，原本的神輝也變成了過眼雲煙。而此時，在神像那巨大的頭上，一名同樣穿著破爛衣服，同樣蓬頭污面的少年，正翹著二郎腿，嘴裡叼著跟雜草在睡覺。不得不說少年厲害，竟然在睡覺的同時，還能保持這瀟洒的姿勢。

少年緩緩的睜開眼，歪著頭，看向老頭，不滿的道：「我說老頭，我們早就商量好的，午後你唱歌，我睡覺，誰也不打擾誰，今個你怎麼就破規矩了呢？」

「哎呀！情況特殊！」老頭將少年從神像上扯下來，手指著破廟的院落，低聲道：「剛才蹦出兩個不知道什麼牛鬼蛇神來，我看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以我的預感，不走就大難臨頭啊！」

少年撇了眼老頭，取下嘴上的雜草，吐了口吐沫在地上，不小心吐到了老頭的破鞋上。少年一嚇，連忙轉頭看向院落外，視線里還真的有兩個黑袍人，就像雕像一樣站立在那裡。

「我還以為是什麼呢？不就是兩個高高手嗎？以前又不是沒見過，我們只要別礙著他們，不會有事的！」少年無所謂的說道。

「什麼高高手，就是牛鬼蛇神，整天為了什麼功法啊！法寶啊！殺來殺去的！」老頭吹鬍子瞪眼，一臉鄙夷的說道。

少年轉身，又坐到了神像上，望著院落內的兩人，小聲道：「說那麼大聲幹嘛！有些高高手的脾氣很差的！小心真把我們給宰了！」

老頭脖子一縮，爬到神像上，坐在少年旁，伸長脖子往院子里看，說道：「那我們是走，還是不走呢？」

「虧你這麼大歲數了，懂不懂什麼叫靜觀其變啊！」少年教訓道。

老頭點了點頭，突然一巴掌打在少年的頭上，說道：「那你懂不懂什麼叫尊老啊！剛才幹嘛吐口水吐我鞋子上！」

「這麼記仇！」少年還以為老頭沒看到呢？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突然手一指外面，失聲道：「動了！動了！」

「真的！」老頭脖子伸的更長了。

院落里，兩個黑衣人都是伸出一隻手掌往前一拍，原本靜悄悄的院子想起驚濤駭浪的聲響，漫天的雨珠都為之一頓。兩人中間的空間出現點點波動，地面直接龜裂開來。兩人手掌又緩緩收回，停頓的雨珠繼續下落了起來。

「慕白，你追了我幾天幾夜，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要是此事傳進師門，對你可不太好哦！」一個淡淡的女音從一件黑袍中傳出。

「哼！」清冷的男音響起，另一名黑袍人說道：「嬈伊，我既然追了你這麼遠，又怎麼會在乎那些！」

沉默片刻，女子說道：「我說益氣丹不在我身上，你信嗎？」

「你說呢！」男子直接抬起右手，朝著面前的女子壓去，一股氣浪衝出，金光閃爍中，一道半月的彎刀飛出，徑直斬向女子。

「說你也不信！」女子身子一滑，帶起道道幻影，彎刀斬了個空。男子手一甩，彎刀在半空中一轉彎，從天而降，落向女子。也不見女子抬頭，手直接往空中一點。

一聲嘹亮的鳳鳴傳出，一根銀簪飛出，銀簪雕刻成鳳凰般的模樣，針尖就如鳳凰的喙。銀針之上一道鳳凰的虛影顯現出來，那鳳凰一展翅，剛好撞在了落下的彎刀之上。

叮！能量風暴席捲了破廟圍牆的上空，所過之處盡數粉碎。

「哇！」老頭抬頭一看，破廟的屋頂已經消失，雨水直接落在了兩人身上。少年抹了抹淋濕的頭髮，興奮的道：「厲害啊！」

「厲害個頭，快找地方躲雨吧！」老頭在旁找了快木板，直接放在頭上，蹲到了倒塌的牆角里。少年無所謂的坐在神像上，目不轉睛的看著打鬥的兩個黑衣人。

此少年叫龍天，是一名孤兒，在一次行乞時，遇到了老頭，兩人便開始了一同流浪的生活。昨天行至這所破廟，便商議著在這歇腳。沒想到今天一早就下起了雨，要不是兩人身上有一點點存糧，早就餓死了。

轟！院落里又是一聲巨響，整片圍牆都消失了，龍天握緊了自己的雙手，好像戰鬥中的人就是自己一般。

「說了多少次，益氣丹不在我身上！」女子憤怒的說道。男子哪裡肯聽，無數道彎刀的幻影在院落里閃現。而女子身上亮起鳳凰的虛影，尖而鋒利的喙不斷啄著衝上來的彎刀。

「慕白，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難道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嗎？」女子雙手一合，身上鳳凰的虛影猛的朝天而鳴，嘹亮的聲音傳出老遠。直震的龍天雙耳作響，頭腦發暈。

女子身上亮起通紅的光芒，就像火焰一般，而女子則成了火焰中的鳳凰。女子手向前一點，無數道小小的火焰化成鳳凰虛影朝著男子衝去。

男子一退，看著衝來的無數鳳凰，雙手一握，彎刀出現在手中，乳白的光澤流淌在雙手間，男子背後出現一道模糊的身影，看不清大概樣子，只知道男子雙手往前一斬時，那模糊的身影跟著撲了出去。

轟轟！院子里不斷炸響，突然一道通紅的鳳凰光芒衝進破廟，撞在牆角上，而那裡正好是老頭躲避的地方。

轟！破廟的一半轟然倒塌，灰塵蔓延，但很快又被雨水淋落。就像龍天的心一般，直往下落，落進無敵深淵一般。

「老頭！」龍天看著已成廢墟的牆壁，人就沖了過去，不斷叫喊著，同時動手搬運著牆壁碎塊。有些大的石塊木頭，龍天根本挪不動。龍天身子一彎，從下面不斷掏出牆壁碎塊。陰沉的天地間，孤零零的破廟裡，龍天也顯得孤零零起來。

「老頭，老頭！」龍天雙手被刮破，點點鮮血被雨水淋進泥土裡。龍天身子微微的顫抖，面色也白了些。龍天那消瘦的身子顯得有點無助。突然，龍天一喜，只見石堆之下，一隻手掌露了出來，那正是老頭的。

「老頭，別急，我馬上救你出來！」龍天掏的越來越快，先是手掌，后是手臂，在後面是半個身子。龍天努力挪開一根巨木，老頭的上半身都露了出來。龍天蹲下身子，看著老頭，龍天感覺自己的心總算是落底了，只是這底摔著自己的心，太痛。

「咳咳！」老頭突然咳出聲來，龍天眼睛一亮，可是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因為老頭咳出的都是鮮血。

「老頭，你沒事吧！」龍天輕聲道，任誰都聽的出，龍天的聲音是纏音。

「咳咳！」老頭喘了口粗氣，看向龍天，瞪了眼龍天，說道：「咒我啊！我能有什麼事！」

「呵呵！」龍天笑了笑，笑的有點難看，道：「我哪敢咒你啊！」

老頭又深深看了眼龍天後，轉頭看向不斷瓢潑著雨水的天空，那陰沉的烏雲，似乎沒有盡頭一般，阻攔了老頭的視線，不讓老頭看到雲層上的東西。

「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的話吧！」老頭臉色恢復點點血色，艱難的說道。

龍天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說給我聽聽！」老頭眼神有點迷離。

「你說，要是，有一天你死了，就讓我將你的，骨灰，帶去趙國的鄴城。那裡是你的故鄉，好讓你落葉歸跟。」龍天聲音很是低沉，曾經問過自己很多次，要是有一天這老頭掛了，自己會不會傷心呢？或許，只有此刻才有答案。

老頭欣慰的看向龍天，說道：「怎麼著，也是！」老頭聲音停頓片刻，說話對老頭來說，似乎開始有點費勁了。

老頭笑了笑，繼續道：「也是跟著我混了些年頭，我就要走了，難道你都不捨得掉一滴眼淚嗎？」

龍天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老頭，搖了搖頭。

「哎，算了算了，生離死別，也就這樣了！」老頭轉頭看向天空，最後說道：「小子，祝你，好運了！」話語一完，老頭身子微微顫抖，沉重的呼吸漸漸平息了下去。龍天雙手也是握的越來越緊，膚色也是越來越蒼白。

破廟上空的雨還在下，龍天蹲在老頭的屍體旁發著呆，愣愣的看著老頭布滿皺紋的臉龐。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熟悉的是這臉龐會擺出一副臭屁樣，陌生的是這臉龐從未如此安詳。

不知道什麼時候，院落里只剩下了一個黑衣人，這名黑衣人的斗笠已經消失，露出裡面那傾城的容顏。女子面色有點蒼白，坐在破廟的台階上，喘著粗氣，突然叫道：「小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