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話 消逝的光芒
二戰時期中華大地生靈塗炭,屍橫遍野,民不聊生。
國民政府自顧不暇,丟盔棄甲,節節敗退。黎民百姓唯有燒香拜佛,祭神求仙以保平安!
殊不知靠神神走,靠山山倒,戰火之下皆為亡靈......
遠離縣城的一座小村莊正在殺豬宰羊,張燈結綵,一片喜氣!年近八十的老村長衣冠楚楚,精神抖擻,主動充當一對新人的主婚人。
村人皆知遠在海岸線的倭寇入侵了中國,一則則駭人聽聞的慘案相繼傳遍大江南北。然而傳聞終究是傳聞,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為了一掃近日的陰霾不快,村裡的媒婆挑了個良辰吉日,撮合一對貌美後生結為連理。
老村長眉開眼笑,登上高台,台下百十位鄉親父老腰桿挺直,豎耳傾聽。
老村長咳了咳嗓子,聲音洪亮,「我說,恁可都帶了紅包嗎?我看恁一個個腰桿挺得筆直,兜里卻透亮!」
台下的人依舊站的溜直,有的還在憋笑。
老村長背過手,挺著花白的山羊鬍,目光炯炯,「我說,恁可聽過倭寇進村的故事?」
面對一本正經的老村長,台下的人並不嚴肅,有人起鬨道:「俺都沒聽過,您給講講。」
萬里晴空無雲,微風拂面,地里稻花清香,秋燕扎堆。
老村長笑笑,「講的不好,全聽個笑話!」
「是滴是滴,再不講待會過了良辰吉日了!」一旁的濃妝艷抹的媒婆有些不耐煩,牢騷道。
台下老少爺們跟著鬨笑起來,村裡的婦人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閑聊起兩個新人的趣事。
老村長白了媒婆一眼,清了清嗓子,手背在後,佝僂著背講道:「我爺爺的爺爺曾經專門給官窯的商船當護衛,那時候經常有倭人搶劫商船,倭人個矮卻靈活殘忍,一把武士刀不是殺別人就是刨自己......」
老村長講故事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引得眾人發笑......
不少還在外面鬧騰的小孩子一看老村長又講故事了,都搬個小板凳坐在下面靜悄悄的聽。唯有那媒婆很不耐煩,一邊看著太陽一邊捏著手指算著什麼東西。
老村長講到高潮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翹首以盼,那媒婆也禁不住好奇,側耳傾聽。
這時卻聽「咣當」一聲,震耳欲聾,眾人頭頂來了個悶響!
聚集在一起的村民嚇得東張西望,台上的老村長也被驚的閃了腰,一個踉蹌坐在地上。
一時間村裡狗吠不止,雞鴨牛馬羊亂作一團。
台下小孩子嚇得哇哇啼哭,所有人都蒙了,不知發生了什麼!
媒婆雖然塗了厚厚的粉脂,卻依然掩飾不住煞白的臉色。
老村長在村人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一面看了看驚魂未定的大夥,一面悄聲對媒婆說道:「怎麼回事?」
媒婆驚恐的看著老村長,搖了搖頭。
這時有個年輕人說道:「不會是倭人的大炮打來了吧?我聽說那東西響聲巨大,隔著幾里都聽得到!」
老村長年歲雖高,卻耳聰目明,深陷的眼窩下精光閃過,訓斥道:「少瞎咧咧,那響聲明明就在我頭頂,真要是大炮,這會都成灰了!」
年輕人不再說話,退到一邊。
媒婆腿都軟了,嘴裡嘟囔著,「不吉利啊不吉利,這不吉利啊!」
老村長一瞧,台下的人也是面面相覷,議論著神鬼一類的迷信事。
「都給我安靜點!別忘了今天什麼日子。」老村長握著拳頭在空中揮舞。
大傢伙倒底還是相信老村長,也就乖乖閉上了嘴。
「看看時辰,到沒到?」老村長指了指還在瑟瑟發抖的媒婆。
這時新郎官從人群中擠過,悄悄來到老村長身後附耳說道:「村長,我看今天這婚就別結了,台下好多人都看見,就在剛剛,你頭頂晴天劈了個雷,這真的不吉利......」
老村長先是啞然失色,隨後哈哈大笑道:「胡說八道,真要是雷,為什麼我還好好的?好,就算是雷,那也是喜雷,是我「渡劫」成功的雷啊,這是要我活到180歲啊!」
新郎官撓撓頭,不知該說什麼。台下的人似乎也認同老村長的說法,先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隨後跟著喝彩著。
這是喜雷,是老村長和這對新人今後「一鳴驚人」的象徵!
「敲鑼打鼓,迎新娘,拜堂嘍,走!」
老村長也笑彎了腰,沒再理睬還在哆嗦的媒婆,哄著大傢伙接新娘去了。轉眼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百十號人簇擁著老村長離開了這裡。
新郎官心中莫名有股不安,扶起摔坐在地的媒婆,道:「紅姨,這真的沒事嗎?」
媒婆嘴唇都白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院中的一顆老槐樹。
新郎官目光緊隨而至,起初並未發覺異常,待看向樹尖時,發現上面落著一隻沒有腦袋的烏鴉。
新郎官身前帶著大紅花,本來喜慶的象徵,這會兒看起來有些詭異。媒婆渾身顫抖,伸出手想要抓新郎官胸前的大紅花,新郎官猛地扭頭過來問道:「紅姨,你看了沒,那樹上的烏鴉沒有腦袋!」
媒婆驚叫著向後退了幾步。新郎官不明所以,繼續問道:「紅姨,你怎麼了?」
「你,你,你的頭怎麼掛在胸前......」媒婆說話間,牙齒都在打顫。
新郎官狐疑的看向胸前的大紅花,隨後又四處望了望,此刻這裡只有他倆人。
「紅姨,是剛剛那雷嚇到你了嗎,怎麼在說胡話?」新郎官也感覺到些許害怕。
媒婆雙目溜圓,蜷縮著身體,不知在看哪裡,她將手指插進嘴,猛的啃咬自己的指甲,還不斷傳出惱人的噪音。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新郎官卻感到脊骨發涼,汗毛直立。
他咽了咽口水,雙手不安的搓動,再一次叫道:「紅姨,你沒事吧?」
「喂,你在幹嘛?大家都等著你呢!」
一個皮膚黝黑的庄稼人一把從後面拉住新郎官。
新郎官本來聚精會神的看著「紅姨」,不想被身後突然一拉,魂魄都嚇飛一半,他瞬間臉色煞白,口不能言。
媒婆將兩隻手從嘴裡拿出,指著後來的庄稼人不斷嘟囔道:「你也沒有腦袋,沒有腦袋......」
皮膚黝黑的庄稼人左右看了看,才知道是說自己,他這時也才注意到媒婆的雙手血淋淋的,十個指頭被她自己啃得稀巴爛。
「你們磨什麼,村長在叫你們!」這次又來了一個矮壯的婦人。看得出婦人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但此刻臉上的怒氣顯得她有些醜陋。
媒婆看見矮壯婦人後,徹底發了瘋,一邊跑向外面,一邊吼叫著,「沒有腦袋,都沒有腦袋,你們都沒有腦袋......」
矮壯婦人看著媒婆像瘋狗一般從自己身旁跑過,冷冷一笑道:「八婆,嫉妒我長得漂亮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矮壯婦人就著剛剛喜慶的氛圍玩笑道:「你們愣著幹什麼,走了,再不走,新媳婦被別人娶走了。」
皮膚黝黑的庄稼人雖然對媒婆突然發瘋感到奇怪,但還是拉過已經呆住的新郎官道:「走了,別讓新媳婦久等,等會兒我去找那瘋婆娘。」
新郎官愣神了許久,麻木的跟在兩人身後。當經過老槐樹時,他抬起頭,發覺上面竟落滿了烏鴉,足足百十隻,更讓他駭然的是,它們全都沒有腦袋。
新郎官這次沒有說話,而是雙目無神,默默的走著......
發瘋跑出去的媒婆一直跑到附近的山頂,連腳底的鞋都跑丟了,兩隻腳丫踩得血肉模糊。她坐在山頂的石頭上,聽著村裡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雙眼卻不由自主留下淚水。
從山頂遠遠可見一條紅色的隊伍正與一條黃色的隊伍相向而行,它們最終匯聚在一起。紅色的隊伍頃刻間被衝散,裡面的人像是見了鬼一般,互相推搡著,嚎叫著,四散而去,小孩被大人踩踏,大人還未跑出多遠就被子彈打中,倒在血泊中......
那一夜媒婆一直在流淚,山下的村莊也一直在燃燒。拂曉為止,熟悉的雞鳴一直沒有出現,村人的歡呼聲卻一直在媒婆腦中重現,她腳底早已失去知覺,連滾帶爬衝下山去。
還未進村,一股刺鼻的焦炭味迎面而來,她光著腳從還有零星火源的廢墟上踏過。一處空地上,她的腳被地上的血跡黏住了,她跪倒在地,抱頭髮出痛苦的嘶鳴。
入眼是百十具沒有頭顱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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