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金錢之欲)3
父親年輕時也是刑警,家裡到現在都還擺著各種刑偵類的書籍,別家孩子小時候家長給看動畫片,魏其琛倒好,從幼兒園開始就用各種法制節目下飯,家裡的書房幾乎彙集了全世界所有與刑偵有關的學術資料,甚至記得以前警隊人手不夠時,還在念小學的魏其琛都被抓去人工比對過案犯指紋。
早些年發展慢,刑偵知識獲取不夠系統,各種高科技產品還未引進開發,很多案件純靠人工摸排調查,破案難度極大,魏其琛記憶里父親總是匆匆從家裡離開,又匆匆回來,後來好不容易年紀大了,跑不動了,被調去省廳做培訓和研究了,結果自己卻又重新將這路給走了一回。
這件案子放到魏其琛的眼前來說都不算什麼,甚至以往更血腥,更離奇,更觸目驚心的場面他都見過。
於是冷眼目睹全程,魏其琛再從后廚轉回旅館前廳。
「啊............」
二樓傳出尖叫聲時,自己正在前台電腦前反覆確認那段嫌疑人離開的監控視頻,聽見這慘叫,本以為上頭是又發現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魏其琛連忙按下暫停鍵往樓上跑去,哪曉得樓梯只踏上第一步,就見一團淺藍色的影子朝自己撲來。
「媽媽..........哇嗚嗚嗚嗚。」
臉色不好的順手架住邁腿就往樓下跳的陸小圓,魏其琛皺眉罵她,「鬼叫什麼?」
「頭,頭,嗚嗚嗚嗚,人頭,嚇死我了,嗚嗚嗚。」
向來最是注意自己的形象,熬夜加班都一定要在市局洗手間里堅持每天洗頭的姑娘,這時候當真是被嚇到魂飛魄散,陸小圓哭的假睫毛都垮掉一半來,這時候抓住魏其琛才不肯鬆手,鬼哭鬼嚎的,鼻涕眼淚蹭的到處都是。
魏其琛嫌棄的伸手推開陸小圓的臉,一副生怕對方的臉會蹭到自己白襯衣上的模樣。
秦安拿著證物袋下樓,「魏隊,所有證據收集完畢,旅店暫時下了停業令,上頭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收隊了。」
魏其琛問,「還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嗎?」
「什麼都沒有。」秦安搖頭,只是剛否認完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於是他忙說,「對了,那小法醫找到殺人兇器來著,一條像是工業用的細繩,大概有兩三米長吧,床底下摸出來的,說是脖子上發現勒痕來著。」
「啊...........」
聽見這話,陸小圓的反應更大了些,魏其琛一隻手都快按不住她,這姑娘死命往前奔,看樣子像是要往自己懷裡躥。
魏其琛臉色不太好看,他抬頭問秦安,「她怎麼了?」
秦安嘿嘿笑了兩聲兒,「剛剛那小法醫上樓,小圓非得一塊兒去,估計看見了那啥唄,小姑娘被嚇著了,他大爺的也是有夠血腥,你說留什麼不好非得留顆頭,我都不敢湊進去看。」
魏其琛罵他,「尊重受害人,再敢胡說八道。」
罵完鬆開陸小圓,他又說,「害怕就出去晒晒太陽,再不行就唱會兒國/歌,再敢往我身上躥,你下個月的績效可就沒了。」
「收隊吧。」
「好勒。」
秦安剛回頭往上去通知,這頭魏其琛轉臉就開始嘟囔,『小法醫膽子挺大呀,頭一回跟隊出現場就見著這,居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嘖嘖嘖,果然是干法醫的,牛逼。』
也就是在樓上怕破壞犯罪現場所以一直憋著呢,賀言昭始終牢記著秦安那句做不好就要被魏其琛送飛機票的話,所以全程憋著氣兒做完了所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要說以前在學校也不是沒見過屍體,可,可那時他見著的都是完整的,乾淨的,而且是以上課學習的心態在面對。
可如今倒好,一個活生生無辜的人就這麼被殘破不全的擺到了自己的面前,照片和實體帶來的衝擊感完全不一樣,還沒來得及沖洗乾淨滿是血跡的頭顱,頭髮黏糊著貼在整張臉上,賀言昭甚至戴著手套去確認那與肢體分離的切面時,指尖都在發抖。
魏其琛坐在副駕駛直搖頭。
搖頭倒不是因為這案子有多複雜的問題,而是後座一個哭一個吐,鬧的他屬於有幾分無語。
果然牛逼那句話是說早了,賀言昭一出現場就胃裡反酸,扒著電線杆嘔個沒完,最後還是魏其琛催促趕緊歸隊開會才上了車,本來心裡頭就難受,哪曉得這車子一跑起來他又拎著塑料袋吐個沒完。
陸小圓一邊自己哭,一邊還不忘伸手去拍著賀言昭的背脊幫他順氣。
「唉!」魏其琛長嘆一口氣。
他實在是受不了這車裡的氣氛和味道,於是頂著烈日熱浪也倔強的按開了警車車窗通風。
收隊后整理各自手中證物的時間只有十分鐘,魏其琛一回市局就召集專案組立刻馬上拿著自己手裡所有證物、口供、資料等一切與案件有關係的信息上六樓刑偵辦公室開會。
「死者為女性,據法醫對牙齒的判斷,她的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殺人手法是先勒斃,再分屍,受害人身份不明,現在沒有任何對身份信息指向的證據,旅店的登記信息不具備參考性,我們初步懷疑這位和受害者一起入住旅店的男人就是本次案件的嫌疑人。」
魏其琛拿馬克筆,他回身在那張由監控攝像頭拍下的黑衣男子臉上打了一個大大的感嘆號。
「現場收拾的很乾凈,嫌疑人來回兩趟搬運屍體,第一次下樓只拿著一隻布包,這一趟下來應該是確認路線和周邊情況,第二趟正式搬運,但是因為兩隻手實在拿不了太多的東西所以還在案發現場留下一顆頭顱,法醫給出的鑒定結果是切面整齊,手法老道嫻熟,心理素質極強,具有嚴密的反偵查手段,應該不是第一次犯案。」
「所以第一件事情,立刻向省內周邊縣市發布協查通告,確認有沒有類似作案手法一致的案件。」
有人舉手應聲,「收到。」
魏其琛繼續說,「由於私人旅店經營不規範,導致嫌疑人和被害人的個人信息中斷,這一點給案件的偵破造成了極大的限制和困難,所以第二件事情,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確認嫌疑人和被害人其中一位的身份信息。」
「秦安,由你帶隊五人排查受害人身份,陳林,由你帶隊五人排查嫌疑人身份。」魏其琛隨手一翻自己手裡拿到的資料,「由於受害人進入旅店的時間不明,所以排查點主要集中在現場留下的部分女性受害人物品身上,其中有充電器,化妝品,零食袋,手機和身份證錢包等隨身值錢物件均被嫌疑人帶走,陸小圓,這部分信息你去查,包括手機型號,化妝品的品牌和價錢。」
張嘴還要說些什麼,陸小圓卻是翻著自己手裡的照片嘟囔一句,「這什麼雜牌子,我見都沒過。」
魏其琛斜眼一睨,他將手裡的資料冊扔回桌案上,只厲聲問道,「要我教你上網查嗎?」
陸小圓小嘴兒一撇,隨後立刻訕訕的將嘴閉上。
「嫌疑人留下的證物幾乎沒有,現場血跡是否全部屬於受害者一人還需要技術鑒定部門的同事明天提交核驗報告,由於嫌疑人離開的地點和時間都能確認,所以陳林,你們立刻調取周邊所有街道商戶的視頻錄像,確認嫌疑人的逃跑方向。」
「另外,法醫室的同事發現的紅繩兇器,由於材質和物品的特殊性所以未能留下嫌疑人指紋,案發現場又由於是公眾旅店所以現場指紋混亂,無法有效提取,但是我們也不能忽略掉這一條線,辛苦各位今天加班也必須要把所以提取到的指紋信息全部在公/安系統的指紋對比庫內全部走一遍。」
「還有,分屍工具我們還沒有找到。」
六樓的會議室持續時間並不長,魏其琛也沒有給大家太多討論的時間,因為這件案子比較特殊,找不到嫌疑人和被害人的身份信息,那麼討論再多也全都是屁話,破不了案魏其琛就睡不著覺,這或許是做刑警的職業病,他們必須尋找真相。
賀言昭一直在洗手間里吐個沒完,胃裡的東西全都吐了個乾淨可還是在不停乾嘔,手指扒著馬桶邊,眼淚花兒流了滿臉。
原來,原來這就是師傅昨天晚上那句話的意思嗎?
賀言昭欲哭無淚。
魏其琛剛叼著煙進門上廁所就聽見有人在發吐,本來沒當回事兒,上完廁所洗完手后打算離開的,可是突然那門裡頭就沒了聲兒,出於刑警對周邊一切不尋常事物的敏感,他還是謹慎回頭伸手去敲了敲那門。
賀言昭困難的咽下口水,門內咔噠一聲輕響,他伸手拉開一條小縫,只露出自己半邊臉來。
「魏,魏隊。」
「是你啊。」
魏其琛看見賀言昭,小孩兒個頭不高,估計只到自己下巴,身板也不結實,這會兒弓著個背一看就是不舒服的模樣,嘴角邊被自己拿手蹭的通紅,額前留著些柔順的黑髮,眼眶紅腫腫的應該是吐的太厲害了。
於是伸手取下自己嘴裡叼著的香煙,魏其琛抬手便將煙蒂塞進了賀言昭的嘴裡。
賀言昭愣住,眼睛瞪的稍有些大。
魏其琛說,「止吐的,抽一口。」
賀言昭半信半疑的吸上一口,頭一回抽煙難免會被嗆到,他猛地咳嗽兩聲后,突然眼底亮了一回,噁心的感覺好像是沒那麼嚴重了,於是抬頭去看魏其琛,那副見著什麼神奇寶貝的模樣險些再把人給逗笑。
「你就是陳斯年新收的徒弟?」
「不不不,我不是老師收的,我是正規途徑學校分配過來工作,有入職證明,只是過來之前提前和老師打過招呼,所以我們熟一點。」
生怕被領導誤認問自己是關係戶,賀言昭連忙解釋。
魏其琛又問他,「住處安頓了嗎?」
「表哥在這邊上班,不過他是內科大夫比較忙,昨天給他打電話沒打通,就去老師家裡睡了一晚。」
「哦。」魏其琛點頭,「你不說我還差點兒忘了,陳斯年那老傢伙去什麼地方了,這都快中午了,他怎麼還不來上班。」
「不不不不,不是不是,老師他是因為.........」
無意間說漏了嘴,賀言昭生怕領導生氣,所以他想解釋,但是慌亂之下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結結巴巴急的臉都紅了,這時候家裡的電話倒是來的巧,解了一個圍,賀言昭忙從衣兜里掏出手機來接起。
「凜,凜哥,啊,我昨晚就到了,猜你應該在手術室所以我第一次沒打通就沒再給你打,我現在暫時在帶我的老師家裡住了一晚,宗介哥要來接我?不用不用,我現在正上班呢,他那麼忙就不麻煩他了,你晚上十點才能回家啊,沒關係那我也晚上十點來好了,剛好第一天熟悉工作情況,下班太早也不合適,半月灣小區是吧,我晚上打車到了就給你電話,好好好,知道了,再見。」
掛掉電話后想溜,魏其琛卻也沒在追問陳斯年的事情,他只說,「半月灣?」
「是,是我表哥的家。」
「那你表哥挺有錢啊,我記得那片兒是富人區吧,複式公寓?小別墅?獨立花園?一套得五六百萬吧,還不帶裝修。」
「...............」
「晚上我送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賀言昭驚慌擺手,「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不用麻煩魏隊。」
「半月灣很遠的,你大半夜十點打個車起步價都得翻倍,而且晚上壞人多,萬一遇上個心理不太健康的計程車司機,等他把你拖到一個荒無人煙,用繩子勒住你...........」
「別說了。」賀言昭想起早上的案件,他心頭一抖,周身立馬被恐懼包裹,沒敢再義正言辭的拒絕,咬牙向惡勢力低頭,並且伸出手去做了個阻止的手勢,他頗慫的說,「今晚麻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