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男兒無淚
蕩蕩的屋子裡唯有幾樣簡單雅緻的傢具,顯得異常潔。
白色的月光穿過敞開的窗戶傾灑而入,平添滿室的清冷和靜謐。
門無聲無息地從外面被推開,一個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慢慢走了進來。一步一頓,腳下仿若墜有千鈞。
「你到底還是來了。」一個柔柔的聲音驀地響起,嘆息般的似有無限悵惘。
「是。」簡短而有力的話語,惜字如金。
「這裡的結界已撤去,應當沒有任何破綻留下,你卻為何會去而復返?」
「氣息。」
「你下午來這兒查看時就經感應到了我的氣息?」
「是。」
「你之所以到現在,是因為不想驚動他們幾個吧?」
「是。」
「你獨自一人前來。必不是了對我網開一面。而是想親手將這一切做個了斷。是也不是?」
「是。」
「你一定在我怪我恨我。是也不是?」
「是。」
「你我利用你。怪我傷了你地兄弟。我騙你。是也不是?」
「是。」
「我在你的心已經一無是處了,是也不是?」
「是。」
「如果我說,我所做的一切都因為愛你,你也定然不會相信了,是也不是?」
「是。」
「你來不是為了殺我,而是想要得到天魔和碎片的信息。因為你就算再我怪我恨我,也下不了手殺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是也不是?」
「是。」
「瞧,我是多麼的了解你。
」
「是。」
月光照在刑武的身上,將他的輪廓清晰地投射於光潔的地面。看著這個散垂肩的清純可人的女孩兒,神情中有著毫不加以掩飾的懊悔和自嘲:「可是,我卻一點兒都不了解你。那麼久了,我竟從未曾注意到,你,沒有影子。」
6小鹿溫婉一笑,淡淡的仿若一朵在綿綿細雨中盛開的白蓮:「因為,我早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不過是借居在蓮花中的一縷無主孤魂而已。」
雖然事先早已有了懷,但卻萬萬料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刑武再也無法維持強裝的冷靜淡漠,失聲低吼:「怎麼可能?你,究竟是誰?」
「那一年,我爹受奸人所害蒙受不白之冤,全家上下百餘人被問斬於鬧市街口,只有我因在師門學藝而幸免於難。」
6小鹿娓娓而言,語不急不緩,語調不高不低,就像只是在說一個不相干之人的故事:「我聞訊后,便去找那奸人報仇,卻終是不敵被擒武功全失受盡凌辱。我咬牙不死,就是為了想看看,這世間是否真的黑白顛倒天不長眼。總算朗朗乾坤,讓我等到了沉冤得雪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身形輕輕移動,雙腳卻並未接觸地面,6小鹿來到已完全呆愣的刑武跟前,仰凝視著他俊逸的面容,柔和無波的聲音里終出現了一絲漣漪,如夢似幻:
「那一刻,你破門而入,背對著陽光面向著我,宛若天神。那一刻,我看著你,在心中暗暗立誓,如果有下輩子,定要與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一時,哪怕,只是半刻,便已足夠。」
刑武只覺得喉中苦澀難當,血液俱皆乾涸,好一會兒才掙扎著喃喃道:「你是……袁將軍的女兒……」
那個被囚於奸相的後院小屋,衣不蔽體傷痕纍纍,被折磨得不似人形的女子;那個明明全身沒有半分力氣,卻用一根幾近腐朽的小木棍**自己腹中要害之處,其快決絕連他這個近在咫尺的六扇門總捕頭都來不及相救的女子;那個在生命的最後一剎那,沖著他露出極為虛弱,卻燦如夏花的笑容的女子……
6小鹿歪頭展顏:「原來,你還記得我,真好。」
「可……怎麼……」
「因為我死前的那份執念,天魔找到了我。」她永遠都知道這個寡言少語不善於表達自己的男子想要說的是什麼:「他承諾可以助我完成願望,條件是,到一個異時空,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一些事情。」
輕輕的一嘆:「我沒有任何猶豫便爽快答應了,因為,畢竟下輩子,太過遙遠……後來,天魔用白蓮幻化出這具身體,將我的魂魄安放其中。於是,我就成了你現在所認識的,6小鹿。」
「你……先來……」
,我們三個月前就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
「你們?」
「我和畫妖姐姐。」
刑武的大腦已經陷入了停頓,幾乎完全是憑著本能來抓住一些點:「畫妖?」
6小鹿的神情忽地一黯:「也是個可憐的女子,不過已經不在了。」
刑武聽到這句,像是突然活了過來,緊緊握住那柔若無骨的雙肩,定定地看著那溫柔似水的雙眸:「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瞧,其實你也很了解我的,是么?」6小鹿笑得甜蜜,卻讓刑武看得大為心驚:「畫妖姐姐拼得一死,才引出了第三塊天柱碎片,而我要做的,就是把它交給你。」
刑武目呲裂幾欲抓狂:「什麼拼得一死?為什麼要死?碎片不是要靠『補裂者』的血才能引得出的么?你又要怎麼把它交給我?」
6小鹿依然還是那樣的,含著一絲嬌嗔柔聲道:「你不要這麼著急好不好,都快把我的骨頭給捏碎了呢!」
刑武聞言一愣,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6小鹿卻趁機縱身向後輕飄而去,黑的秀輕輕飛舞,襯得眼睛越如黑葡萄般的晶瑩閃亮:
「七塊碎片,其是人生的七苦。所以,除了用『補裂者』的血做引子以外,還必須要輔以相對應的因素。」
刑武想要追上前去,結果竟現自己既不能動也能說,不禁大驚失色。
「我剛剛趁你不注意時,悄悄給你施了定身咒,很快便會解開的。對不起,又騙你了。」6小鹿這回笑得促狹而調皮,她的笑容里總是能透出各種各樣不同的訊息:「昨日的那塊,便是『怨憎會』,輔以的是畫妖姐姐的恨意。而她的死則引出了……」
伸開右手,只見在那瑩白如玉的掌心中正有一僂黑色的輕煙上下翻騰:「在天魔受到重創的霎那,時空的封印出現瞬間的紊亂,我便趁此機會取得了這一塊碎片——『死』。」
說著,又微微一笑輕嘆了一口氣:「天魔真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及時現不對勁。總算我跑得快,才只被他給打散了魂魄,要不然,就白忙活了呢!」
聽到這兒,刑武已完全安靜了下來,再也不做任何的掙扎,只是一瞬不瞬地凝望著6小鹿那纖弱的身影,在月色中越來越淡,神情之中滿是絕望。
「天魔應該不止派來了我和畫妖姐姐兩個人,雖然具體的情況我不清楚,不過,據我的猜測,『異界酒吧』很可能便是他的一個聯絡樞紐,我們也都是在那裡得到他的指令的。只可惜,從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而且也只能等他主動來找我們,所以,他究竟藏身於何處,我便無從知曉了。」
6小鹿又緩緩飄移至刑武的面前,清冷的月光已經能夠穿過她那單薄的身子,投下片片斑駁。沒有溫度的手指細細描摹著心愛之人的眉眼口鼻,順著那剛毅俊朗的輪廓輕輕撫過,像是要將這一切都深深刻進心裡,印進命中:
「記住,天魔最大的弱點,便是不懂得感情,否則,他也不會被我和畫妖姐姐這麼輕易給設計。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真正愛一個人,並不只是為了能與他長相廝守。
我愛你,便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便會助你完成你想做,應做的事情。」
她又是一笑,漸漸模糊的面容上唯余燦爛之後的凄清:「雖然我沒有下輩子了,可是,能有這段時光,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眷顧。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因為我了解你。我也知道,你會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因為你也了解我。你我二人能夠既相愛又相知,夫復何求……」
眼前的這個人兒終於一點一點的消失殆盡,從此以後,無論在哪個時空,無論在哪片天地,都永遠芳蹤難覓,幽魂難尋。
徒留下這滿屋白色的月光,還有,一聲輕笑,無悔無憾。
刑武的右手掌心捧著那一縷用兩個女子生命所換來的黑色薄煙,而緊握著的左手裡,則是一瓣雪白素潔的蓮花……
心傷,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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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完了才想起,貌似以蓮花重鑄身體是哪吒的專利,那個……雀雀和哪吒…………我承認,我又三觀不正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