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朝堂之上，莫敢有人說話。
嬴政突然想起了什麼。
「李斯何在？同文書現今如何了？」
李斯從隊列中出來。
「陛下，如今書同文，已推行全國。」
李斯皺眉。
「只是百姓善用，仍需一段時間。」
嬴政展眉，繼續說。
「愛卿辛苦，所有的文獻記載，愛卿如今整理的怎麼樣了？」
「稟陛下，現幾百人，於書樓中，整理文獻書籍，將所有六國文字統一改為現用小篆重新抄錄。只是數量甚多，一時半會兒還是完成不了。」
「無礙，此事交於你，我甚放心。」
李斯又道。
「只是，這原書籍該如何處理，還望陛下指示。」
嬴政未語，轉頭看向了扶蘇。
扶蘇感受到嬴政目光，微勾唇，站出身來。
「父皇依兒臣看，書同文志在必行，且已有成效，但是這原書籍。」扶蘇頓了一頓，繼續道，「依兒臣看，還是留下來較為好些。」
李斯連連搖頭。
「先不說這，留下的書籍數量有多少？該如何保存，就說這留下來的原書籍，與許多東西也是……不該讓百姓知曉得好。」
扶蘇一笑，看向李斯。
「那些大人所言，可是要將其全部銷毀？」
李斯念其上道，不銷毀，留著做甚？點火嗎。
「自然！」
扶蘇一拱手，甚是恭敬。
「大人真是說笑，就是我大秦統一六國，但六國惟有許多地方值得借鑒。如今卻一言概之，欲將其全部銷毀。」
扶蘇又轉頭面向嬴政。
「父皇，雖然六國典籍甚眾，但是卻並非要全部保留。」
李斯看向他。
「那、公子的意思是……」
扶蘇打斷他，笑說。
「當然是有選擇性的。」
說罷，又看向嬴政，他的身子筆直，目光炯炯。
「兒臣記得京城北角有一棟大殿，名叫清晨殿，已經荒廢許久。」
嬴政想想，似乎好像是有這麼一座大殿。
上代也是有位美人居住的，只是那位美人早死，清晨殿又甚是偏僻，又沒有人再去。久而久之，自然也就荒廢了。
「確是如此。」
扶蘇一笑，很是滿意父皇大人的捧場。
「兒臣魯莽，父皇可否願意讓出此殿用以藏書？」
嬴政微微頷首。
「不過一座大殿，又何妨。」
扶蘇笑著，一座大殿而已。
「如此一來，李丞相便不用再擔心。」
李斯眼一亮，原來是在此候著，向扶蘇一禮。心中念到：扶蘇公子果真是大才，大才啊！
「公子聰慧。」
嬴政看了眼扶蘇，眸里流光暗許。
「扶蘇，那此事就交於你。」
頓了頓。
「有什麼需要協調的找丞相。」
扶蘇唇一勾，也不嫌事多麻煩，欣然接受。
然後在朝會結束后尾隨著嬴政回了勤殿。
嬴政放下筆，扶蘇從善如流的接過來，放置好。
他已經在這裡看了好一會了，可惜勤政的秦始皇陛下為了這天下大同從回了大殿就一直批著摺子，沒有看他一眼。
嬴政閉了眼，果然是老了，身子越發容易乏了。
「你來做什麼？」
扶蘇也不抱怨，習慣了。
「兒臣過來看看父皇最近身子如何，有沒有好些？」
「嗯。」
嬴政依舊閉著眼，似乎很不想睜開。
扶蘇走到嬴政背後，替他輕輕揉捏起肩背。
嬴政身體一僵，隨即又放鬆下來。
許久了，他還是不適應，可能是上過戰場，終還是不習慣有人靠近自己。
「父皇今日可吃藥了？」
嬴政閉著眼不答應。
扶蘇轉眼看著高公公。
高四也不敢說話，就是默默的搖搖頭，一臉無奈。
這陛下啊，就是不肯吃藥，他也沒有辦法啊。
扶蘇暗自嘆了口氣，瞥了眼殿外，示意去把葯端來。
高四依著，悄悄的出了殿。
殿內兩人都不說話，氣氛默然，卻淡淡的契合著。
「父皇。」
扶蘇不知何時把頭湊了過來，嘴唇貼近嬴政的耳朵，呼吸噴在他耳上，濕潤的，熱熱的。
低語的，好像是在呢喃。
嬴政不說話，睫毛顫動了一下，又回歸平靜。
「父皇。」
又是一聲，扶蘇似乎靠的更近了。
「陛下。」
嬴政輕顫了一下，終還是睜開了眼。
見嬴政一直不理，扶蘇變了語調。
乾脆的兩個字，扶蘇拖了長音，似乎與旁人，就不一樣了。
「何事？」
他向來說話乾淨利落，不喜怒形於色，是帝王的要求，如他一般。
可是，這是他的長子，扶蘇。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一開口，一展眉，就是一片春色。就是長滿杜鵑的山頭，也比不得如此喜人。
「我……」
扶蘇正欲說什麼，撇到進門的高四，合了嘴。
高四默默的端了碗上去，交給了扶蘇，然後退了下去，帶上了殿門。
所以扶蘇覺得這位公公還是很討喜的。
葯還是燙的，扶蘇吹了吹，送到了嬴政嘴邊。哄道：
「來，張嘴。」
嬴政斜視他一眼，抿緊了唇。
握拳放在嘴邊輕咳，眼神有點飄忽，就知道這招行不通。
恭恭敬敬的把碗送到嬴政手邊。
「父皇，身體要緊。」
嬴政接下，然後一句話不說的就放回了案上。
無奈，父皇如此不愛喝葯。
扶蘇又端回了碗，一勺喂到嬴政嘴邊。
嬴政再次接下，然後在扶蘇的目光下再次放回了案上。
如此幾回下來，扶蘇再喂到嘴邊的時候，怎麼也不肯在放手把碗交給嬴政了。
嬴政看著碗里黑乎乎的葯汁，再看看扶蘇，把唇又抿緊了些。
扶蘇嘆了口氣，為了他的身體，還是堅持下來。
「父皇如此鬧脾氣，還不愛吃藥，該如何是好？」
嬴政張嘴，想說話，就被塞進嘴裡的勺子餵了黑乎乎的葯汁。
此時也不想說話了，接過碗，一口悶了下去。
橫豎不過是一口、兩口，與一碗的差別。
鬧脾氣的話被葯汁灌了回去，只覺得甚苦、甚苦、且甚苦！
接過空碗，輪到扶蘇將碗放到了案上。
看著嬴政因喝葯而揪在一起的眉，失笑。
聞道笑聲，嬴政看向他，眼裡儘是不滿！
竟敢如此對待自己的父皇，逆子！
張嘴就要高四把人趕出去，然後再次被塞了一個蜜餞。
反射性的咬一咬，蜜糖的甜味絲絲散開，驅逐著嘴裡的苦味。
最後還是合上嘴，沒有再說話，含著嘴裡的蜜餞。
扶蘇滿眼笑意，面色更加溫柔。
就是偶爾這樣的父皇，也是很喜人的。
今日早朝結束的早，就是趕了一會摺子，也依舊沒有到用午膳的時候。
扶蘇看著嬴政批摺子，也不知道除了磨墨他現在還能做什麼。
一笑，他可是帝國大公子，居然日日給人磨墨。
嬴政聽到笑聲，看了一眼，又轉頭繼續批他的摺子。有些人不理會比較好。
有些人再一想，橫豎不過是自己樂意，有什麼辦法。
再看看坐著批摺子的男人劍眉挺鼻，目光炯炯，因著剛剛被有些人伺候揉捏的甚是舒服，所以稍稍放鬆了些，背彎了些。
午膳時，嬴政想起整理書籍的事，終於肯開口說話。
「既然交給了你，你就好好做，有什麼需要的，去找丞相他們。」
扶蘇眉眼一彎，又往嬴政碗里夾了一筷子紅燒肉。
「可能找你？」
嬴政又不說話，老老實實地用著膳。
他知道，有些人還是不搭理比較好，然後夾起了紅燒肉，放進了嘴裡。
扶蘇一見，笑的更加溫柔，直叫一旁的高四公公心肝顫。
用完膳，勸不動嬴政去午休，只能多多叮囑一下高四公公，再有什麼事記得早點通知他。
畢竟整理保存六國書的事雖然不重，但是工程甚多、甚雜、甚費心！
高四公公笑眯眯地送著扶蘇出了門，吃藥、用膳這些事果真還是要公子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