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與向淺的直白不同，陸深在聽到她的話之後就陷入了沉默，她臉上帶著無法形容的淡淡微笑，看上去從容極了。良久，久到向淺都覺得對方可能不會直面自己的問題了，陸深才緩緩說道：「你現在還是很喜歡喝奶茶么？我給你倒的白開水，從進來開始你只喝過一口。」

向淺怔了怔，回答說：「這個，很多習慣改不了的。」

「是啊，習慣改不了。但即使改變不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人和事物都會一點點變得面目全非。」

陸深抿了一口杯中水，輕聲續道：「我不否認，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你是個非常美好非常完美的戀人，即使七年前我們的戀情就那樣草草收場，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你的欣賞，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繼續維持朋友或者合作夥伴的關係。」

朋友或者合作夥伴的……關係……

向淺一下子覺得心口猛地疼了起來，她強行壓抑住心頭苦澀，用盡自己的演技拚命控制著表情管理，讓自己此時的表情最起碼看上去好看一點兒，面對陸深看似溫和卻殘忍的話語，她告訴自己不能退縮。

「可是我並不想只跟你做朋友。你應該明白，我這次是為了和你複合才來找你的。」

陸深卻道：「你也應該明白，人是會變的。已經七年了，我們彼此都已經面目全非，比起回到過去那種失敗的戀人關係，我認為普通的朋友或者合作夥伴更適合我們。」

「為什麼？」向淺追問：「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我們更適合做朋友呢？過去我們是戀人的關係，就證明我們不是只能當朋友吧？」

「……」

陸深沒有想過向淺會如此步步緊逼，她有一瞬間慌了神。這次來劇組，她其實早就想到向淺的目的就是複合，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有做好準備第一天就要面對這件事。

如果說她對這次重逢毫不期待的話，那絕對是騙人的。陸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內心，她根本就放不下，或者說從未有一刻忘記過向淺，她的愛被她埋藏在內心深處，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誰都無法打擾。

剛剛向淺在門口猶豫著沒敲門的時候，其實陸深早就已經站在門裡面等著了。在向淺打電話跟她說要過來的時候，她就一直站在門口，等著向淺過來，只為了能早點看到她。

所以她才能剛好在那個時候打開房門，她撒了個謊，她並非要去什麼餐廳買奶茶，她只是，一直站在門內，透過貓眼看著站在外面緊張得不知所措的昔日戀人。

陸深低估了自己對向淺的愛，她本以為自己至少能夠表現得平淡一些，但她很清楚自己失敗了，見到向淺時內心的喜悅和痛苦快要將她撕裂。

陸深覺得自己心裡的防線在見到向淺的一瞬間就脆弱得不堪一擊了，但殘存的理智又為她構建了堅固的囚牢。

「可我們……我們失敗了，不是嗎？」陸深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帶著疲憊和憔悴的笑：「我們分手了，在分手的那一刻就證明我們以戀人的身份在一起是不合適的。所以為什麼……明明知道不合適，為什麼還要重蹈覆轍呢……」

聽到她這樣的話，向淺苦笑了起來，七年前自己提出的分手，是一把斬斷彼此戀人關係的雙刃劍，傷了陸深的同時，自己也已經千瘡百孔。

「所以，你恨我嗎？陸深，你恨我嗎？恨我七年前提了分手……是我傷害了你……對不起……」

「對不起？」

陸深突然開口打斷了她，視線沒有再迴避，而是直直對上向淺愧疚的眼神，心彷彿被鈍刀一下下割一般疼痛折磨，她的聲音終於不再淡然，有些顫抖地說：「為什麼你要說對不起？那明明不是你的錯，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七年前你提出了分手，但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問題。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呢？為什麼你要覺得我們會走到今天全都是你的錯呢？明明不是這樣的吧？明明……明明我們……」

闊別七年的重逢，在回憶無情的衝擊之下，陸深終於無法抵擋失控情緒的侵襲，她顫抖著聲音，用無限遺憾又悲哀的聲音說：「明明七年前，是我一步步逼你提的分手不是嗎！」

悲傷在空間中無限被放大，陸深只覺得這一句話終於將自己早已死去的心再次一刀劃開，七年來都沒有痊癒的傷口猙獰的暴露在眼前，她哽咽著說：「該說對不起的，從來都是我。」

淺淺……你為了我把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可這恰恰，卻更顯得我多麼不堪。

七年前，提出分手的是向淺，但最早萌生分手這個念頭的，卻是陸深。

因為某些她如今還藏在心底的不為人知的原因，陸深在七年前產生了分手的念頭，她質疑她們之間的關係能否長久，卻因為不舍和愛戀無法做出決斷。她的心和眼都被內心的猶疑蒙蔽，什麼都看不清。那段時間她們的關係陷入了一種若即若離的痛苦狀態，如同迷失在海浪中的帆船，找不到方向，也無法自救。

向淺內心溫柔且細膩，她察覺到了戀人的狀態，也明白了對方內心的糾結與苦楚，太過溫柔的她甚至都沒有去質問戀人疏遠自己的原因，就先一步提出了分手。

她搶在陸深之前，一人扛下了背棄相守誓言的痛苦。

「我這七年來，每一天都在煎熬，當年為什麼要那麼懦弱不堪，為什麼讓你一個人承擔這麼痛苦的原罪，明明我才是那個罪大惡極的人。」陸深的手緊緊攥成拳，她的痛苦與悔恨此刻一覽無餘。

明明，當年我是為了讓你過得好，才萌生了分離的念頭，可為什麼到頭來，這一切的一切卻全都是你在背負？

看她如此痛苦，向淺下意識想要安撫她：「陸深，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呢？我想讓你不再痛苦，我只是想讓你過得好。當初提出分手，也是因為我覺得這樣做是你想要的結果。可是明明你也很痛苦不是么？那你告訴我，你想讓我怎麼做？只要能讓你過得好，我什麼都可以做。」

向淺伸出雙手捧住陸深的臉，她幾乎是下意識在深愛的人面前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的柔情，她仰頭看著陸深，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刻畫著她心中的痛。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全部都可以給你，哪怕是想離開我，我都可以主動離開。

「分開了七年，我們彼此都沒有過得很好。至少我是這樣，陸深，我真的很後悔。當年察覺到你的反常，我卻選擇了逃避，甚至自以為是地先你一步做出分離的決定，而不是提出問題和你一起去解決。」

向淺任由眼淚肆無忌憚地滑落，破壞了她精緻的妝容，這麼多年來，她在銀幕上是無懈可擊的完美偶像，她永遠充滿正能量和前進的力量，沒有人知曉她也會如此脆弱無助。

「所以，能不能再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如果我跟你說，七年來我從來沒有減少對你的愛，那我們可不可以再以戀人的身份重新開始一次？」

陸深下意識張了張嘴，言語似乎馬上就要脫口而出，她真的很想將眼前這個止不住流淚的女人抱進懷裡，告訴她自己也跟她一樣一直愛著她。

可她不能這麼做。

這太自私了，陸深，你不可以這樣。

陸深強行移開視線，她沒有辦法看著向淺的眼睛說出接下來這些話：「我覺得，我們還是，就這樣吧。」

拒絕的話才剛說出口，陸深便感覺自己的心被那把刀真正隔開了，痛徹心扉。

對不起，淺淺，我愛你。

對不起，可我從來就沒有這個資格愛你。

「是嗎。」向淺的聲音很空洞，她像是一下子被熄滅的火焰，散發著頹敗的氣息：「是我唐突了。」

向淺伸手倔強地在臉上胡亂抹了抹，露出一個看似得體的笑：「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先回去了。」

像個逃兵一樣，潰不成軍。

陸深看著向淺狼狽離開的背影，直到房間的門合上她再也看不到向淺的背影，臉上強忍的悲痛才終於劃開麻木的面具。

陸深踱到門前，手按在門把手上。如果現在打開門，只要我現在打開門……可我……我真的太差勁了……

額頭抵在門板上，陸深終於控制不住讓洶湧的眼淚奪眶而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被愧疚和痛苦吞噬，緊咬著嘴唇將所有悲傷吞下。

門外，向淺站在被關閉的房門前，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里放任自己被悲傷吞沒。她伸手扶住面前的門板，忍不住淚如雨下，可縱然有無盡的眼淚，也沖不走她心底的悲傷。

一扇門，像是這七年一樣，隔開了兩顆心、兩個人。

究竟要多麼痛徹心扉，我們才能為所愛之人求得她應該獲得的幸福呢？

人們總在追求幸福，但卻忽略了，孤身一人的奮鬥永遠都無法真正敲開幸福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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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分手的原因是個很長的故事，要慢慢講出來。

陸老師的逃避也是因為她心裡很難解開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