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風少雲獃獃的坐在後院的石階上,他剛剛已經找遍了謝公館的每一個角落,他又發現了幾具屍體,但始終沒看見謝小姐。
無論謝小姐到底是死是活她現在都已徹底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風少雲垂著頭,他閉起眼睛,雙手又用力的抹了抹臉。「白如意!……一定是他!」
風少雲握緊了拳,他已能想象出白如意指使孫一鳴行兇時的表情,他討厭的笑,他噁心的臉!風少雲現在恨不得立刻就一拳狠狠的砸到他的臉上,然後再用腳狠狠的踩!直到將那張白臉徹底踩爛!
可是現在他在哪?他又把謝小姐帶到哪裡去了?
「謝小姐應該還活著,如果他們要殺死她,自然不會帶她走……或許是她自己逃走的?不可能!如果能逃走謝前輩一定會和她一起走,又何必戰死……」
風少雲思忖著,他抬起頭,他已經決定,無論白如意要做什麼,他都一定要阻止他!
他一定要救出謝小姐,因為這不僅關乎到謝小姐自己,也關乎到她的父親,關乎到敬愛的老朋友。
風少雲決不能讓老朋友唯一的女兒也和玉兒一樣,他決不能讓謝婉瑩也經歷那樣可怕悲慘的遭遇。
風少雲緊握著拳頭慢慢站起,就在他剛要離開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被前面的一面牆吸引住了。
潔白的牆面,墨黑的字:「四月二十,西安梨園。」最後的落款是:「萬事如意」。
「萬事如意?」
風少雲突然又想起什麼,他立刻又掏出那隻小鐵牌,果然牌子正中正刻著這吉祥的四個字。
「果然是你!」
春已殘,花已落。
風少雲靜靜的站在謝府花園的桃林里,桃花已經凋謝。風少雲看著地上已經枯黃腐爛,即將混入泥土的花瓣,他輕輕嘆了口氣。
春天總是要過去,花也總是要凋謝,但是春天還會再來,桃花明年也一定會再開,可是人呢?
人的青春一旦逝去,人的生命一旦結束,是不是就和這桃花一樣,最終也只能混入泥土,用僅剩的軀體來滋養大地?
桃樹下的兩座新墳埋葬著謝正遠和玉兒,他們每年都會到這裡欣賞桃花,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和桃花永遠相伴,而且因為他們埋葬在這裡,所以以後的桃花或許會開的更加鮮艷。
四個勁裝結束的大漢並立在西安梨園山莊大門左右,他們身姿魁偉,面無表情,好像已在門前站了很久。他們的腿已有些發酸,可依然巋然不動。
人通常並不會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的站立很久,除非他接到了命令,這四個大漢就正是如此。
他們的任務很簡單,就是站在這裡等待一位客人。
客人什麼時候來他們不知道,客人什麼模樣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知道的只有一點,這位客人一定會來,而在客人來到之前他們絕不能離開半步。
這種任務通常都是很難熬的,所以執行這種任務的人通常也都是鐵打一樣的硬漢。不過可喜的是這次他們並不用熬的太久,因為他們等的客人已經來了。
風少雲輕輕躍下馬背,緩步上前:「我要見你們莊主。」
大漢仍然面無表情,冷冷的道:「你姓風?」
風少雲點點頭。
「你叫風少雲?」
風少雲又點點頭。
「隨我來吧。」
兩個大漢推開庄門,引路在前,另兩個大漢尾隨在後,風少雲被四個大漢前後圍著引入庄內。
穿過一個院子,風少雲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梨花和酒的一種混合香氣。然後他就又聽到了歌聲。
「梨花開,春帶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為一人去。」
「道他君王情也痴。」
「天生麗質難自棄。」
「長恨一曲千古迷……」
一行人順著歌聲,沿著香氣,徐徐走進一片梨園。
梨花也已幾乎全部凋謝,但梨園中仍有很多人,他們圍坐在梨園中心的一塊戲台周圍。風少雲一眼望去,就看見坐在人群中央太師椅上的一個人。
他銀冠錦袍,雍容華貴,看來滿面春風,就好似一朵梨花,他果然就正是白如意!
劍光一閃,風少雲劍已出鞘!一瞬間他已經躲過了身後兩個大漢的撲抱,身前兩個大漢猛然回首,但其中一人臉上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腳!悶哼一聲栽倒在地。
另一人揮拳便打,但風少雲的右腳已踏在他的肩頭,輕輕一點,跨步從他頭頂邁過。大漢回身還欲再捉,但風少雲早已箭步躍開,劍鋒直刺白如意!
一瞬間歌聲驟停,人群乍沸,但白如意還是坐在那裡。
他眼看著風少雲的劍就像一條銀蛇,既快且准,直撲自己咽喉,可他依舊一動不動!就連臉上的笑容也絲毫未退。
但就在風少雲剛襲進白如意周圍六尺,突然白如意猛然揮手,幾點寒星迎面襲來!
風少雲只得揮劍攔截,叮叮數聲,幾根銀針被悉數擊落。
風少雲轉手又刺,但白如意這次終於挺身躍起,然後在一丈外如風中花瓣,輕輕落下。
「繼續唱,繼續聽,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亂動。」白如意微笑著向人群發話。
白如意的話就是命令,在這裡沒人敢違背他的命令,所以歌聲立刻又繼續,人群立刻又坐回,就好像真的什麼也不曾發生。
但現在這裡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聽從他的命令,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風少雲!
風少雲劍鋒一轉,縱身追擊,白如意卻從腰后取出一把摺扇抬手隔開。
風少雲劍鋒斜撩,白如意摺扇橫撥。風少雲手腕翻轉橫斬白如意咽喉,白如意向後退步,同時摺扇展開,一招「孔雀開屏」將風少雲劍鋒死死按住。
歌聲還在繼續,風少雲和白如意已經靜靜對視很久,沒有人打擾他們,更沒有人向他們看上一眼,他們兩個站在這裡就好像已完全透明。
突然白如意終於活動,他躍起,落下,人就已輕輕的又落回椅前。他瀟洒轉身,衣擺飄揚,穩穩的又坐回椅中。
白如意剛坐回椅子就立刻擺出最舒服放鬆的姿態,他的摺扇還是展開的,輕輕遮在胸前。
「萬事如意」,多吉祥的四個字,但現在出現在他的扇面上卻如此讓人討厭。
啪的一聲,摺扇收攏,白如意悠然的將扇子緩緩舉起,歌聲立刻停止,整個梨園立刻變的完全安靜。
他的手好像有某種魔力,好像是控制著一切的某種開關,他舉起手的時候立刻就會有反應,沒有人猶豫,更沒有人質疑,只有開或關,立竿見影。
現在白如意又笑了,他笑吟吟的看著風少雲,悠然道:「我們的貴客終於來了,我以為你還不會對我出手。」
風少雲也冷冷的看著他,然後他緩步上前,終於在白如意對面五尺外站住,他凝視著白如意,冷冷說道:「你以為我只不過是個被你玩弄於股掌中的人偶?」
白如意微笑著向身旁一人使個眼色,那人立刻會意,隨即利落的搬過一把椅子放到風少雲身後。
但風少雲並未理會,他連看也沒有向身後看一眼,因為他還不想坐下,因為此時此刻,他還不能讓自己太放鬆。
白如意笑道:「你當然不是,人偶是不會主動對人出手的,而且人偶手中也不會有如此快的劍。不愧是名門大派,正通派的通明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還不夠快,還不能破你的「屏風扇」,也割不斷你的脖子。」
白如意微笑道:「當然不能,我對自己的這點功夫還是很有信心的」
風少雲沉默。
白如意又道:「不過我也沒有把握能殺死你,所以我們才能和和氣氣的坐下來,才能像現在這樣面對面的談話,不是嗎?」
風少雲又沉默
白如意看著風少雲,又緩緩的抬起右手。一個大漢立即在他身旁俯下腰接收命令。
白如意連看也不看大漢一眼,就好像在自說自話:「把我們泡好的梨花酒抬出兩壇,我要請風兄品嘗品嘗,然後所有人都退下去,一的人也不許再在梨園中出現。」
命令已經下達,開關已經觸動,酒,人,就立刻出現、消失。酒桌菜肴也以最快的速度布置完畢,現在梨園中就只剩下風、白二人。
風少雲仍凝視著白如意,仍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白如意緩緩斟滿兩杯酒,端起一杯小嘬一口,閉眼道:「好!梨花雖是新放的,但酒卻是十年陳釀,難道風兄真不想嘗嘗?」
「謝小姐在哪?」風少雲已不想再和白如意廢話,冷冷問道。
白如意放下酒杯,微笑道:「就在這莊子里。」
「讓我見她。」
「風兄為什麼覺得可以見到她,為什麼覺得我還會讓她活著?」
「因為你想讓我來,所以就一定會讓她活著!」
白如意又笑了,他又端起酒杯,悠然道:「可我不會讓風兄白白就見到謝小姐的。」
「我知道。」
「哦?那你想怎麼做?」
風少雲的拳頭握緊,頓了頓,終於一字字道:「我想按你的意思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