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霧色茫茫的清晨中，工業化的海城早已經開始了它枯燥又無趣的運轉，破舊又無人管理的公園裡，十幾個老人在日復一日地打著太極，不時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從他們身邊路過，有人羨慕，有人感慨。

老張頭腿腳不便，坐在早餐店中看了那群鍛煉的人半天，等到他們都運動結束了，忙不迭地吩咐他兒媳給幾個相熟的老頭沏壺茶，另一些舉著道具劍的老婆子們都已經相約去菜市場買菜了，趙胖子一面喝著老張家兒媳沏的茶，一面不正經地調戲其中一個說：「喂，桂花，你兒子出差了，家裡就剩下你和你那個小孫子兩人，要不要我半夜去幫你修個電燈泡啊？」

一群老頭子圍在一起聊天，到了晚年，什麼事業家庭都成型了，嘴裡想著念著的，沒幾個正經，那叫桂花的老太婆惡狠狠地瞪了過來，罵道：「你個厚臉皮的，也不怕晚輩笑話！」

趙胖子被搭理后更興奮了，他站起來就要作勢追去，嚇得那桂花拉起旁邊胖老太的手一溜煙地就跑遠了，幾個老頭子見了，又是一陣樂呵，倒是那張家兒媳像是想起了什麼，給幾個老頭分別上了一碗白粥，最後停在黃麻子面前好奇地問他：「黃叔，你昨天講的那案子還沒結束呢？不打算講完了？」

「對對對。」趙胖子在一旁附和說：「論講故事，就麻子最會了，他最會瞎編。」

「什麼故事！這是真實的案子！」黃麻子怒眉一豎，一拍桌子，那架勢頗像個古代說書人：「昨天說到哪裡了？」

張老太提醒他：「說到趙家滅門案。」

「對對對。」黃麻子抓起桌子上的油條，一撒，丟到自己的嘴裡，好不快活：「就發生在我們城市，趙家滅門案里的主人翁有三位，就是一家三口，爸爸是個殘廢，那母親才剛滿五十歲，女兒更年輕，聽說長得還挺漂亮的，可惜著了，我大兒子是刑警，說爸爸死的時候，人都燒成炭了，本來火災嘛，又是老房子那種地方，大家都以為是意外，但是女兒剛和隔壁鄰居有過矛盾，他們就排查嫌疑，這個過程中呢，那媽媽呢，精神狀況一直不穩定，就在一天晚上，又和鄰居有了衝突，不知道什麼原因啊，當晚上，跳樓自殺了，女兒來認屍的時候特別鎮定，當時我兒子他們還以為是女兒有嫌疑，不然女兒這個表現不對啊，想不到沒過兩天，那女兒開的車好端端地在高速上燒了起來，裡面的人先是被撞得慘不忍睹，結果最後還被燒焦了，連我兒子見多識廣，都看不下去了。」

「那你怎麼說是滅門，萬一是意外呢？」趙胖子疑惑地頂了一句嘴。

「我還沒說完呢！你還讓不讓我說！」

黃麻子被打斷，又拍了一下桌子，那張家兒媳見狀，連忙給他倒了杯茶水，又拿了兩個肉包子在他面前，討好的意味不言而喻，那黃麻子面子討了回來，啃著包子又道：「因為案子太奇怪了，那趙家的先生啊，是被燒死的，可是啊，一調查，發現是人為，有人往他家倒了柴油，剛巧葬禮一過，他老婆又無緣無故地死了，女兒沒來由地辭職了，租了一輛車，直接就上高速，我兒子的隊長就懷疑她可能是畏罪潛逃，一路跟了過去，第一時間趕到車禍現場，你們猜怎麼著，車子四個輪胎，兩個輪胎都被人用刀子劃了狠狠一道，根據租車的公司描述，那車子在租出去之前，有檢查過，沒有這種問題，說明啊，是有人想要趙家閨女的命！」

眾人聽完，皆是面露驚詫，趙胖子粗粗哼了兩口氣，又道：「這麼大的案子，我們怎麼不知道？」

黃麻子被那幫人的表情取悅，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沒沒理睬他的頂撞：「這案子本來挺轟動的，我兒子他們連夜成立了專案組，沒想到就過了一日，說是上面有秘密指令下來，說這案子先擱置到一旁，等到有機會再查，你看，這一等，就等了一年。」

趙胖子看不順眼他搶了自己的風頭，找不到攻擊點了，眼珠子一轉，又道：「那這種案子應該是保密的啊，你兒子身為公安，你這樣說出來，不是影響他工作嗎？」

黃麻子被他再三打擾，最多就是生氣，可想不到他會把問題拉扯到自己兒子身上，吹鬍子瞪眼地站了起來，粥也不吃了，氣呼呼道：「不說了，以後都不說了。」

眾人還要留他，黃麻子一揮胳膊，狠狠地把李大耳挽留他的手給拍了下去。

「由他去吧。」張老頭子非常了解他的為人：「明天就好了，就是可惜他說完，為什麼那女兒會被殺啊？」

天已經完全亮了，海城的天空上方總蔓延著一股不幹凈的霧霾，修電腦的小哥望著窗外隱隱約約的高樓大廈獨自出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進那裡面工作。」

女人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她靈活的手指在黑色的鍵盤上左右敲動了幾回合，檢查完畢后，側過身，從包裡面掏出了五十元：「修好了，給你錢。」

電腦小哥回過頭：「再修也沒用了，你要不換一台吧，我找老闆說說，給你便宜一些。」

女人不說話，漠然的臉上滿是一股子的冷淡，那電腦小哥看她那樣子，也有點不好意思，拿了錢準備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說：「我姐在家開店，身份證和畢業證都借給你了，你可別拿去幹壞事。」

女人不動聲色地反問他：「我能去做什麼壞事？」

電腦小哥嘿嘿嘿地笑起來，有些開心說：「反正我信你，而且她身邊有戶口本，又不出來打工，身份證也用不著，你身邊這張可以用，她在老家開超市，畢業證也用不著，那個...小爾...我...」

女人木然地看著他一個人拘謹地在門口吞吞吐吐，那電腦小哥被她看的臉上越來越紅：「沒事了，我先走了，下回你修電腦，別打我公司的電話，你直接找我，我不收你錢。」

房門「咔嚓」一聲關上，耳邊傳來「噠噠噠」地下樓聲，這種廉價的出租房中，安靜似乎成了唯一的奢侈。

那人的企鵝今天一直在線。

女人端了一杯冰水坐下，電腦的收藏夾中，第一個就是有關趙家滅門案的報道，那報道從百變十，再到查無此項，好像是有人用一塊黑板擦把它從世界抹去了一般。

「宋芝芝。」

這個熟悉的名字，如鬼影般糾纏了女人整整一年，她以為她忘得掉，一閉上眼睛，耳邊回蕩著宋芝芝氣急敗壞跟她道歉的聲音，她母親的身體在她懷中十分冰冷，已經徹底地失去了溫度，宋芝芝落荒而逃的樣子在她眼前歷歷在目，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宛如趙爾清此刻看到這條新聞的心情：羊城首富之女宋芝芝美國待孕，在機場與老公依依不捨。

諷刺嗎？當然諷刺。

殺人兇手在陽光下逍遙法外，受害者卻在黑暗中躲躲藏藏，既然這個世界不按理出牌，那，憑什麼讓趙爾清來接受？

夜深了下去，右下角的企鵝已經開始閃動，那人再次孤獨的降臨，趙爾清用了八個月時間，終於是徹底地打進了她的心扉。

AU：在嗎？

我是她在網上的朋友，這幾個字已然深深刻在了趙爾清的心裡，也是她的垃圾桶，我們不能見面，但，我知道她的一切秘密。

AU：今天在學校碰到了鳳凰，她過來交作業，還是那樣漂亮，我想過去和她講話，想撫摸她，想親吻她，可是我不能，我只是她的老師，這使得我有點難過。

又來了，趙爾清不說話，她摸著冰冷的玻璃杯，拉下窗帘，在黑暗中看著那不斷跳動的消息屏幕。

AU：她在跟那個男人微笑，我很妒忌，我該怎麼辦？

AU：家裡想讓我招親，找個不那麼野心勃勃的男人入贅我家，可是平庸的男人，連身體都是噁心的，我沒法接受，我不明白，為什麼三個女兒中，偏偏讓我來承擔這個責任。

AU：我要去參加我大姐養子的生日宴會了，我很想你，再見。

隨著那聲再見結束，對方頭像灰暗下去，趙爾清扯開嘴，露出了一個嘲諷的微笑。

S：親愛的AU，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在選擇那條不甘的招親道路之前，我想，你應該更要誠實地面對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等你回來，我是最愛你的朋友。

關掉電腦，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趙爾清買好的車票是晚上九點，從海城到羊城的火車，全程六個小時，她到達羊城的時間，是凌晨三點。

趙爾清的身份證，早已經在那輛被小偷偷走的車子里被燒沒了，跟著沒的，是那個倒霉偷車賊的生命，好巧不巧，那賊竟然是個與她身材差不多的中年女子，趙爾清拿出電腦小哥給她的另一張身份證，唐希韻，真是個好名字。

宋芝芝過往的交際圈中，有太多太多暴露的信息，趙爾清死裡逃生后，創建了無數個小號試圖打入她的交際圈，到最後功夫不負有心人，加到了她的二姐和宋芝芝的一位狐朋狗友。

傲慢的資本家應該為他們保護女兒的的自大行為感覺後悔，但凡他們願意去徹查那小偷的身份，那麼，也就不會讓趙爾清再次活下來的機會。

然而，火車開往未知，有些人的故事是得重寫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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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這篇文真是一波三折

第一章一直被上鎖，改了半天，原味都沒了

哼！

謝謝大家的支持和打賞哦！計劃日更的！有些存稿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