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大早的,許澈舉著手機晃悠著下樓。
「今天起這麼早?」老爸、老媽、大哥異口同聲。
許澈在家裡趴了幾天。誰說腰疼一晚上就能好的?針扎進骨頭裡一晚上就能好?也就許澈信。李元慶個騙子。
家裡人對許澈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的行為見怪不怪,早餐桌上從來就見不著他的人。這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看到,反而覺得稀奇。
苗小小從一個大餐盤中抬起頭,「早上好。」打了招呼之後無奈嘆了口氣。
自從她懷孕后家裡就單獨給她加了餐,三餐變六餐,孕程還未過半體重先長了10多斤,臉恨不得比肚子圓,這也是她非要回學校上班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像這麼吃下去,生了之後再坐個月子,我的天哪——想都不敢想。
「我今天有事。」許澈晃悠到餐桌邊,瞅一眼苗小小的餐盤,遼參小米粥、百合南瓜盅、豉油芥藍、黑椒牛肉粒、蝦仁河粉、全麥雞蛋餅.......瞬間覺得他嫂子懷孕負擔頗重,投過去同情的目光。
苗小小再次表示無奈,偷偷看了公婆一眼,把餐盤往許楊面前推了推,小聲,「老公,吃不完了。」
這分量確實有點多了,許楊把盤子拉過來,叉了顆牛肉粒,「阿姨,明天早上每樣的分量再少點,弄多了小小吃不完。」
阿姨趕緊從廚房跑出來,手裡端了碗腰片豬肝面,彎腰放到許澈面前,用圍裙擦著手,「太太交代的,說分量得給足,兩個人吃呢。」
「你以後聽他們的,他們怎麼說你怎麼弄,別聽我的,我都是白操心的。」許母板著臉。苗小小給了阿姨一個抱歉的表情,阿姨點頭笑笑退了回去。
「老媽,你讓阿姨弄這麼多嫂子哪吃的完呀?都長成個球了。」許澈從桌上的調料罐里舀出一勺子辣醬,磕進面碗里,拌了拌。
「你嫂子哪兒像個球了?」許澈成功轉移了老媽注意力,得意地沖許楊擠擠眼睛。
心領神會,許楊拉起苗小小離開飯桌,夫妻雙雙把班上。苗小小堅持要去上班,許楊拗不過她,只有盡職盡責當司機,包接包送。
「哎,哥,」許澈喊了聲,「把你的正裝借兩件我穿穿。」
許楊回頭,「自己去我衣櫃里找。」想想又問,「你要正裝幹嘛?從來沒見你穿過。」
「哦,我打算去應聘。」許澈呲溜一口面。
許楊:「應聘?」
許世奎、許母:「應聘?」
你們反應這麼大幹什麼?上回老爸不是還批評我了嗎?我去找份正經工作乾乾,這樣大家都會滿意的。許澈一邊呲溜麵條,一邊隨口解釋。
「去哪裡應聘?就到你哥公司去唄,許氏這麼大個集團裝不下你?」許世奎舉著筷子指指許楊。
「我去我哥那兒幹嘛?多沒意思,」許澈吃完面,抽了張紙巾擦嘴,又伸手端了杯牛奶喝,「我要去龍科。」
許世奎、許楊:你說什麼?
許母、苗小小:龍科是哪兒?
「你一個學文的,去龍科?龍科是搞網路通訊的。」許世奎看著歪在椅子上喝牛奶的許澈,「老幺,你又想玩什麼?」
許楊皺眉,「你在家等我,我送完你嫂子回來再說。」
「你們一個個都這麼緊張做什麼?」許澈嘴角一勾,梨渦里旋進一點陽光。你們這種反應,讓我覺得更好玩了呢。
許楊丟了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的表情給他,先摟著苗小小走了。
「咳咳——」許世奎清了清嗓子,「你別去龍科,我們正在跟龍科合作,你別壞公司的事兒。」
「爸,我覺得您上次批評我的都很有道理,我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檢討,您說的對,我不能這麼渾渾噩噩下去了,我要棄暗投明,老老實實朝九晚五,奮發有為,不給你們丟臉,」許澈坐直,胳膊肘老實放在桌面上,「你看我頭髮都剪了,我要從頭開始。」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反正不能去龍科,瞎胡鬧,」許世奎起身,跟許母打了聲招呼,拎了大衣出門。
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許世奎又補充一句,「等你哥回來,他跟你說。」
披上大衣、出門、司機打開車門、許世奎坐進車後排,黑色輝騰「唰」地留下一道亮影,眨眼不見。
「幺寶啊,你幹嘛不去自家公司啊,有你老爸和大哥罩著,隨你怎麼折騰。」許母也吃完飯站起來,在大客廳里擺著胳膊走來走去,她每次吃完飯後都要在客廳里走上20分鐘,養生。
「在他們那兒我學不到東西。」許澈想都沒想,隨口胡謅,「我溜小乖去了啊。」
「想學東西是好事呀。去吧,我今天跟你王阿姨約了去逛商場、泡養身湯,」許母邊走邊擴胸,自己兒子肯定是玩醒了想重新做人,「給你帶兩套西服襯衣吧,你哥沒你高,他衣櫃里的不見得合適你。」
「我不去試怎麼買?」許澈從家居衛衣兜里掏出乾淨襪子,坐到沙發里,窩著腰,支起長腿往腳上籠襪子,膝蓋頭超出肩膀一大截。
「哎呀,我幺寶身材這麼標準的,隨便買隨便穿都好看。」許母笑呵呵,誰也沒她兒子好看。
嗯嗯嗯,老媽你天天這麼誇自己兒子也不嫌膩得慌嗎?好吧,你開心就好,走了走了。
許澈推開客廳門,進了屋后的院子,小乖撒著歡地蹭到他腿上,黑色運動褲上被蹭了一大片金黃色的毛。
按照狗狗的年齡來說,小乖已經算得上是狗奶奶了。那年許澈8歲,剛做了換髓手術在家修養。
那段時間正是許家商場鏖戰的時候,老爸老媽沒時間管他。許楊正在上高三,備戰高考,刷卷子刷地天昏地暗,自己都快要顧不過來。家裡只留了個保姆照顧許澈。
許澈天天躺在床上輸營養液,打消炎針,忽然就想養只小狗。
他那種情況不能養狗,抵抗力最差的時候,一丁點不注意就會引起細菌感染,那是能要他小命的事,老爸老媽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許澈只得纏著他哥,要養一隻小狗。
小乖是許楊偷摸著買的,買了也不敢帶回家,放同學家養著,拍了幾個小視頻給許澈看,小奶狗滾滾的一團,許澈恨不得鑽進視頻里,把小狗抱在懷裡死揉一通。
告訴弟弟等他病完全好了再給他抱回來,許楊摸著許澈的腦袋提要求,「你一定要好好養病,多吃有營養的東西,趕緊好起來,不然就見不到這麼可愛的小狗了。」
「我馬上就會好的,」8歲的許澈半靠在床頭,蒼白著小臉,看著吊瓶里緩慢滴下的針劑,「哥,你也要多吃有營養的東西,把給我的血趕緊補回來。」
許楊給許澈捐了髓,不帶半分猶豫的,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多少次都行,只要能把弟弟救回來。
許楊比許澈大10歲。他10歲那年,有一天放學回家,不小心偷聽到了老爸老媽的談話,什麼打掉啊、剛懷上啊、沒時間帶啊、歲數跟許楊差得有點遠啊......
許楊把書包丟到書桌上,紅領巾都來不及取,顛顛地跑過去,站到老爸老媽跟前,背著兩隻手,挺起胸膛,「我是不是要有個弟弟了?」
許世奎和許母瞪大眼睛,大人說話你個小孩兒插什麼嘴?
「我們班好多同學都有弟弟妹妹,我也想要一個弟弟。」於是許楊有了一個弟弟,屁顛屁顛跟在他後面聽他喊立正稍息木頭人不許動的弟弟。
「你是我的小兵,我是你的司令,你都要聽我的。」許楊抱著許澈,搖頭晃腦。
許澈跟著許楊一起搖頭晃腦,口齒不清,「我要當師令,哥哥聽我的。」
「好,聽你的。」哥哥許楊很好說話,背起許澈,許澈手裡甩著哥哥塞給他的樹枝,兩個人在廠區大院里衝來衝去。
再後來,老爸老媽從工廠辭職去南方做生意。許楊已經上初中,就帶在身邊,許澈太小被留在老家,只到快上小學了才跟父母哥哥團聚。
生活在一起兩年後,許澈查出來急性髓細胞白血病,父母哥哥本來就對把許澈一人丟在老家內疚不已,這下更是心疼地要命。
弟弟要小狗,許楊就給他偷偷弄了一隻,一養就是10多年。
許澈彎腰給已經養了10多年的小乖戴上嘴罩、扣上牽狗繩,剛直起身子就被小乖一陣狂奔拉著往院子外面沖,金色的狗毛柔順光亮,跑起來一盪一盪的,真是一隻精神矍鑠的漂亮狗奶奶。
小乖在偌大的別墅區里撲騰了一路,許澈扯著狗繩子跟在後面一路小跑,深刻體會了被遛是種什麼感覺,額頭冒出一層細汗,整張臉白裡透紅的。
許澈開始犯懶,不想被小乖遛了,雙手拽住狗繩子,把貪戀小區保安身邊那隻棕黑色黑背犬美貌的小乖扯回了家。
一進家門小乖撒腿跑到許楊身邊蹭,許澈追著給它取了嘴罩和狗繩子,放任它在屋裡亂串,自己一屁股窩進沙發里。
「去洗手。」許楊拍了下許澈的肩膀。
「不想動,就濕紙巾擦擦算了。」
許楊起身從餐桌上把濕紙巾拿了過來,丟給許澈。許澈抽出一張來,仔細地擦著手,「哥,你幹嘛這麼緊張啊?班都不去上了,回來等我。」
「老幺你是不是對龍彥達動心思了?」許楊開門見山,「不行啊,趁早換個人。」
「咦,哥你看出來了?」許澈一臉明媚,「從哪兒看出來的?」
「你畫了一大疊的龍彥達,只要進你畫室就能看見。」許楊道。
許澈笑了,「我畫那麼抽象你都看的出來?」
這幾天在家趴著沒事幹的時候,他跑到畫室畫了幾筆,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反正最後的成品都是同一個人,眼睛深邃地好像要透過畫紙,盯到人的心裡去。
「廢話,你那叫抽象?都快趕上超寫實主義了,」許楊皺著眉頭繼續,「老幺,你這回是認真的嗎?」
許澈已經瞎鬧好幾年了,家裡人知道他交男朋友的事,但除了初戀,他們一個都沒見過。
這些他這個當哥哥的也能理解,都成年人了,這種事沒法兒管。他不帶給家裡人見的,就是沒有當真的,長輩們不見也罷,睜隻眼閉隻眼過去算了。
可招惹龍彥達這事兒許楊不能不管,龍彥達哪是隨便能招惹的?先不談人家是不是同性戀吧,就算是,那也不是許澈可以隨便動的人。他寧願許澈找個小白臉,隨便玩,出了什麼事他們許家兜得住。
「哥,你不要這麼緊張好不好?」許澈從來不管這麼多,興趣來了就要往前沖,「什麼認真不認真的,追個人而已,先追了再說嘛,誰知道該不該認真呢?」
「你趕緊給我打住,」許楊對弟弟少見的嚴厲,「第二件事,你去龍科應聘,就是為了龍彥達是吧?不許去。」
「行了,哥,你趕緊上班去,」許澈拍拍屁股站起來,把手機塞褲兜里,從桌子上拎了車鑰匙往外走,「老管著我幹什麼?那麼多事不夠你操心的啊?」
「你去哪兒?」
「找人做個自薦材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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