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許澈迎上來，周秘書跟在後面。龍彥達看了許澈一眼，嘴角些微緊張地扯了下。

然後面無表情地看向他身後的周秘書，周秘書小臉紅撲撲地，帶著笑。龍彥達把車鑰匙遞給周秘書，「56號停車位取車開過來，謝磊今天不在。」

周秘書接過車鑰匙，很不情願地偷偷抬頭看身邊的許澈。許澈頗有眼色，偏頭一笑，「拜拜。」

等周秘書走遠，許澈看著龍彥達。視線從他明顯的下頜角往上，到他濃黑深邃的眉眼還有一絲不亂的黑髮，再不經意地往下一掃，襯衫、皮帶、西褲......遒勁緊實的，天菜。

許澈清清嗓子，雙手插在褲兜里，鬆散地站著，換上一副無所謂的神情，「龍總，你的手下還沒有給我道歉。」

陽光穿透厚白的雲層，直直射下幾道光柱，正好鋪滿了兩人身前的間隔，暖意推開秋涼，「我替他給你道歉，對不起，許澈。」

「......」這路數許主唱沒有想到，皺著眉頭偏了下腦袋，眼睛眯著，琥珀色的眸子映著龍總裁眉眼的濃色，深沉起來。不過只是一瞬間的停滯，下一刻又重回輕佻，「你摸我了？誰動手誰道歉。」

「我手下的人，我沒管好，我道歉。」龍總裁解釋。

「你可真是個好老闆，手下犯事老闆道歉，少見。」許澈抖了下肩膀，笑嘻嘻的，「龍總，不過要是被你摸的話，我不用你道歉。」話語尾音上挑，眼角眉梢都飛揚著，說不清是挑釁還是小孩子的無賴。

龍彥達「嗤」了一聲，冷淡地看了許澈一眼。這人挺有意思，出色的皮囊，奇奇怪怪的靈魂。鬼使神差的，龍總裁併沒有甩手就走，依然直直地立在他跟前。

「龍總，你們公司還缺人嗎？」許澈忽然問。

「今年的招新已經結束了。」龍彥達對許澈的話題轉換應對自如，回答地很認真。

「真的嗎？」許澈問，「就沒有例外？」

龍彥達直視許澈，「具體你可以查看我們公司網站的招聘專欄，上面有詳細說明。」

「給個電話吧，龍總。」許澈捏著手機，細長的手指在手機屏上一劃。

「我們的招聘專欄里有聯繫電話，你可以上網去看。」

許澈眼角揚起，睫羽撲閃，「可我萬一要是有些事非要找龍總裁請教呢？」

龍彥達紋絲不動，「你應該有周秘書電話，有什麼事可以請教她。」

周秘書開來一輛黑黢黢的路虎，停在龍彥達身後，打開車門蹦了下來。

「周秘書，」許澈側身沖她晃晃手機，「加個聯繫方式吧，我把合影傳給你。」

「啊？哦，好的好的。」周秘書完全沉浸在見到偶像的暈乎中，壓根忘了照片的事，偶像主動提及，她受寵若驚，開心地拿出手機，點開伸過去，「加微信吧，微信號是我手機號。」

加了微信，許澈把剛才的兩張合影發給周秘書。

「先走一步。」龍彥達微微頷首，走過去拉開駕駛室一側的車門。

周秘書趕緊沖許澈揮揮手，小跑著跟上，「龍總我來開吧，您可以休息會兒。」

龍彥達看了眼周秘書腳上的小高跟，果斷抬腿邁進駕駛室，「砰」地甩上車門。周秘書只得繞回來，坐進副駕位。

總裁開車，後視鏡里映出許澈高挑的身形，隨後弓著背鑽進路邊的幻影里，一腳油門踩到底，一道藍色閃電囂張地拉長鳴笛，從龍彥達車側呼嘯而過，捲起幾片落葉飛揚。

女秘書坐在副駕駛上，盯著手機屏幕傻笑，屏幕里是一個俊美男人和自己的合影。

眼角餘光掃到，龍總裁打了轉向燈、變了個道，「人家要有女朋友了怎麼辦？」

「什麼？」周秘書扭頭，「龍總，你說什麼？」

龍彥達單手掌著方向盤，「人家如果有女朋友的話，你這樣追著人家跑，不好。」

不會吧，龍總裁還會談論這種八卦話題？是什麼神秘力量讓他從雲端落到了凡間呢？

周秘書：「龍總，許澈沒有女朋友，他也不會有女朋友。」

「嗯？」

「許澈是同性戀，公開出櫃了。」周秘書撲閃著大眼睛，「他是不是很勇敢？又好看又有才又勇敢，像他那種不顧世俗做自己的人，我粉定了，挺他到底。」

紅燈亮起，龍總裁一腳剎車，車子軋了一半斑馬線，紅燈立在眼前像立著一朵大紅花。他吐了口氣，勾起手指，扯了下自己的襯衫領子。

「你們追著偶像是圖什麼呢？」隔了一會兒，龍彥達開口，「我一直沒搞懂，粉絲到底是個什麼心態。」

「圖開心呀。看著他遠遠地發光，給自己一點幻想空間，覺得世界還是挺美好的。」周秘書低頭挑了其中一張合影，設成手機屏保。

「沒有偶像世界也挺美好。」龍彥達打著方向盤，扭頭瞟了下周秘書的手機，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那倒也是，」周秘書低頭欣賞自己的新鎖屏，「不過有偶像會更美好一點，那種遙遠的崇拜，無法企及，卻又可以欣賞，還夾雜著一點心有所屬，很奇妙的感覺。」

「那如果偶像是你的同學......或者同事的話，你什麼心情？」龍彥達問。

「會開心到爆炸。」周秘書脫口而出。

早就聽聞龍科公司龍總裁特別難約，青年才俊，一人手握全國80%的網路通訊技術專利。網路科技就是未來，各路人馬排著隊地想跟龍科合作。

好不容易敲定好了時間，可因為自家生意出了點岔子，劉董必須馬上趕到外地。

中午劉董親自給龍彥達秘書打了電話，表示歉意，遺憾地不行，話趕話的，順嘴提了想和龍總在酒店見面的想法，說完之後劉董覺得自己唐突，可話收不回來，周秘書還答應請示一下龍總再回說。

居然沒想到龍總裁同意了，還說馬上就到，劉董在酒店房間里轉來轉去，激動地搓起了手。劉董面臨的問題是，有資源，沒技術，他們急需一家靠譜的科技公司來提供技術支持，從技術實力上講龍科集團是最優選擇。

當然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公司，就像沒有完美的人一樣。傳聞中的龍總裁，嚴肅刻板、冷若冰霜、六親不認、不好溝通。

不好溝通的龍總裁先把周秘書放在酒店玻璃大門外，然後去停車。停完車走進酒店大廳的時候，周秘書和劉董立在門邊。

龍總裁目不斜視，直接往裡走，斜里忽然伸出兩隻大手，一把捧起龍總裁的右手，「龍總。」

龍總裁嘴唇抿了抿，扭頭，皺眉。

「龍總，這位是交投的劉董。」周秘書趕緊解釋。

「劉董，您好。」龍總裁眉頭展開，禮貌地點頭致意。

「臨時爽約，實在是非常抱歉，」劉董握住龍彥達的手，使勁搖，「這次確實不像話，是我這邊出了岔子，下次我一定登門致歉。」

龍彥達輕輕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眼周秘書。周秘書收到老闆眼神，虛扶劉董的手臂，伸手指引，「劉董，要不我們去咖啡廳坐著說？」

龍科老大沒介意他的出爾反爾，親自趕過來，夠誠意。

劉董也爽快，一點沒掩飾地拋出了他手上的項目，護城河片區拆遷改造成智慧小鎮，需要搭建網路控制平台，龍科集團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

做生意這事，雙方敞開了就好談，你能拿出什麼我能拿出什麼，再估算個成本，是賺是賠一目了然。

龍彥達靠在皮椅里，翹著腿，盯著台桌上的金邊白瓷咖啡杯，一分鐘不到，掀起眼皮，「劉董，我直說了，您的這個項目對於龍科來說，吸引力不大。」

「願聞其詳。」劉董往前探了探身子，多少科技公司盯著護城河改造項目，這可是一大塊肥肉啊。

「我剛才算了一下，龍科接這個項目的利潤點大概在20%左右，」龍彥達審慎思索，話語速度很慢，「這是我們龍科現在的平均利潤率，從利潤上面來說，這個項目我們可接可不接。」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夠分析出一個大項目的利潤點、自己公司的人財物資源調度，而且沒有查找任何資料數據，只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足以說明龍彥達對行業的了解很深，對龍科的每一個業務板塊熟到不能再熟。

劉董提著椅子扶手往龍彥達身前湊了湊。

「而且這種項目耗時耗力，中途會有很多設計變更，我們龍科恐怕不能接受。」這話龍總裁說地很委婉，什麼設計變更？其實說白了就是你們甲方P事太多，老子不想伺候的意思。

有政.府背景的企業都這樣，流程多、手續繁瑣、每個人都想過來插一腳，很煩。

「不會，甲方不會有任何意見，全部交給龍科，從設計開始就交給你們做，」劉董拍胸脯，「相當於全部打包給你們。」

「這涉及到通訊安裝，龍科沒有這一塊的資質，」龍彥達實事求是，「全部打包我們也接不了。」

「你們可以找有資質的公司，搞成聯合體來做。」劉董建議。

「可龍科為什麼要在這種非主業項目上費這麼大勁呢？」龍彥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我們的訂單趨近飽和，劉董手裡的只不過是個常規智慧小鎮項目，我們的新技術用不上，沒有發揮空間，還得去組聯合體，這裡面的時間成本我浪費不起。」

「如果是和許氏組聯合體呢？我可以去找許氏來跟龍總聯合，」劉董甩出了殺手鐧，「許氏的智行項目，龍總有興趣嗎？」

龍彥達眼神閃了一下，如果是許氏的話，或許應該另當別論。強強聯手，才是生意場上最正確最吸引人的選擇。

許氏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房地產企業，許世裴許楊父子一直對高科技領域充滿興趣，特別想引進一些尖端技術，主要用在房屋基建的節能環保上面，這個是行業大趨勢，先行者先賺。

上個月他們拋出了一個代號為「智行」的項目，這個項目現在只有一個框架，正因為只有一個框架，發揮空間大，龍彥達產生了興趣，早早地讓市場部及時跟進。

如果能提前在別的地方進行合作，以龍科的實力，最終拿下許氏智行項目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劉董拋出的這個釣餌，成功把龍總裁釣住了。

初步達成合作意向，臨走，劉董又抓著龍彥達的手使勁搖。

「合作愉快。」龍彥達抽了兩三下才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許澈從龍科大樓離開，開車去了市郊的一家私人會所，早上和樂隊的另外幾個人約好了排練。

那家私人會所是許楊開的。

許楊有段時間迷上了海釣，周末坐兩小時飛機去海邊，弄個遊艇出海，釣上來的各種形狀怪異的海魚捨不得丟，全部空運回來，於是在郊區弄了個別墅養魚做魚吃魚，只接待熟人朋友。

別墅挺大，偶爾借給朋友當轟趴館玩，還專門留了個房間給許澈他們當排練室。

許澈停車上樓，進門的時候劉平趙易馮茂濤已經到了，還已經搬了幾件啤酒堆在牆邊。

「還有人？」許澈雙手插在褲兜里，抬腳踢了下啤酒堆。

「嗯，他們非要叫幾個妞。」馮茂濤說。

「你媳婦回來了？」許澈問。

馮茂濤女朋友在外地讀大學，兩人高中一畢業就開始異地戀，也是不容易。

「沒，吵架了。」馮茂濤叼著煙，眼睛在藍色的煙霧裡眯著，「不接老子電話。」

「難怪，」許澈把衛衣袖子拉起來，露出肌肉線條纖長的小臂，手腕腕骨突著，倔強又有力，「那今天好好玩玩。都是哪兒的姑娘？」

「上回草原音樂節認識的，不過妞都跟你沒關係，」馮茂濤答，「幫你喊了小丁過來。」

「嗯，難為你們沒忘了我，還幫我備了盤兒菜。」許澈彎腰拎起一瓶啤酒，晃悠晃悠，半躺到窗邊的矮沙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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