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幸運不會總是恰如其分地降臨,許澈的換髓手術失敗了。
從移植倉出來后的第二天,許澈出現了嚴重的排斥反應,緊接著細菌感染,各項指標急劇下降,間歇性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
第三天,許澈開始流鼻血,耳朵也開始出血。早上他清醒了一小會兒,病房裡坐著一屋子人。許世奎、許楊、苗小小、劉平趙易毛桃,甚至連韓冰也來了,站在牆邊看著他。
沒看見老媽,許澈明白這麼多人擠在病房裡意味著什麼,他輕聲問了一句,「我媽呢?」
「她...有點事...」許世奎伸手摸著小兒子的臉,已經瘦地不成樣子了,整張臉還沒他的巴掌大,側臉也有一塊紅斑,印在他蒼白的臉上,格外刺眼。
許母住院了,就住在隔壁樓里,半個多月的悲傷過度、失眠,血壓飆到了220,需要住院治療。
這件事大家都瞞著許澈,他們想跟他說點高興的事,可好像找不出什麼高興的事來說,於是搜腸刮肚地沉默著。
「幺哥,」劉平湊到許澈身邊,「我們進決賽了,我們樂隊有了超話,粉絲投票還挺多......」話沒說完被毛桃在腰上戳了兩下,這才反應過來,這大概也不算什麼高興的事。
許澈參加選秀比賽是因為龍彥達,他想唱歌給龍彥達聽,還打算在決賽的舞台上求愛......
可龍彥達不會再聽他唱歌了,也不會再見許澈這個人了。
「今天幾號啊?」許澈費力地抬起胳膊,顫抖著手指想要揪起浴袍領子,連這件事都辦不到了,手指在領邊抖索著,使不上勁。
趙易探身過去幫忙,握住許澈的手,幫他捏著衣領放到鼻子下邊。
「4月19。」劉平說。明天就是決賽的日子,大家都不提了。
「哦。」許澈聲音輕地像一縷煙,手放下來,指尖摩挲著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兩枚並在一起,一枚是自己的,另一枚是龍彥達還給他的。
他戴戒指挺麻煩,很多檢查艙里都不讓病人身上有金屬製品。李元慶說了好幾次,讓他乾脆別戴了,摘下來等出院再帶。許澈不願意,撫著戒指圈兒,啞著嗓子笑笑,「我還出得了院嗎?」
於是每次去檢查艙之前都把戒指摘下來,壓在枕頭底下,等做完檢查回來再鄭重地帶上,把龍彥達的那枚戴在下面,更靠近心臟的地方,自己的那枚戴在上面,保護著另一枚。
「我想去窗戶那兒看看。」許澈扭頭看向窗外。
許楊走過來,一把抱起弟弟,像小時候那樣。
「哥,你腰還疼嗎?抽髓疼吧,以後不用再抽了。」許澈輕飄飄沒有重量似的,伏在哥哥的肩頭。
許楊緊抿著嘴,把弟弟往懷裡緊了緊,抱到窗邊。
「哥,對著那邊。」許澈揚揚下巴,沖著西北邊,「那邊是LBP......」看向窗外的眸子亮起一點光,眼白處的一小塊紅斑被那點亮光一照,好像不見了似的。
許楊把弟弟往上抬了抬,低聲,「給龍彥達打個電話吧,讓他來。」
「不,」許澈態度堅決,「打了他也來不了,他在LBP。」
「他也許回來了呢,一個多月了,項目應該差不多完了。」許楊說,「你不想見見他?見一面吧。」
見他一面吧,最後一面了,你那麼想他,當初推開他沒有錯,現在見一面也不過分。
「哥,我想見他......可他不想見我,」許澈停下來喘著氣,「我也不想讓他見我,我這個鬼樣子......是吧?」
「那等你好了,我給他打電話。」許楊眼眶發紅。
「好。」許澈看著窗外,窗外陽光溫暖和煦,灑了一點到他蒼白的皮膚上,薄薄的皮膚下藍色的血管纖細脆弱,輕輕一碰就要斷掉似的。
沒在窗前站多久,許澈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許楊轉身,輕輕地把弟弟放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
做完這一切后,許楊撐著腰,坐到苗小小身邊,「你陪爸去看看媽吧,我守這裡。」讓老爸出去走走,這間病房裡太壓抑,老媽已經倒下了老爸不能再倒了。
「好,」苗小小看了病床一眼,起身走到許世奎身邊,「爸,去媽那邊吧,這邊有許楊。」
許世奎垂著頭,步伐沉重地走出病房,苗小小跟在他身後一起去了電梯間。
病房裡沉默著,只剩下許澈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許楊站在病床邊,垂眼盯著許澈,不停地用手摸著他的額頭,幫他掖著被子。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啊?最頂尖的醫生、最頂尖的技術,骨髓配的也及時,可以說沒有任何疏漏的地方,可許澈還是迅速地衰敗了,像一根藤蘿從夏末撐到初冬,終於快撐不住,形似枯槁。
許澈除了看窗外的時候眼睛亮著,其餘時候都是沉默無力的。他沒有力氣說話,也不想說話,他十幾天沒進食了,全靠靜脈注射撐著。
李元慶跟許楊說想見的人能見的人都來見一見的時候,許楊狠狠地揍了李元慶一拳,打在李元慶臉上,幾十年的好哥們,第一次動手。
「李元慶,你TM......你不是最好的醫生嗎?你救了那麼多人的命,怎麼就不能救救老幺了?怎麼就不能了?」許楊在李元慶辦公室里嘶吼起來,「骨髓不是給你們了嗎?是不是不夠,不夠你們再拿啊,我多的是......換了髓也不行嗎?以前就可以的,以前老幺換過髓的,後面都好好的,怎麼到你這兒就不行了?你是不是恨他呀?恨他不喜歡你?」
「許楊!!」李元慶往地上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走過去抓住許楊的肩膀,「你TM清醒一點,你以為我想?我想老幺死?我對老幺什麼樣你不知道?他就是我親弟弟。」
許楊低著頭,摘下眼鏡,揉了一把眼睛。
「可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對不起,許楊,我對不起老幺。」李元慶反手撐著桌子,「醫院裡沒有百分之百,從來都沒有,更何況老幺的這個......」
許楊冷靜下來之後,給劉平他們幾個打了電話,直到這時候許澈的幾個哥們才知道他得過白血病,這次複發了。
幾個人到醫院的時候沒看到龍彥達,卻碰到了韓冰。
許楊給趙易打電話的時候,趙易正好在他堂哥飯店裡,韓冰也在,跟趙堂哥一起喝茶。
趙易掛了許楊的電話立馬起身,匆匆往醫院去了。
韓冰端起紫砂茶杯,看著趙易離開的背影,仰頭抿了一口茶。
「你不去?」趙堂哥問。
「我去做什麼?」韓冰「嗤」了一聲,「去挨打嗎?」手指在茶杯口沿上滑來滑去。
「老韓,」趙堂哥提著小茶壺,給他加了茶湯,坐回去,「許老幺和龍彥達的事,你摻和的?」
「我倒是想摻和,」韓冰自嘲地笑笑,「許澈那個臭脾氣,從來沒改過,能把人氣死。」
「不是我說你,你那些搞法也夠可以的,渣男一個。」趙堂哥跟自己哥們說話一點面子都不給,「許老幺沒跟你在一起是對的,你把他也毀地不輕,你看他那幾年......他能跟龍彥達長長久久就好了,兩人挺般配。」
韓冰擺擺腦袋,茶杯在桌面上磕出了響聲。
「他兩到底怎麼分的?聽你叨了兩句又沒叨清楚。」趙堂哥問,「你又說不是你摻和的。」
「許澈找我去演了場戲,我們兩人在酒店房間里穿著浴袍,然後我把龍彥達叫過去了,讓他誤會了唄。」韓冰說。
趙堂哥:......這許老幺可就說不清了呀。
「他壓根就沒想說清楚,他是鐵了心要分手的,不用這招龍彥達不會同意分手。」韓冰說。
趙堂哥「嘖」了一聲,「我是沒想到我弟那幫小孩兒里會出這號人物,這TM也太深情了。」說完看了韓冰一眼,「老韓,你後悔嗎?跟許老幺分開你有沒有後悔?」
韓冰喝完杯子里的茶,「騰」地站了起來,把椅子往後一推,「我去醫院,送送他......」
劉平他們碰到韓冰的時候沒覺得多奇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更何況是在一起過的人,見最後一面不為過。
倒是許楊看到韓冰,愣了一下。
「我來送送老幺。」韓冰說。
許楊面無表情地沖韓冰點點頭,他弟肯定不想看到韓冰。不過許澈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清醒和昏迷之間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無所謂了,誰來他都不認識了。
李元慶每隔10分鐘就進來查個房,這會兒又帶著護士長走進來,臉色凝重地直接走到許澈床頭,摸了下許澈的額頭,掀開他的衣領,手指輕輕按壓他的淋巴,嘆了口氣。
護士長把六袋白的黃的針劑掛到病床側邊的金屬支架上,抽管、壓出藥水、插進去、手指一搓調節藥水速度,冷漠刻板的動作,讓人不安。
許澈的兩個手腕上都插著留置針頭,他每天要打很多針,兩個胳膊同時輸液,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體內,身體卻沒有變好的跡象。
李元慶低頭在冊子上記錄許澈病情,同一時間,鮮紅的血順著許澈的耳垂滴落,血越流越多,不大一會兒枕頭上就被染了一大片。李元慶記完最後一個字,合上冊子,眼皮一抬,倒吸一口涼氣,他來不及細想,大吼一聲,「快,急救室,讓他們準備。」
雙手抓起病床架子推著往外跑,許楊趕緊上前,和李元慶一起推著弟弟的病床,以最快的速度去到急救室。
下一秒,「急救室」三個字亮起了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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