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落霞坡(四)
陸雲湘見其走遠,才又望著子信笑道:「明明自己也不過十幾歲,竟當起別人的師父來了。不過看你的表情,怎麼好像不太樂意的樣子。」
子信嘆道:「年少學武,不知是幫他還是害他啊。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讓他嘗到與人斗凶的甜頭,就積重難返了。」
陸雲湘不以為然地道:「你自己不也從小習武嗎?難不成現在後悔了?」
子通道:「人與人的性格、資質不可一概而論。兩名劍客比武,輸的一人將會倒在對方的劍下;另外一人則嘗到作為勝者的喜悅,從而不斷找人比試,直至遇見比自己更強的劍客,落得和先前那人同樣的下場。即便你想急流勇退,到時也會身不由己,這就是江湖世道啊。」
陸雲湘打趣道:「說什麼江湖世道,你又走過多少江湖、認得幾個門派高人了?不過在雲州待了幾年,要是到江南去看看,我只擔心你從此棄劍成佛了。」
子信強笑道:「等這邊的事了結之後,我一定會去的。」
陸雲湘見他眉頭微皺、神色凝重,便試探著問道:「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剛才也說有話要問我,到底怎麼了?」
子信略一遲疑,說道:「別急,稍後我再和你細說。你先躺會兒,我去看看興兒煎藥煎得怎樣了。」
陸雲湘目送子信走出房間,又想起近些天的遭際來,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說白了自己不過是在利用他而已,誰知這小子偏這麼直愣,倒也算是傻得可愛了。
「秋曉緣啊秋曉緣,你還真是介紹了個好兄弟給我呢。」她在心裡默默念叨著,不知不覺又合上了雙眼。
……
再次醒來時,發現子信正端坐在旁邊的桌案前,目不轉睛地翻閱著一本厚厚的古書。
「你醒了?」子信猛然轉過頭,笑著問道。
陸雲湘悠悠地道:「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和幾位姐妹在雲夢澤蕩舟,突然一隻大雁停在了船頭,嘴裡還叼著一條紅絲帶,然後一動不動地望著我們。你說稀奇不稀奇?」
「正所謂『夢由心生』,一定是你離家太久的緣故。」子信認真地回道,又從桌上端過一碗還在冒著熱氣的棗粥,「這碗燕窩粥是興兒剛熬好的,你快趁熱喝下吧。」
陸雲湘微微點頭,剛一側身便又覺左肩一陣疼痛。子信見狀,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心裡卻也是十分苦楚。
「我的左手完全使不上勁,是不是要變成一個殘廢人了?」陸雲湘苦笑著問道。
子信安慰道:「說什麼傻話呢,興兒一定會有辦法的,別胡思亂想了。」
陸雲湘輕意地一哼,望著他說道:「你就別騙我了,我剛在鬼門關前溜了一圈,能活著回來已經不錯了,哪還敢奢望這條胳臂呢?」
「你先安心養傷,我一定會讓神醫治好你的。」子信咬著牙說著,又端過那碗燕窩粥,「你既不能使力,還是我喂你吧。」
陸雲湘笑道:「我可不敢勞煩別人伺候。你就放在這桌上,我自己來。」
子信知她心性要強,也不與爭辯,便將粥放在了她身前的桌案上,又開始看起書來。
「你居然還有看書的癖好,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陸雲湘一邊喝著粥,一邊打趣著說。
「哈?」子信聽在耳邊,不禁苦笑道,「你倒是說說怎麼就人不可貌相了?難道我長得不像個讀書人嗎?」
「豬鼻子插大蔥。明明就是個舞刀弄槍的,還非得裝作斯文人,也不害臊。」陸雲湘笑著說道。
子信聳了聳肩,不以為然地說道:「關二爺還夜讀《春秋》呢,何況我輩之人?又不是要像先秦諸子那樣著書立派,不過是多增長點見識罷了。免得因自己孤陋寡聞,鬧出什麼笑話來。」
陸雲湘愣了片刻,又笑道:「那就讓我瞧瞧這是本什麼書。」話音剛落便伸手朝拿書的封面翻了過去。「《魏梁紀要》……」她一字字地念完,不禁眉尖一蹙,「這難道是本史書?」
子信點了點頭道:「這書是一百年前梁國的一位史官編寫的,裡面有講到本朝初期的很多事情,而且不少內容還是被朝廷嚴令禁止的。」
「你怎麼專研起這些來了?」陸雲湘不解地問。
子信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那幅《大漠沙行圖》我已經看過,上面記載的乃是河西王李奉當年在邊關的行軍路跡。我想這既然是藏寶圖,裡面一定隱藏著至關重要的線索,而且那寶藏極有可能就是河西王留下的。」
陸雲湘雙目一張,問道:「河西王李奉?那幅畫上明明隻字未提,你怎麼就敢肯定和他有關?」
子通道:「我先前也只是道聽途說,直到剛才看了這本書上的一些記載,才對此深信不疑。」
「什麼記載?」陸雲湘放下小勺,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子信侃侃談道:「據這本《魏梁紀要》所說,李奉從小熟讀兵法,深諳排兵布陣之道,尤其擅長利用地形作戰。當年他率領龍武衛與契丹十萬大軍決戰於涼州北部的東峽石谷,便是藉助地勢之利,創下了以少勝多的大捷。而《大漠沙行圖》上也有提到東峽石谷這個地方,不得不令人產生聯想。」
陸雲湘怔了片刻,伸手問道:「畫呢?」
子信警惕地望了一眼屋外,確信四下無人後,才將那幅畫遞給了她,又道:「這書中還提到,東峽石谷決戰之前龍武衛長途奔襲,一個月內從上黨向西跋涉了將近千里來到涼州。你再仔細看那圖上標註的路徑,兩端的起始正好是上黨與東峽石谷,你覺得這會是巧合嗎?」
陸雲湘全神貫注地端詳著圖紙,過了許久才搖頭說道:「怎麼看都不過是一副尋常的地圖,實在想不出暗藏了什麼玄機在裡頭,難道說那寶藏就藏在圖中的某個地方?」
子信笑道:「別折磨自己了,裡邊的謎團要是這麼容易就能參透,這畫也不會在江湖上流傳五六十年了。」
「說得也對。」陸雲湘短嘆一聲,又話鋒一轉地問,「先前我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還沒和我說呢。」
子信頓時臉色一沉,說道:「前天晚上在客棧里,你說殺人之事乃是一個誤會,蒼影衛來到雲州的目的是另有其人,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