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孫小姐來了
夏映館的後院有兩處菜地,多鐸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要親在在那裡種菜。
靜怡坐在菜地旁的青石上看著他捋起袖子捲起褲腿拿著鋤頭去翻地,不由好笑,說:「哪有人這樣拿鋤頭鋤地的?土還沒翻起來就要砸到自己的腳了!」
多鐸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理直氣壯地反駁道:」你懂什麼?本貝勒爺剛剛那一下不過是想試試看這泥土有多硬而已!」說著不以為然地側過身子換了另一種姿勢鋤地。
福伯趕來見了這般情景連忙阻止,可二話未完就被多鐸趕走了。
「我幫你澆水好不好?」靜怡討好地問,」我以前經常幫阿明哥家的菜地澆水。」
他橫眉怒目:」本貝勒與那什麼阿明可以相提並論嗎?坐著不許亂動!就知道你愛搗亂。」
靜怡吐了吐舌頭,抬頭看看旁邊高大濃密,枝葉垂地的柳樹,心裡嘀咕著總得想個什麼法子解悶,忽然靈光一現,對揮汗如雨的多鐸道:「貝勒爺,你要知道田地里乾枯的雜草是不用清除的,直接拿火來燒,變成土木灰后田地會很肥沃的......我去給你拿火摺子好不好?」
「不許去。」多鐸擦了一把汗,」你再不安份就讓落兒和陳嫂把你送回屋去。」
靜怡也怒了,站起來沖他委屈地大聲道:」我現在已經不怕火了!你知不知道我天天這樣呆著什麼都不用干有多悶?」自從發燒時做過那樣的夢,後來她就發現自己不怕火了。
多鐸放下鋤頭,大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過來很是有壓迫感,靜怡退無可退,倔強地揚起臉嘟著嘴望著多鐸。
「我怕。」他說,」你就這樣平平安安地養著身體,活蹦亂跳地在我身邊呆著,就很好。」
他的額上都是密密的汗珠,才半天白皙的臉就被曬紅了,靜怡不自覺地有些心疼,手中的帕子早早就給他拭擦著臉上脖子上的汗水了。
「可是,人家真的很悶......」她低聲說。
「很悶?不若讓陳嫂找些花樣給你去綉綉,又或者,背你沒背完的《女誡》?」
「多鐸!」她氣急敗壞,」折磨我你很快樂是不是?!」
多鐸大笑起來,靜怡坐下別過臉去氣呼呼的不理他,他蹲下身子好笑地看著她說:「我覺得你喊我的名字怎麼就喊得這麼好聽,再喊一次,嗯?」
「臭多鐸壞多鐸,討厭鬼!」說什麼都行,就是不能拿繡花和《女誡》來刺激她,戳人短處!
「我渴了。」他可憐巴巴的,拉著她的袖子,」小姐好心,給口水喝喝。」
靜怡氣結,這人竟然裝起《西廂記》那姓崔的書生來了。
「去去去,那施肥的木桶里都是水,你自己去舀一瓢來喝!」
看到多鐸往那木桶走去拿起水瓢,她又急得大叫:「讓你去你還真去喝啊!那是裝過糞水的桶......」
多鐸回過頭來笑了,那口白凈的觚齒彎出的弧度是這般可惡。
「種白菜好還是種捲心菜好?」翻好地后,太陽快要下山了,走回前院時他問靜怡。
「我喜歡吃捲心菜。」靜怡水靈靈的眼睛眨了眨,」捲心菜可以放很久,吃起來也很甜。」
「好吧,」他說,」都種白菜。」
「多鐸!」靜怡瞪著他,」你這是故意戲弄我!」
多鐸搖頭,說:」你這般能吃,要是種捲心菜,恐怕還未賣到銀子你便吃去大半,叫我如何能養家活口?」
靜怡憤怒道:「堂堂一個貝勒爺何須賣菜為生?多鐸,做人莫太矯情。」
多鐸頓住腳步,側身定定地看著靜怡,逆著光線讓他整個人蒙上一道金邊,面上的表情卻是看不大清楚,只聽得他問:「靜怡,要是有一日我多鐸一無所有,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靜怡想了想,也很認真地問:」一無所有,是不是也意味著你那滿屋子的姬妾都沒有了?」
多鐸滿頭黑線,給了她一個腦瓜崩,「高門宅院沒了,銀子沒了,身份地位都沒了,還要一屋子姬妾做什麼?」
「哦,這樣啊,她們都跑光了,我還跟著你做什麼?」
多鐸這一瞬直覺得血液都凝固了,這沒心沒肺的小尼姑!
「不如你老老實實跟著本姑娘,我賣紅薯養活你就是了,何必辛苦賣菜?有閑暇倒也不妨種點捲心菜給我吃,晒黑了我又不喜歡,你長成這般模樣也實在不宜拋頭露面......對了,我烤的紅薯你還沒吃過吧?那可是盛京一絕啊,我這就去給你烤一個......」
不等多鐸有所反應,她徑自越過他急急忙忙地往廚房而去,遠遠的就聽到陳嫂和落兒攔阻的聲音,多鐸立在原地,望著她背影消失處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嘴角上揚,搖頭苦笑,卻舒心愉悅。
在避暑山莊陪了她十多天,看著她風寒漸好,臉色也日顯紅潤,多鐸才放心下山。
剛一上馬車,典宇便告訴他,昨日孫菲菲小姐已經在十五貝勒府第二次碰壁,悻悻而去。
多鐸道:「由她去。阿濟格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還是沒有,但是估計事態嚴重,大汗已經密令鎮南王出京趕赴邊境。貝勒爺此時怕是不宜得罪孫菲菲小姐,不宜多惹事端。」
「孫菲菲的事,不能讓她知道。」多鐸說道:「你讓貝勒府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誰走漏了風聲,定然不饒。」
「是。」
「讓你安排的事安排妥當了嗎?」
「已經向鎮南府送了拜帖,但是鎮南王府的管家說,蘇小姐這幾日到姨母家中小住,暫不在府上。」
多鐸略一思索,說:「你去查查蘇珊的姨母所居何處,若是離得近的話便把拜帖送過去。」
典宇諾然,此時馬車經過鬧市,人聲喧嚷,典宇剛掀起車簾,便聽得人群中傳來議論聲,其中一人高聲說:「不是吧,大汗竟然將孫氏家族的孫大小姐嫁給他花心風流的弟弟十五貝勒?」
「小聲點!好呀好呀,我家侄女不用急著出嫁了……」
「你不知道,」有人低聲說:「聽說,那孫菲菲早就是十五貝勒的人了……」
多鐸身子僵了僵,猛地喊了一聲停車,馬車遽然停住,他手一抬掀開車簾就跳下馬車,典宇連忙跟上。
他快步走向圍在前方的人群走去,那些人一見錦袍玉帶氣勢洶洶的貴公子,連忙讓出一條道來。
多鐸走到那張貼告示的牆前,臉色鐵青,那兒貼著張皇榜,公告天下大汗三月後將為其十五弟舉行盛大婚禮,迎娶盛京望族孫家的孫菲菲小姐。
典宇站在多鐸身後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氣,見一旁的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正要提醒多鐸時,多鐸轉身沉著臉大步走回馬車。
「貝勒爺......」典宇欲言又止。
過了兩日,正是斜陽欲墜時分,落日熔金,把大半個佳雪閣都鍍上了一層淡金的光芒,挾著暑氣的風穿堂而過,幾聲馬嘶傳來,幾個家僕連忙迎上前去牽馬的牽馬,安置物什的安置物什,多鐸滿身是汗,臉龐曬得通紅,接過小廝遞上的濕布巾胡亂擦了把臉便向佳雪閣走去。
高迎風聞聲匆匆趕來,臉色很不好看,「貝勒爺,迎風無能,請貝勒爺責罰?」
「何事?」
「孫菲菲小姐……來了……」實際上,是帶著家族護衛闖進來的。
多鐸站在佳雪閣的圓門外,轉身欲走,偏在這時聽得孫菲菲清脆得刺耳的聲音響起:「這件大婚吉服雖然款式裁剪很好,可是你們怎麼搞的,連本小姐的尺寸都搞錯了,胸太寬,腰太窄!靈珠,馬上把錦繡坊的掌柜裁縫什麼的都喊過來……還有,雖是吉服要紅才夠喜慶,可是也不能這麼寒酸啊,如意,把上月姨娘送我的那根天山瑪瑙做成的如意取來,讓人做成扣子鑲以金邊……」
多鐸大步走入花廳,一眾婢女僕人齊齊跪下行禮,孫菲菲愣了愣,隨即放下手中喜服笑著走來挽過多鐸手臂,說:「你回來了?累不累,如意,還不給十五爺上茶?」
多鐸不動聲色地拂開她的手,徑自拿起放在木桌上的吉服,吹了吹,再拍了拍,小心翼翼地疊好,然後吩咐身後的晨光,說:「還不過來拿去放好?」
晨光會意,連忙過來拿走喜服。
孫菲菲的臉白了白,還未開口就聽得多鐸坐下來漫不經心地說:
「原來我這偌大的十五貝勒府,別人想什麼時候進來就可以什麼時候進來,孫小姐要是日後當了主母,該如何管治?典宇,讓人把今天看門的一眾奴才押過來園子里,給我狠狠地打!」
典宇應命而出,孫菲菲見多鐸神色淡漠疏離,心下難受也自知今日惹惱了他,於是走過去勉強笑了笑,說:「我不過是多日沒見你,心中挂念得很。三月後你迎娶我過府,我自然不會這般莽撞。」
「孫小姐大駕光臨寒舍,何用如此客氣?」多鐸望著她,神色冷峻有如薄冰覆面。
恰好這時佳雪閣外一眾被杖責的門房侍衛慘叫聲迭起,孫菲菲尷尬不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如意這時對主子打了個眼色,孫菲菲取過她手上的茶杯,掃了一眼旁邊的人,他們會意,默默退下。
孫菲菲把茶杯遞到多鐸面前,柔聲道:「我知道,嫁給你之後我就是十五貝勒府的夫人了,我會當一個大方得體的正福晉,不再刁蠻任性,只想和你夫唱婦隨。」
「孫小姐,你果真愛慕本貝勒?」多鐸接過茶杯,眼帘挑動,湛黑的桃花眼眯了眯。
孫菲菲再也顧不上儀態,屈膝仰頭雙目含情地看著多鐸,說:「你早知道的,為了你能報得大仇,我連名節都可以不屑一顧……」
「所以,如今是多鐸該還債的時候了?」多鐸放下茶杯,捏起她的下巴,看著她說:「可是怎麼辦,多鐸天性風流,姬妾無數……」
孫菲菲的臉唰的一下白了,囁嚅著說:「我不介意,我還是要嫁給你,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的好的。」
「可是我介意。」多鐸放開她,冷笑道:「不過欠了孫小姐的,總得還。」他站起來,盯著孫菲菲泫然欲泣的眼睛,伸手便解開錦袍上的玉帶,一把抽下,然後不慌不忙地解開錦袍扣子,領口大敞。
「你這是在幹什麼?」孫菲菲望著向她逼近的身影,驚訝道。
「聽聞坊間有欠債肉償之說」多鐸笑了,笑意荒涼,「孫小姐不是一直想得到多鐸的人?處心積慮設計靜怡不過是為了十五貝勒正妻之位?多鐸表面風光,可在盛京高門貴族的心中不過是一下賤面首,為了利益還有什麼不能出賣?這區區身體以前賣給過脂玉,現在也可以……」
「不要說了!」孫菲菲大聲叫道,雙目含淚,「我不是這樣想的,不是的……」
「孫小姐以為自己和華珍夫人之流有什麼區別嗎?殊途同歸而已。」多鐸道,「求而不得是人間至苦,就當作今日先償還多鐸欠孫小姐的利息如何?」
他一手扯下自己的錦袍,伸手便要拉過孫菲菲,孫菲菲的尖叫一聲用盡全力推開多鐸,指著他道:「我對你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我愛你!我不能失去你,也許我犯了錯,但是,我是真心的想跟你在一起啊……」
「很抱歉,這『真心』,偏偏我就沒有。」多鐸冷冷道:「你想要的,我能給的,只有這具並不矜貴的身體。怎麼,孫小姐今日沒有興緻?」
他毫不在意孫菲菲一臉的淚水和憤恨心痛地看著他的目光,從容不迫地把錦袍穿好,取過茶杯呷了一口,說:「今日多鐸想給,小姐卻不要;明日小姐想要,多鐸卻說不定不想給了,小姐不要後悔才好……」
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脆響,臉上已經多了五個熱辣辣的指印。
孫菲菲一臉淚痕,恨恨不已地說:「多鐸,你這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說罷哭著轉身走出前廳,多鐸也不去追,見前廳敞開的小門旁似有人影,以為是典宇,便道:「讓人一路送回孫宅,不要出什麼差池。」
沒有回答的聲音,而那人影也沒動,忽然靜寂下來的空氣里彷彿連心跳都能聽得到。
多鐸的眉頭無端跳了跳,沉下聲來喝道:「誰躲在那裡鬼鬼祟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