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高三人給自己一腳
我在下午的英語課最後的幾分鐘里居然睡著了。
一個四壁牆面都潔白的教室里,一排排整齊的桌椅,我和一個孩子隔著桌椅,面面相對。
他笑起來的桃花眼看著我,嘴唇慢慢的張開,我聽到,他叫我弟弟。
他的眼角落下的淚水,在半空里變成了桃花瓣,落在潔白的地上,很鮮艷。
下課鈴聲把我驚醒,戴著眼鏡的英語老師站在講台上笑盈盈的看我。
她的眼鏡閃出藍光,就像水滴,柔和。
她很理解我們這個時候的疲倦,除了心裡,還有大腦里。
喬鉞晃晃悠悠的翻越幾個桌椅過來,他要和我討論剛才我怎麼能睡著的問題。
我睡著的時候,英語老師剛好提到我的英語分,見我沒有回答,她停頓下來看我這個方向。
老師的這個動作,也把關心我的喬鉞吸引過來。
「隋一博,一個優秀的學生在課堂上睡覺,怎麼能解釋一下他的好成績是怎麼來的?」喬鉞把我桌上的書隨手拿起,捲成筒狀的書對著我。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剛才的夢還在我的腦海里,我能感覺到那滴眼淚是真的,我在等我的螞蟻給我的消息。
「那是因為人家把別人浪費的時間都利用起來了。」體委不咸不淡的接過話,站在我身邊。
體委把我的英語卷拿起來,和她手上的卷子一行一行的對比。
嘴裡還叨咕說道:「哎呀,不愧是敢睡覺的人,基本滿分呀,你看看那這才是真才實學呢。」
「哎,你說得對,最浪費時間的不是學習的本身和過程,是你自己的準備和猶豫。」班花也拿著卷子過來,站在體委旁邊。
兩個人就像沒有看到喬鉞,對我的卷子更感興趣。
喬鉞眼睛里露出受傷的表情,眼角耷拉下來,水花泛濫的哀哀怨怨看我,等我說話,等我的安慰。
見我沒有聲音,還笑咪咪的看他,特別是我的桃花眼總是彎彎的,根本看不出來有沒有悲傷。
他的方頭搖了好幾遍,看看我,再看看班花,撩了一眼體委手裡的卷子,快速的拿過去我的英語卷。
他最後的向我們看一眼,最後的無力的垂下方頭,慢慢轉身回去。
沒有聲息的坐在座位上,把剛才的英語卷拿出來,低頭就寫。
我們三個人一起相視的笑了,在他的身後握拳,碰撞。
我們都希望喬鉞越來越好,而不是天天的立志。
穿著海藍長裙子的風和太陽在天上玩耍。
風把裙子撒在太陽的周圍,映襯出太陽的圓圓臉龐。
風的小手老是在太陽的臉蛋上摸一下,嘴老在太陽的臉上親一下,然後拍一下,再親一下。
太陽害羞的紅雲染滿臉上,灑在藍裙上,太陽的臉更紅了,它顫抖著,發出光芒。
它拿出一片濃厚的雲朵遮在圓圓的臉上,深怕自己的臉太紅,光天熱,讓路過的鷹和雀鳥兒看出心事。
風就浪蕩在雲朵里穿行,把長裙一角撩在太陽的臉邊,它把雲朵拉長,拉薄,撕碎,拉到山腳,放到山腰。
弄得愛害羞的太陽,露出光亮的腦袋,笑嘻嘻的看大地,看山林,看六月的山花在草里留下的影子,看小野兔在草里露出紅紅的眼睛。
考試的日期又逼近了幾天,喬鉞的方頭也越來越方。
他搖晃著頭,聲音很小的傳過來。
「隋一博,我覺得物理就算是蝌蚪文,我都能背出來,可是英語怎麼就像天文符號,晃得我頭昏啊。」
「你說,我天天學到凌晨,眼瞧著肥頭大耳都脫了像了,那些剛記住的字母就翻臉不認人呀。」喬鉞還再說,他的聲音太小,我趴著才能聽到。
「我媽說了,在這樣學,高考成績准能壓過你,我看啊,不是我壓過你的成績,是我就要到來的死期壓過你。」
這是今天又一次模擬考試后,喬鉞的總結。
我看著喬鉞的脖子,細了很多,心裡想起來我老媽轉呼啦圈時和她的閨蜜視頻說的話,減肥不是藥物的作用,是心裡累不累。
現在再看喬鉞,以後減肥的那些廣告什麼吃了還能瘦的,都不要相信。
就按照我現在眼見為實,我寫出了要價一百萬的瘦身廣告語:要想瘦脫相,高考走一遍,要想瘦成什麼樣,就看學習成績怎麼樣。
「喬鉞,現在就把物理和化學好好的學吧,爭取理綜過二百。」我低下頭,小聲地說。
「嗯,這些天我感覺到了,我媽媽陪我學習時,只要專註的記下來的東西,第二天早上都會有痕迹的,可是痕迹都太淺了啊。」喬鉞聳聳肩膀,一副哥哥知道的太晚了的惋惜模樣。
摸摸他的單薄大耳朵,拍拍他的頭,剩下的二十幾天的學習,會把喬鉞的成績改變嗎?
我不知道,我對沒有發生的事情,從來不敢說肯定,只能這樣的安慰他了。
「在加油些,完成當天的就好,東一下,西一下的亂學不行,等到畢業的那一天,你也會為了自己努力過感到驕傲的。」
體委不知道啥時候過來的,說了這些話。
她趴在我的桌子上,看我吃驚的臉,她沖我笑笑,伸手放在桌子上兩個奶黃的小果凍。
她就像沒有看到喬鉞,輕聲的說完這句話,慢慢走回到她的座位上。
喬鉞低下頭,不吱聲,他把鞋帶解開繫上,在解開繫上。
回到座位的體委也不說話了,翻著手裡的書,一頁一頁的翻。
我看喬鉞還在低頭,心裡偷偷地笑,知道體委是和喬鉞說話。
班花閉著眼睛皺著眉,趴在桌子上,她用剛寫完的卷子扇風,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這。
看向周圍,班級里稀稀拉拉的人在小聲說話,那聲音小的聽不出男生女生。
剩下的都沉默無語趴在書桌上。
最近的接連考試真是殘酷,它把我們五十幾個小妖的成績分割成了戰國七雄。
大家不敢在提起高考兩個字,好像一說高考兩個字,就會全體趴下,舉起雙手不敢動。
高考的壓力把我們身上的水分榨乾,讓一些人叫不出聲,站不起來,乾癟癟的等風碾碎。
大家都癱歪在自己的桌椅那,不呼吸,不睜開眼睛。
班級太安靜了,又悶又熱,我們就像被勒住脖子的烤鴨,吊在烤爐里。
一直坐在位置上不動的小五突然動了,他笑出聲了。
他站在凳子上,拍拍手說道:「我比你們大很多,考場也去了好多次,那裡和這裡都是一個樣,桌椅的顏色一樣,坐在那裡的人臉上的驚恐和不安也一樣。」
他見有人抬起頭,看他這裡,他就沖那說:「不過,等你答完卷了,站起來時,向四周再看的時候,看到的風景就不一樣。」
「是啊,我們現在就是爬著也要給自己一腳,讓自己知道帶著疼痛向前奔跑的景色,是我們沒有見過的。」老班在門口出現,他在門外觀察我們半天啦。
老班現在最操心的是,他的五十幾個小妖蔫了,都耷拉下翅膀,羽毛上也沒有了光澤。
此時就像在火焰山上,被燒光毛,被煎烤的吱吱冒油,連翻身都不願意。
那時我們在操場上暴躁狂奔的青春,笑著在操場上喊老師好的稚嫩,現在沒有了。
我們在生物實驗課上對未知的生理露出的奸笑,傳遞小小的猥瑣眼神,現在沒有了。
我們在他的化學課上,提出來的符號從哪裡來的問題時傻傻的模樣,現在沒有了。
英語課上,不喜歡英語的我們,大方的說,因為愛國,才不愛學英語的調皮玩賴的勁,現在沒有了。
我們剩下的就是煎熬,用身軀里最後的力氣爬向天空的那座橋,露出自己向前的雙手。
老班眼睛里的睿智還在,這麼多年的教學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要拼,身體里的餘熱,隱藏的能量。
只是,今年的我們與往屆不同,我們在高三衝刺時遇到了新冠病毒,在畫好的起跑線上,遇到了病毒的肆虐,在恐懼中,封閉里學會等待,學著成長,學著不哭。
他心疼我們,因為我們經歷了一個不一樣的冬天;他心疼他的這些小妖,因為這些小妖經過了一場千錘百鍊。
我們與往屆的不同,是老師們眼裡的黑馬,是疫情里成長出來的高三人。
老班看著我們,把我們全看在眼裡,想了好一會兒,說了一句他常掛在嘴邊的話:「再堅持一下,勝利就快來了。」
「老師,你說的『堅持就是勝利』挺不好受的。」喬鉞在我的身邊站起來,他剛才是一直蹲下說話的。
他現在學的姦猾些啦,悄悄的爬過來,蹲下和我說話,體委和班花都不會注意到,自然也不會讓他總下不來台。
「是啊,老師,我們一直堅持著,勝利都去哪了?」另一個成績不好的同學也抱怨著。
現實讓他知道,自己玩過的遊戲成績,不能和考試成績交換。
「堅持是一個過程嘛,你們需要過程還是結果呀?」老班被我這裡突然冒出頭的喬鉞逗笑了。
他不知道喬鉞為何在我這蹲著,他很和藹的看著有點頹廢的喬鉞。
喬鉞看看左右的人,見大家都在坐著等他回答。
班花和體委也在等他,他覺得自己這時候回答應該很安全,也很高大。
「老師,結果很重要,過程只要不痛苦也可以要。」喬鉞一邊點頭一邊顫動他的大耳朵。
「隋一博,你看喬鉞哪裡適合呀?」老班補給我那眼,我就抬起了腿。
班級里的小妖們都明白了,有的人捂著嘴笑,有的人鼓掌等熱鬧。
老班那是讓我踢喬鉞的屁股。
「高考到底有什麼魔力,讓我們這樣的等待,煎熬?」老班問了另一個問題給我們。
有人說,高考是蛻變,就是變的時候太痛苦。
還有人說,高考是魔鏡,進去了,出來就會變個模樣。
「老師,你說高考的魔力在哪?」喬鉞把手舉的老高,他總是喜歡舉手問問題。
「看來你的屁股太大,隋一博的腳太小啊。」老班笑著說,扔了一個粉筆頭。
「高考是對自己的一次救贖,這句話你信不?」老班把問題送回來,喬鉞愣在那裡。
「那麼,馬為什麼打在屁股上一鞭後會跑得很快呢?」老班又問了一個問題。
「是因為它拍再挨打……」喬鉞這會兒不敢說的大聲,他怕大家又都笑他,特別是體委和班花,她們剛才都笑得流眼淚了。
「對,這次回答的很對,不是千里馬也會跑得快,但是要打它。」老班又扔了一個東西給喬鉞,是一顆巧克力豆。
「鞭策自己,規劃自己,給自己的目標標的清楚些,不帶眼鏡也能看清楚。」老班的話又洪亮又清晰。
六月的天空很高,陽光又高又溫熱。
樹林里的小風來回的流,使得樹枝嗶嗶嘩嘩的碰撞,樹上最後的粉色也落了下來。
風吹起來的落地花瓣在半空里旋轉,最後都堆落在牆角。
潰敗的花色一改往日的嬌艷,倉皇的躲在陰影里被塵土遮掩。
一兩片稀稀拉拉的被風散的花瓣,滾落在下水道口那,被下水道衝上來的味道熏得來回的翻滾,最後枯乾,看不出它曾經的芳華。
校園裡那些樹上再也看不到粉色或粉白色了,更多的是大大小小的綠色,一簇一簇擁擠,在風裡使勁的搖擺。
不知何時,綠色站滿了樹上,站滿了街道上,站滿了山上,春天的尾聲開始了。
綠色比起花開時更是讓人流連,尋找,注目,因為它們的中間有著一小點的青綠,滿身毛刺的果子。
六月是果子開始長個時,是它們要壓彎枝條時。
夜晚的風吹在我的校服上,呼噠呼噠的,它找不到一處藏匿的地方,就拍拍我溜走了。
我和毛羽彤站在街角的咖啡屋外,十幾米的一棵樹下。
我的螞蟻們不知為何動了又沒了聲息,我要不要進去看看。
一旁的毛羽彤知道我那天做了什麼,她也很好奇我在等誰。
「隋一博,要不我進去吧,看看有沒有人給你留言。」她問我時,就已經向咖啡屋裡走去。
我抬頭看天空,天真黑,黑的絨絨的柔軟,顯得的幾顆大星星很亮,就要掉下來的樣子。
一旁有一個騎車人停下來,他把自行車靠在牆角,帶著一股溫暖的風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