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吃過了早飯，蘇家人就準備去地里幹活，還沒等大家出門，家裡就來客人了。

來的是唐秋英的親妹妹唐秋葉，她和丈夫一大早就趕過來顯然是有要緊的事情。

蘇青梨有些忐忑，不知該怎樣來面對唐秋葉，畢竟原身是小姨帶大的，就連「梨寶」這個小名都是她取的。

當年蘇青梨出生以後沒多久唐秋英就再次意外懷孕了，唐秋英要強，挺著肚子家裡地里的活也沒有落下，結果懷孕七個多月的時候她不小心在地里摔了一跤早產生下了小兒子小樹。

小樹出生就體弱多病，照顧他很費精力，唐秋英也因產後出血過多傷了身體，在床上躺了幾個月才養過來。

青梨那時剛剛一歲，更是離不開人照顧。蘇家的孩子多，唐秋英的親妹妹秋葉心疼外甥女，主動把青梨帶在身邊。

唐秋葉的丈夫張衛國是軍人，新婚後就駐守在邊疆，兩人因為聚少離多，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她就把全部的母愛投注到了外甥女身上。

這幾年，蘇青梨一直跟著小姨生活。蘇安生兩口子雖然經常去探望她，但是真論起來她還是和小姨的感情更深。

今年張衛國在軍校進修后調到了南方的部隊，這一次請了探親假回來，是準備接唐秋葉去部隊隨軍的。

唐秋英招呼兩人進了屋，唐秋葉和蘇家人打過招呼之後，趕緊上前抱起蘇青梨。

「梨寶，想不想小姨呀？」

唐秋葉裹著一件舊的軍大衣，依然可以看得出來她的身形很苗條。烏黑的長發用一條格子紋手帕扎在腦後，五官清麗大方，笑容溫暖。看到她的第一眼，蘇青梨心裡就有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小姨、姨夫……」

蘇青梨一開口就被唐秋葉抱住，她身體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

唐秋葉並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反而以為青梨這樣是在鬧脾氣。兩天不見，她很想梨寶。

「梨寶，在家裡乖不乖呀？有沒有好好吃飯？」

「昨天沒吃什麼，今天早晨倒是挺乖，吃了一塊桃酥。」

唐秋英給妹妹妹夫倒了碗糖水，笑著伸手來抱青梨。

「梨寶，來媽媽這，讓你小姨喝口水暖和一下。」

蘇青梨想要起身，卻被唐秋葉抱緊，「沒事，我不渴，我抱著就行。」

唐秋英不再堅持，在一旁坐下開口問道：「你們今天怎麼突然來了？」

「二姐，衛國的部隊發了電報過來，說是有任務讓他提前歸隊。我們已經買好了車票，明天一早就走。」

「明天就走？」唐秋英有些措手不及。

張衛國已經四五年沒有回鄉探親了，原本說這一次的探親假有一個月時間。誰知回家才一個星期又要走了，不過唐秋英也明白部隊有任務是不能耽擱的。

「這麼急著走，你的手續都辦好了沒有，能來得及嗎？」

「這些都好辦，我就是捨不得梨寶。」

唐秋英心思一動，下意識地看了蘇安生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他搶了先。

「小妹，這幾年多虧了你幫著我們照顧梨寶。現在小樹也大了，你二姐的身體也好了，你就放心和衛國去部隊吧，我們會照顧好梨寶的。」

唐秋英皺眉有些不滿，猶豫了一下還是沉默了下來。

唐秋葉笑了笑，繼續說道：「二姐，姐夫，衛國往後幾年大概就會留在南方了。我們想著把梨寶一起帶過去，那裡是大城市，條件比咱們這裡要好，以後梨寶長大了，也能有個好的前程。」

這個想法在張衛國準備帶唐秋葉隨軍的時候，她就和二姐提過一次。她在農村長大，從小就跟著家人干農活，其中的辛苦最是明白，自然捨不得梨寶以後也吃這種苦頭。要是跟著她在部隊大院里長大，不僅生活條件好，以後無論是讀書還是參軍都更方便。

蘇安生卻堅決不同意：「小妹，你跟著衛國去了部隊，離得那麼遠我們也照應不上，怎麼可以再給你們添麻煩。」

「姐夫，咱們是一家人，你說這些話不就外道了。我和衛國喜歡梨寶，她跟著我們怎麼是添麻煩呢？再說了，那城市不比農村條件好呀！」

「你和衛國將來也要養自己的孩子，就是因為要去大城市，才更不能讓梨寶跟著你們。」

唐秋葉有些微惱，「姐夫，你說這麼多是不是怕我和衛國以後有了孩子會虧待梨寶！」

蘇安生臉色漲得通紅，語氣有些著急，「小妹，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疼梨寶我和你姐都知道，可是，可是我就這一個閨女……」

蘇安生眼巴巴看著坐在唐秋葉身前的閨女，眼神里的疼愛是掩飾不住的。

蘇青梨心裡暖暖地，在另一個世界，她從小就是一家人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爸爸最是疼她，就連媽媽有時候也會戲稱他是「女兒奴」。

雖然知道小姨帶她去部隊是為了她好，可是如果爸媽真的就輕易答應了，她又會難過，因為對她來說，那也是一種拋棄。

唐秋葉見蘇安生不鬆口，又試圖說服王鳳春，想讓她利用長輩的身份來施壓。

「嬸子，您老見識多，您說呢？」

如果是以前，王鳳春對這事肯定不會參與意見，孩子的事情該是他們父母自己做決定，以後無論日子好壞，都怪不得別人。

但是梨寶昨天剛剛救了她，再加上聽了那位貴氣老太太的話，她正準備好好疼愛這個孫女，哪捨得讓她離開蘇家。

「她小姨，我知道你是為了梨寶好，可是我們也不能一直拖累你。」

唐秋英愣了一下，沒料到婆婆會這麼說。要知道對於家裡孩子的事情，婆婆是極少插手的。但是她一開口，家裡人誰也不敢反對。

丈夫和婆婆都不答應，對上妹妹期盼的目光，唐秋英也只能無奈嘆了口氣。

「算了，小妹，聽你姐夫的吧！」

「你們真是……」唐秋葉無可奈何，還是有些意難平。

「二姐，姐夫，咱們梨寶這麼出色，就是那些大城市的孩子也不見得比過她。你們就甘心讓她一輩子留在農村，不怕委屈了孩子？」

蘇安生沉默下來，他的眼神低垂似乎在思考。屋子裡安靜下來，蘇青梨漂亮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爸爸，也在等著的答案。

片刻，蘇安生抬起頭來，聲音無比堅定，「小妹，你放心，就算是委屈了大林哥倆，我也不會讓梨寶受委屈。」

蘇安生都這麼說了，唐秋葉也毫無辦法，她和張衛國買了明天下午的火車票，還要回家收拾行李，只能不舍地離開了蘇家。

唐秋英和她約定好明天一早帶著梨寶去送行，但是因為丈夫硬要把女兒留下的事情還是有些不痛快。

蘇青梨晚上是跟著爸爸媽媽一起睡的，因為白天的事情，蘇安生和唐秋英一直有些小心翼翼，唯恐她哭鬧。

蘇青梨也不敢表現的太過異樣，畢竟從小疼她的小姨要離開了，她總不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只能安靜一些，並不多說話。

唐秋英輕拍著閨女的後背，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到底還是有些意難平，她伸手在蘇安生身上擰了幾下。

「哎呦……媳婦，你輕點。」

「我就不，都怨你……」

唐秋英說著話，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

「好好好，媳婦，你隨便掐。可是我皮糙肉厚的，當心你手疼。」

唐秋英撲哧又笑了出來，蘇安生跟著「嘿嘿」一笑，伸手把她摟了過去。

蘇青梨轉了個身，悄悄用被子蒙住頭，她爸媽可不要做什麼兒童不宜的舉動呀！早知道她就堅持去裡間和哥哥他們一起睡了，這多尷尬呀！

幸好蘇安生兩口子也有顧慮，兩人只是靜靜躺在那裡說話。

「媳婦，我知道你是怕閨女跟著我們受苦。是我沒本事，讓你們受委屈了。」

「你也知道我委屈呀！你說我嫁給你圖得啥，剛嫁過來的時候，你們家就欠了一屁股的債，一分錢我都恨不得掰成兩瓣花。辛苦了十年，好容易日子好過一些，老四娶個媳婦又把家底掏空了。都說你人好，人好媳婦孩子就該跟著你受苦呀……」

蘇安生是家裡的老大，唐秋英嫁過來和他一起沒日沒夜地在生產隊幹活，供小叔子上學，給他們娶了媳婦，養大三個孩子，一刻都不敢停下來歇歇。

農村的日子苦，她不想讓閨女再重複她走過的路，所以對於小妹的提議，她是心動的，奈何蘇安生捨不得閨女。

夫妻十年了，蘇安生哪能不了解自己媳婦，他心裡更加愧疚了。

「日子會好的，老四欠廠里的錢，一年就差不多能還清，今年的年景好，隊上分的糧食也比往年多，一家人吃飽飯是沒問題的。再辛苦兩年家裡有了存款就能蓋新房了……」

「哼，」唐秋英冷下臉抱怨，「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你等著吧，老四媳婦就不是個省心的，還有她那個娘家也是無底洞，以後麻煩不會少的。」

說到這些，唐秋英又提起了陳年舊事，「那年明明是你在路上撿到了軸承廠的配件，人家廠里為了感謝你才提出讓你去干臨時工的。結果你倒好，還托關係讓你弟弟去干。要是去廠里上班的是你，也就沒有現在這些破事……」

蘇安生有些尷尬，「媳婦，你看你又提這事。當初不是咱們大家商量好的嗎，我只會種地，去了廠里也就是賣力氣。老四是高中生，到了那裡能學技術，以後還有機會轉正，家裡不也能多一筆收入。再說了，生產隊也離不開我呀！」

蘇青梨還真不知道蘇安平的工作是這樣來的，想想也對，現在正是知青下鄉的年代，多少城市戶口的青年為了留在城裡都在托關係找門路進廠上班。

蘇安平就算是高中畢業，也是農村戶口，要是沒有過硬的關係哪裡能輪到他進廠做臨時工。

蘇安生是家裡的老大，他一直都把這個大家庭的責任扛在自己肩上，一心規劃著能讓全家人過上好日子。可是他不會想到，他的這些打算在未來都會化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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