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第一女官 六 甘節貞祥 立穩御前(下)完(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
六甘節貞祥
第一節立穩御前(下)完
(一)
錢串子的那一問令蘩卿感到十分意外。
難道,他的言下之意是,她不該這樣無緣無故的信任他?什麼意思?還是,只是一種下意識的玩笑,小孩子無心的?
前思後想,她還是感到並非自己太敏感。孩子,是個孩子不假,但這個孩子說那句話時候的神情,分明含著某種明確無誤的內容,那幾乎就是直白的。
一種不安全感霎時籠罩全身。她幾乎是立刻就知會了小德子,要他去找駱思恭來。
自然是要和駱思恭商量的。她第一次認識錢串子,就是在他收網的那晚。那晚發生了好多事,若他暗示的不可信是真,那麼,越回思越想,蹊蹺就越多——雖然,無須贅言,她直言不諱將給予錢串子提攜和關照,本就算半出同情半試探。但憐憫少差,卻實實在在是單純對這個小娃娃本人的……
這孩子看起來十分機靈不假,但實則也不過一棵從心靈到肉體都被無情閹割過的、苦苦掙扎求生的白草。照他那麼個明目張胆的折騰法兒,在這吃人的宮廷深處,在這太多齷齪和自私隱晦的華麗的明宮暗地,她怕他隨時隨地都會出事,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既然兩廂有利,不嘗試提攜一下,豈不是辜負了相識一場。
她這人有個習慣,比起那些婉轉使手腕求提攜的,托關係找路子給她施壓的,或諂媚巴結沒皮沒臉上杆子的,她反而看這種直白坦誠求進的更順眼。她不喜歡太聰明的,更討厭看似精明,實則像黏鼻涕一樣粘著無恥兩個字的靈魂。
至於試探,她是想試探,自然是沖著他身後站著的那個人去的。不錯,她正是想試探一下那個收恭桶的蔣公公——
如她沒有看錯的話,那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老太監,實則卻極有可能是個久經世故,沉穩老辣,八面玲瓏的人物。她對他充滿了疑慮。說不出來的疑慮。且從她驀然發現靜貴太妃是個不大不小的關鍵人物的那時刻,對她來說,比他是否為人老成精更重點的就是:
第一,他與過世的靜貴太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對於這一點,他似乎對她毫不隱晦,她並不相信他對所有人都如此。那為什對她就那麼特別?當她是小娃娃?別扯了!
可如是這樣的話,那麼,第二,在收網當晚,只是第一次見面,他就一眼認出了她,豈非更不正常了?
別說她長得如何,當時她是拾掇成小太監的裝扮的,經過一路折騰,那樣子十足邋遢鬼。黑漆馬虎的,宮裡的漂亮小太監又多了去。這點本就一直讓她覺得怪異,現在證明,她的不安是對的。
所以,是不是可以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她是不是足夠有理由這麼認為——
那晚,包括她與錢串子的遇見,與蔣公公的遇見,以及錢串子如何會受蔣桂芳的調擺,蔣桂芳又怎麼會那麼輕易的被駱思恭說服,還有沈喬的出現,等等,都太有個耐人尋味的大真相在後面推持。毋庸諱言了,對她來說,蔣公公絕對算是個突破點。這個老太監有大問題。
(二)
駱思恭來的快,快到蘩卿剛找到合適的理由,卻還沒來得及退出乾清宮大殿。快到就在阿布推開大殿門的那一瞬間,她就肯定了,他是在來的半路遇到了小德子,他是來見駕的,「緹帥……」
「緹帥您請進。皇上正在小憩,估摸著再有會兒也該醒了。」
「你師父很忙嗎?怎麼不見他?」
「我師傅正在教育幾個不懂事的,了了就過來了。」
「吖?……好,你去吧。」
「那小的退下了。」
「等等!」
「您還有何吩咐?」
「你去告訴一下你師父,就說我來了。」
「吖,……是……」
「我知道他為什麼訓人,你儘管去便是。」
「吖,」阿布眼珠子一轉,似是很懷疑駱思恭這話,卻垂下眼瞼蓋住,恭敬的道了聲:「遵命。」
倆人看著門閉上,又瞅了裡屋的緊閉的門一眼,才對視。蘩卿若有所思的道:「你猜錯了。」下意識蹙了下眉,「秋銑是在收拾那些嚼舌根的,但……」
「他這樣急著收拾掉曹德勝的人不明智。」駱思恭壓著聲音,邊說邊拉著她避到了遠一點的支摘窗邊兒,側身負手,像平常侯駕時那樣,眼角微微撇著窗外闊大的乾清宮廣場。
蘩卿在他對面站著,退後一步,也移目望向窗外。還沒想好該怎麼跟他說這事,總不能直截了當的說明白,說秋銑是故意的,有了矛盾才好渾水摸魚,將塗文和張斌私下見面這事泄露的開一些。「見到小德子了嗎?」
「嗯。什麼事這麼急?」
「兩個。第一,我實在想不通,就算御藥房的張海兒和錢了了有仇,他也犯不著挑唆三皇子打邱正剛啊。這都哪兒跟哪兒?皇上一聽就急了,並沒有問這個。又是為什麼?」
「呵,」駱思恭笑了笑,很淡的那種。似乎這個問題很白痴,看看屋外,眉頭皺了一瞬又打開,這樣卻就顯得意味深長了。轉頭回來,看著她,淡笑著沉緩道:「我要是先知,一定告訴你答案。說第二吧?」
蘩卿覺得他笑的雖淡又散,嘲諷的卻滿是對涼薄的感慨和不屑,就同感的嘆了口氣,道:「哎!你這麼急回來見皇上,是有什麼事兒嗎?」
駱思恭道:「你提攜的那個張斌我看不簡單。昨兒半夜他手下一個貓進景陽宮耍錢,說是恭妃身邊那宮女兒的相識,倆人還見了面的。回頭沒多久,恭妃就鬧了自盡。這事兒你得知道啊。」
「消息這麼快的?」蘩卿張了張嘴,「呃,……見面也不能說明什麼吧。怎麼呢?」
「呵,傻樣兒!當然能說明問題啊。張斌今兒一早親自去景陽宮收浣濯,碰巧抓了那個犯賭的弟子,他如今是大太監,有頭有臉,我的人在外圍貓著辦事,誰想他來,熟人熟路,也不能不給他面子。他當時就順順利利把人領回去了。」
「這樣啊?這倒是都碰巧了啊。你安排的人怎麼正好就是他的熟人呢?他聯絡的是哪個宮女?」
駱思恭只回答后一個問題,「最貼身那個。從恭妃懷了大皇子就
被太後派了去,跟著從沒有離開過。」
呦!「……」
「雖說恭妃身邊那些宮女恨不得比她們主子還高几級,欺負恭妃
是家常便飯。她卻不一樣。」
「自然是這話。」可是,難道是恭妃尋短見是太后的意思?還是……
什麼呢?「怎麼會這樣?」
蘩卿眼中顯出難以置信,駱思恭又沒答。她嘖了一聲,「算了,」搖搖頭轉了話題,「你這個時候過來,是打算跟皇上講明白嗎?」
駱思恭沉吟著道:「恭妃這次的事兒不能悄無聲息的了。皇上不管,太后和皇后也不會不管。畢竟端妃在那兒守著好幾天了。景陽宮窩著一個聚賭點兒,我打算乘這機會取締了。」
這個機會可抓得真好:端妃在,想必這幾天聚賭的人也多少收斂了些。乘太后和皇后都還沒動作的時候和皇帝稟明此事。既能少得罪人也不算犯錯事。蘩卿下意識將嘴角微微一撇,邊瞅一眼裡屋的門,口中似笑非笑道:「第二件事呢,是想問問你,收網那晚泄密的,確定是你的通房侍墨嗎?」
駱思恭被通房兩個字顫了一心肝,看著她的頎長好看的脖頸一扭一轉,鼻尖兒俏挺的頭兒被光閃了一下,恰好刺進了他的眼,他回過神,張了張嘴才轉開頭道:「啊。」
「沒別人了?別的線索?」
她的神情很鄭重,顯是有潛台詞的,他蹙眉道:「沒發現啊,怎,怎麼呢?你有什麼想法?」
「比如:錢串子,他這樣一個娃娃,身後有個跟過靜貴太妃的蔣公公。還和秋姑姑蠻熟……」
「什麼…蔣公公?……自…死……那晚薨了那個靜貴太妃?」
蘩卿點頭。駱思恭看著她,吃驚的張了嘴,望了望裡屋的門,「我查查看。」
「嗯。」蘩卿道,「要知道,那個金吾左衛的李長先和文昭閣的掌事姑姑張華瑩,都是打著萬長義的旗號,跟著翊坤宮的人。但那樣倆個十分接近底層太監宮人的人,會不顧忌蔣公公的背景嗎?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會允許蔣桂芳安排錢串子盯你值班室的後窗跟呢?甄,她傻嗎?不怕他們是眼線嗎?」
「除非,她不知道。她,她們,他們都不知道。或者,知道假裝不知道,是故意的。」這樣的話,也就是說,他之前以為的那個以為,怕只是別人想讓他以為的以為。「耐人尋味了。」
「我的意思是,不要只看對立的雙方,除了一和二,會不會還有三,四,五?」那晚,駱思恭的絕密計劃確定無疑是被泄露了的。這些細節回思極恐,實在太有琢磨頭兒。
「三是肯定有的,四五六就要擦亮眼好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