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 章 第 188 章
謝宇青也跟著笑了笑,神色很快嚴肅起來。
他和裴玄對視一眼,他們都知道,顧然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
「小然。」司空鶴還在解釋,「我真的什麼都沒想,也沒擔心什麼啊。」
「嗯。」顧然點頭,他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看看裴玄,又看看謝宇青,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擔心。
「先繼續走吧。」謝宇青說道。
顧然點頭,他想了想,手一抬,本命劍化作五柄,飛到了五人身前。
他的本命劍劍身光亮,雖然窄,印出眾人眉眼還是沒問題的。
五人邁步,齊齊又朝下一個點走去。
「咦?」司空鶴的聲音首先響起,他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長劍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寒光泠泠的劍身上,倒映著他的眉眼,濃黑的劍眉確實皺了起來。
顏洺是第二個說話的,她也看著自己面前的長劍,倒映出她擰起的眉眼。
然後是裴玄,最後是謝宇青,也都看著顧然的長劍倒映出他們皺起的眉頭。
「繼續。」謝宇青的聲音依然沉穩堅定。
他沒有絲毫遲疑和退縮。
他不清楚他們為何皺眉,那麼留在這楓樹林中的時間越久,找到陣眼之前所花的時間越長,對他們來說越是不利。
哪怕明知這件事有蹊蹺,但也不可能因此停下腳步。
顧然瞬間懂了。
他手一揮,又將自己的本命劍收了回來。
這裡的一切都透著的詭異,本就不能用常理來推斷。
他們只需要打破這裡,破了五煞陣的最後一陣便是。
而且……
他們在這裡面耽誤越久,留在外面的姬雪臣他們就會越擔心,也越容易遇到危險。
畢竟,姬雪臣和傅英兩個人,還要守著三個陷入幻境,昏迷了的同伴。
不知道,雪臣他們在外面如何了。仟仟尛哾
顧然跟在謝宇青身後,一步一步朝前走著,一邊想著。
「不知道……」顏洺的聲音,突然在顧然身後幽幽響起,「姬道友和傅道友在外面怎樣了。」
她素來冷靜沉著,顧然自認識她以來,還從未聽到過這位師姐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
顏洺雖然是女子,但心思縝密又有量天尺為本命法寶,從來都是眾人中較為理智的那位。
此時竟然聽到她的嘆息,顧然下意識就想要回頭,卻硬生生地頓住。
「若是此刻有楓葉來襲,雪臣和傅道友兩人不知能否護住易道友和侯道友他們。」
司空鶴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
他應該是聽到顏洺的話,所以有感而發,輕嘆一聲,又道:「若是易道友他們醒來,仍然陷入幻境中,他們會不會把雪臣他們當做敵人?那雪臣他們,能對付嗎?」
司空鶴越說,聲音越是低沉:「五煞陣,真的很厲害啊。」
在顧然的記憶中,除了很少的幾次,司空的聲音向來都積極又明朗,少有這樣低沉的時候。
他是真的很擔心,自己的同伴吧?
顧然強忍著轉頭去看司空鶴的想法。
果然默默點了點頭垂下深邃的手卻握得更緊。
「五煞陣……」這時,走在顧然身邊的裴玄微微仰頭,看了眼天空。
他們幾人已經完全進入霧淵中,根本瞧不清周圍,更瞧不見天空。
除了靈石的光芒,他們幾人的聲音,四周便是一片空寂。
其實這裡沒有霧,沒有聲音,有的只是空荒遼遠的靜寂和黑暗。
顧然心驀然一跳。
果然就聽見裴玄喃喃說道:「五煞陣持續這麼久,梁國,不知如何了。」
顧然的心跳得更快。
不對勁!
絕對不對勁!
顏洺師姐,裴玄,司空鶴,他們都不是會說這樣話的人。
顧然下意識抬眸看向走在前方的謝宇青。
謝宇青高大的身形依然挺拔,彷彿完全沒有聽到幾人的議論。
果然,顏洺很快接過裴玄的話去:「梁國有許多人被逼著成為魔氣修者,也還有一些至今仍然在和梁國境內的魔修和魔氣修者抗衡,為了保護他們的親人,不肯妥協,也不曾妥協的普通人。」
顧然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
「是啊。」司空鶴長嘆一聲。
顏洺沉聲說道:「我們進入梁國后,大魔主的結界,已經籠罩整個梁國。一路往雲州城行來的路上,遇到過一些只有老人和小孩留下的梁國人的家。他們家中年輕力壯的人已經被帶走,說是奉了梁王的命令,讓年輕人去修行。可是這些人被帶走後,就再也沒回去過。他們有的等了數天,有的已經等了一兩個月,最久的,甚至已經等了有小半年。」
顧然沒有說話。
他知道那些人被帶去了哪裡。
有魔修或是已經成為魔氣修者的梁國人帶走了他們,若是那些人不聽從命令,去傷害自己的親人,獻祭親人的血給魔界,換來魔功,成為魔氣修者。
等待他們的,就只有……
「梁國此刻被大魔主的結界籠罩著。魔氣凌空對我們的影響到不是很大。但對這些身在此地,長在此地的普通梁國人說,光是大魔主的魔氣凌空,恐怕就會讓他們渾身難受。待得久了,原本健康的人都會生病。那些本就體弱多病之人,很有可能已經卧床不起。」顏洺輕聲說道。
顧然睫毛輕輕顫抖著。
這件事是他偶然發現,然後一路追查到了現在。
從碧雲鎮,到楚國邊境,到南溪城,再到現在。
他已經讓大師兄,讓裴玄,讓司空鶴,現在甚至還有顏洺、侯師兄……等等,這些原本應該在專心修行遊歷,有著大好前途的修者們,全都陷入其中。
此刻,他們還被困在五煞陣中。
司空鶴似乎又嘆了口氣。
顧然的睫毛顫抖得更加厲害。
他的眼前,晃過無數的影子。
有碧雲鎮中那些被他殺死在山谷中的魔氣修者。他們說,他們在熊熊火焰中扭動著,哀嚎著,訴說著他的無奈。
有南溪城中那對普通又貧窮的夫婦,那個在他走出房門后,無可奈何只能放聲大哭的年輕婦人。
還有南溪城中,拼盡一切卻無能為力的城主。
更有不久前,就在雲州城的長街上,那個伏在司空鶴身旁地上痛苦大哭的年輕士兵。他好像又出現在顧然面前,正痛哭著訴說著他的害怕和恐懼,他不想成為魔氣修者,他只是想活著……活下去而已!
司空鶴的長嘆聲彷彿會傳染人。
一聲幽幽的長嘆,從顧然身後傳來。那是顏洺,似乎也在為梁國的人們嘆息著。
就連裴玄,也低低輕嘆一聲。
司空鶴的父親還有一些舊部仍然留在梁國。
他們或許也已經如那人一般,在威逼之下成為了魔氣修者。
這樣的人,恐怕已經遍布梁國。
他們……
顧然突然有些茫然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手中空蕩蕩一片,本命劍懸在他身畔。
他們就算破了五煞陣,就算真的抓出那些洞虛魔氣修者又如何?
就算他們贏了第七魔主又如何?
梁國,不可能回到從前。
梁國那些被迫成為魔氣修者的人們,也不可能回到從前!
而正是他……
顧然獃獃看著自己的手。
正是因為他從碧雲軒跑出來,然後才發現了這件事。
是他!
讓好不容易從這裡跑出去,遠離故土,也遠離那些傷心往事的司空鶴,被迫重面過去的事。
也是他,將謝宇青,將顏洺師姐,侯師兄,裴玄,甚至還有雪臣他們……陷入了現在進退兩難的險地。
——他們或許根本就無法從五煞陣中出去,全都會隕落在此。
都是因為他!
是因為他!
是他!
哭聲,夾雜著司空鶴他們的嘆息聲,還有無數陌生人的哀嚎聲,怒罵聲,在顧然耳畔回蕩著。
顧然眼前,一陣恍惚。
五煞陣之前的每一個陣,他們戰力未損的時候,也是險象環生,才能擊倒陣主。
此地是金水雙煞陣,他們還昏倒了三人,裴玄重傷未復,姬雪臣和傅英不能參戰。
他們只有四人能打……
即便大師兄謝宇青再有指揮的才能,面對兩個元嬰陣主聯手。
他們只有四個人!
怎麼可能破了雙煞陣,從這裡活著出去?!
此地,已是死局!
顧然重重閉了閉眼睛。
而這死局,是他造成的!
「小然!」一聲輕斥,突然響起在顧然耳邊。
恍惚中,他腰上一重,被一隻強健有力的胳膊帶著,急撲向前方。
顧然鼻端,是早已熟悉的氣息。
耳邊,也是司空鶴那熟悉的,充滿擔心的聲音:「小然,你怎麼了?」
可他卻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沒有用的,他們眼前已經是一片死局。
四個人,對上兩名陣主,哪怕他們都是之前的孔雀木、火麒麟一般的實力,顧然他們也是死路一條。
而且就算破了五煞陣又如何?
梁國呢?
那些被迫成為魔氣修者的人們呢?
又該如何?
「司空。」謝宇青的聲音,彷彿從更遠的地方傳來,絲毫激不起顧然心中的漣漪。
他依然恍恍惚惚的,感覺到圈在他胳膊上的手愈發用力,司空鶴身上清爽乾淨的氣息,更是鋪天蓋地朝他襲來,幾乎佔據了他全部的呼吸。
「帶著小然跟我走。」
顧然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能聽到風從自己耳邊掠過,然後攬著他腰的人終於停下。
「小然斬落太多楓葉了。」謝宇青的聲音響起,只是彷彿還是隔得很遠,「是我大意了。」
玄武閣大弟子的聲音中滿是懊惱:「這世上怎會有完全不傷心的人?」
他們這是怎麼了?
顧然還是有些恍惚,自己是斬落了很多楓葉,可是他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傷心啊。
「小然。」顧然聽到司空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緊接著,修長而溫暖的手落在他臉上。
然後他被抱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後腦被人緊緊壓住,陷入對方胸膛:「別哭了。」
顧然頭頂似乎被什麼東西碰觸著,他聽到司空鶴的聲音從自己頭頂傳來:「別哭了,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