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針鋒
Ⅶ
A市,姬家。
「咚咚咚。」書房門被敲響了。
「進。」
「家主,二爺來了。」管家說。
「進來吧。」姬鴻寧仰了仰頭,頸椎發出一連串的哀嚎。
姬長恭一進門就看見姬鴻寧癱在柔軟皮椅里的疲憊樣子,驚訝的說:「你好的這麼快?今天周一吧?距離你上次被抽幹才過去一個星期,你這就能正常的工作了?」
「是差點被抽干,被抽幹了我還能坐在這裡跟你說話嗎?」姬鴻寧糾正道。
「那你這造血能力還真厲害。」姬長恭低頭看了看坐在羊毛地毯上正揪著毛玩兒的侄子,「你兒子的吸血能力也不是蓋的。」
為了封印窮奇的神格,姬鴻寧從醫院的血庫里拿了他近12公升的存血,這相當於2-3個正常成年人身體里的血量總和,然而當陣法開始之後這12公升還不夠,姬鴻寧又當場抽了身體里近70%的血液才勉強成功完成了封印。
通常來說人體失血量達到總血量的30%之後就會有生命危險了,而姬鴻寧幾乎快被抽幹了都還沒死當然是因為他的血統,強大的血脈之力幫他扛住了由於大量失血而造成的身體缺氧,與此同時骨髓又加班加點的造血,盡量不讓血管幹涸,所以姬鴻寧在完成封印后勉強能稱得上是安然無恙。
「等等,亦韓他還沒滿月吧?現在就能坐起來了?!」姬長恭更驚了,蹲下來用手掌貼住姬亦韓柔軟的還沒發育完好的脊柱。
地上的小孩察覺到自己被觸碰了,於是抬起頭看向姬長恭,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情緒。赤金色眼瞳里像是流轉了某種神秘的光,隔著滄海桑田的歲月,輕易能讓人在靈魂深處戰慄。
「我侄子真漂亮啊,現在就長這樣了,長大以後還得了。」姬長恭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長時間的和這個孩子對視讓他不由自主的產生緊張感,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被窺伺的錯覺。
「只有漂亮?」姬鴻寧走過來,彎腰把姬亦韓抱進了懷裡,細心的把小傢伙手指縫隙里的羊毛給一根根清理掉,「他分明是漂亮的不得了,你也不看他是誰的兒子。」
「你變臉變得真是快啊,先前是誰堅定不移的想要他死來著?」
「一個真正的男人就是要勇於承擔錯誤,並且知錯就改。」
「你分明是被你兒子給萌惑了吧?」
「一個優秀的男人就是要會欣賞美好的人和物。」
姬長恭捏了捏眉心:「……不管怎麼樣,你們倆相處的好就可以了。」
姬亦韓不斷地擺著小腦袋,誰在說話就盯著誰看,聚精會神的樣子配上他稚嫩漂亮的嬰兒臉顯得有些傻乎乎的可愛。
「不怎麼好吧,這孩子太安靜了,不哭也不鬧的。嬰兒不會說話,所以他們只能用哭鬧來表達需求,但這個孩子目前為止還沒有『提出』過需求。」姬鴻寧伸手撓了撓姬亦韓圓潤的下巴。
「這就叫不好了?你這也想的太多了,亦韓現在是姬家的寶貝,一天二十四小時哪一秒鐘沒有人關注照顧著?你想讓他哭那也得先創造條件啊。」
「我忙的很,哪裡能二十四個小時一秒不落的看著他。」姬鴻寧說。
姬長恭震驚了:「是你在照顧他?」
姬鴻寧反問:「不然呢?我兒子當然由我來照顧。」
姬長恭一抿嘴,不怎麼費力就想明白了姬鴻寧這麼做的真正原因。窮奇的神格才被封印不久,姬亦韓的身體還在處於適應狀態,所以姬鴻寧必須要看著他點,以免再次暴走。
「那真是奇了,你這麼糙的一個人去照顧一個還沒滿月的孩子居然能讓他不哭也不鬧?」姬長恭說,「不會是他聲帶有什麼問題吧?」
姬鴻寧瞥了弟弟一眼,手放在姬亦韓的腰上輕輕撓了撓,姬亦韓瞬間就眉開眼笑了,小身子扭來扭去的,可能是怕摔的緣故所以下意識的摟住了姬鴻寧的脖頸,奶聲奶氣的笑聲肆無忌憚的從喉嚨里冒了出來。
姬鴻寧輕拍著姬亦韓的背,說:「看吧?」
姬長恭一思忖,說:「亦韓他本來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也許他就是發聲晚呢?」說著他忍不住摸了摸姬亦韓柔軟的淺棕頭髮。
「不哭鬧挺好的,多乖巧的一個孩子。」
姬亦韓趴在姬鴻寧的肩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姬長恭,偶爾眨眨眼,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
「不覺得這種『乖巧』很不公平嗎?」姬鴻寧說。
姬長恭一愣。
姬鴻寧嗅了一口姬亦韓身上的奶香味,「神格給了他絕世的力量,卻剝奪了他喜怒哀樂的能力。」
「你又在多想了,」姬長恭無奈,「哪個孩子一生下來就能懂喜怒哀樂了?他總要慢慢長大,慢慢感悟的。」
「你沒懂我在說什麼,沒發現嗎?這孩子眼睛里沒有生機。」
姬長恭一愣,後知後覺的去看姬亦韓的眼睛。
神秘、威嚴、無比深邃,像是工匠用天價寶石雕刻的巧奪天工之作。這樣的眼睛美則美矣,但確實缺少靈動,當姬亦韓面無表情的和人對視時,他就只像是一個漂亮的娃娃。
「這麼羨慕亦韓的乖巧啊,怎麼,孫子在家裡很鬧騰?」姬鴻寧毫無預兆的轉移話題。
一想起家裡那個小喇叭姬長恭就有點腦殼痛,順著就答了:「嗯,一天天的,就沒安生過。」
「取名字了吧?我記得是叫承非來著?好名字。」姬鴻寧坐到了沙發上,把姬亦韓放在旁邊讓他自己找樂子去了。
姬長恭一笑:「他爸給取的,半好不壞吧。」
「話說你今天找我來到底是幹嘛的?嘮嗑?你不是很忙嗎?」
「找你來是因為我太忙了,所以想分點工作給你。」姬鴻寧看著旁邊握著拳頭開始吃手的兒子眼神柔和了起來。
姬長恭心裡一緊,微妙的不安感開始湧現:「幹什麼?」
「政界上你比較吃得開,所以這件事情只能由你去做,算是任務吧。」姬鴻寧用眼神指了指書桌,「策劃在桌子上。」
姬長恭狐疑的走過去,拿起書桌上一沓足有五公分厚的羊皮紙翻閱了起來。
紙上布滿筆走龍蛇般的好看字體,每一頁都密密麻麻的,甚至有些頁上還畫了示意圖,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姬鴻寧的筆下。
「小心點,就那一份,翻壞了你就想辦法復原吧。」
姬長恭從第一個字看起,一直看到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個字,用時十分多鐘。
看完之後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家族的意思?」
「如果是家族的意思就不會是我出面來讓你做這件事了。」
「不不不不,你讓我緩緩……」姬長恭揉了揉太陽穴,在書房裡小範圍的來回踱步,姬亦韓一邊吃著手一邊觀察他。
「這事兒不難吧?就是請人吃頓飯的功夫。」姬鴻寧理所當然。
「你想的真美,這哪裡是吃頓飯就能解決的?你這是要送偵察衛星上天!又不是你上天!」姬長恭頭大。
「你不是那什麼什麼局的局長么?送什麼玩意兒上天不就一句話的事兒嘛,我也不需要你單獨給我搞了,下一次你們什麼時候要發射人造飛船或者衛星,帶我這一個就可以了,你看看,我的策劃上不明明白白的寫著『自費』么?不花你們的錢,只是用一下你們的技術。」
「別瞎扯淡好么?你以為航天局是姬家的廚房嗎?你想吃什麼菜就有什麼菜,你想讓哪道菜什麼時候上就什麼時候上?!」
姬鴻寧笑了,朝他擠眉弄眼:「它不是你的廚房嘛,你的就是我的,咱倆誰跟誰啊,見什麼外。」
姬長恭只想翻白眼,但是他這把年紀還是少翻點好,翻的熟練了也許接下來就會一不小心的蹬腿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姬長恭耐心解釋,「多造一顆衛星,還是偵察衛星,我對上要申請吧?對下要解釋吧?原本的計劃被打亂我要重新制定吧?計劃裡面涉及的人員分配我又要重新安排吧?這其中的工作怎麼可能吃頓飯就能解決?我是局長又不是神,哪能一手遮天啊?」
「嘖,策劃書上不是幫你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嘛?你看看你看看。」姬鴻寧友情提示。
「你看看你寫的什麼玩意兒!」姬長恭想打人,「『如果不好分別對上下級解釋的話,建議把他們湊到一桌來一起解釋』?你耍我呢吧?!」
姬鴻寧把晃著晃著快要晃下沙發的姬亦韓拉回來扶正,笑著說:「我怎麼可能耍你呢?你不覺得這個建議不錯嗎?簡單粗暴,直接高效。」
「……你是真的在耍我吧?這個策劃書其實只是個道具對不對?你沒想著送個偵察衛星上去時時刻刻盯著你兒子的對不對?」
「沒有,這是個任務,長恭。」姬鴻寧看了他一眼,「無論你願意與否。要怎麼去完成是你的事情,我只要結果。」
姬長恭擰了擰眉,姬鴻寧甚少用這樣的態度跟他說話,這一次是真的認真了嗎?
「那你要通過什麼定位他?」
姬鴻寧沉默了幾秒,說:「磁場。」
姬長恭愣住了。
「這孩子越是長大,就會越是獨特,也越是顯眼。他發動神格之後所產生的磁場是很特殊的,只要記錄下來我就能靠這個掌握他的動向,誰也無法抹掉他存在的痕迹。」姬鴻寧長嘆,「長恭,我現在稍微能明白那些蹣跚學步的孩子後面為什麼總跟著一個小心翼翼的家長了。」
因為愛到了心裡,所以連保護都是無微不至的。
「可是亦韓他是個獨立的個體,你這樣打著保護他的名義,實際上卻是…監視他,對他來說不公平。」
「還沒到監視的地步吧?只有他發動神格之後我才能獲得他的位置。」姬鴻寧深深的看了姬長恭一眼,緩緩道:「沒其他意思,我只是需要保證在他遇到危險,跟全世界失聯的時候,我能及時趕去救他。」
「我既然已經決定讓他活下來,自然就要為他的未來做長遠的打算。相信我,『軒轅十四』的作用絕不會是監控這麼簡單,亦韓他就是一個定時炸|彈,這點你我都很清楚。而『軒轅十四』作為一個合格的天之眼,我敢保證將來它能看見的東西絕對會比我們多。」
「……『軒轅十四』?」
「嗯,王者之星,獅子座的心臟,怎麼樣?跟他很配吧?」姬鴻寧挑眉。
「……是不錯。」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我還沒點頭呢!」
「你心裡已經點頭了我知道的,好了不用解釋了,就這樣吧,回頭給承非包個大點的紅包。」
「你少拿錢來污染我孫子!」
「那好吧,等亦韓情況穩定一點了,讓承非來這裡玩玩吧。」
「……這還差不多。那給我孫子的錢,打我卡上吧。」
「你剛不是說不要麼?」姬鴻寧嘖了一聲。
「承非不要我要啊。」姬長恭說。
「你真是為老不尊啊,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知道嗎?你要給承非帶個好榜樣,首先要做的就是拒絕金錢的污染。」姬鴻寧瞥了一眼姬亦韓,發現小傢伙和他如出一轍的鳳眼已經合上了,人已經睡著可是嘴巴卻還吃著拳頭不放,姬鴻寧輕笑著幫他把手拿出來。
既然孩子已經睡著了,姬長恭也不好繼續跟姬鴻寧杠了,只能憋著一口氣憤憤不說話了。
「小孩子長得真快啊,這傢伙尤其快。」姬鴻寧輕聲說,「我有一個想法。」
「什麼?」
「等他再長大一點你就知道了。」姬鴻寧神秘道。
Ⅷ
「啪嗒。」暖黃的小燈被打開了,它的光芒只照亮了不足兩平米的大理石地面,男人對此略顯疑惑。
「你先站在這裡吧,先生他就在裡面,但是不方便見你,只能跟你對話。」黑褂子笑了一下說。
男人挑了挑眉,「好吧。」
黑褂子對著黑暗鞠了一躬,又拋給了了男人一個媚眼,離開了。
男人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個房間,由於亮度的限制他能看清楚的東西不多,只能模糊看見傢具的輪廓。
「來了。」虛空的男聲突然在他的腦子裡響起。
男人驚的往後退了一大步:「什麼?」
他快速環顧四周:「你是誰?在哪?」
「我現在情況不太好,儀容有損,所以不適合見客,還請見諒。」男聲歉意道,很是有禮。
男人心裡略放鬆了,頓了頓說:「看起來您是個有故事的人。」
「存在即有理,活著就有故事。」周不說,「你的故事遠比我的精彩。」
「先生真是神通廣大啊,還沒見過我就已經把我看透了。」
「不,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周不說。
「……那時候先生也在么?」
「嗯。」
男人一笑:「那挺好的,省了我不少解釋的功夫。」
「你不怕我么?」
「您暫時並沒有殺我的意思不是么?」男人一哂,「對未知的事物應該抱有好奇的態度,而不是恐懼,只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才被載入了史冊,對不對?」
「什麼是史冊?」
男人怔了兩秒才答:「記錄歷史的典籍,您…不知道么?」
「在我們那個年代還沒有人做這樣的事情。」
男人心中巨震,還沒有人記錄歷史的年代是什麼時候?天朝最早發現的甲骨卜辭是商朝的,而沒人記錄的年代,是夏朝嗎?又或是…更早的洪荒?
「你很驚訝。」
「……是的,為您的長壽。」對方居然能輕易的看出他心中所想,看來果真是一個有本事的。
男聲沒有說話了。
「請允許我冒昧的問一句,您到底是……」是神還是鬼?是妖還是魔?男人有些難以啟齒。
「是一個剛剛醒來的迷路人罷了。」男聲淡淡的,「我有些累了,所以這場談話能稍微加快點進程嗎?」
「當然,先生。如果您已經聽到了我跟那位小哥的談話就應該清楚我找您的目的了。」
「你想救你的妻子,可是很遺憾,我沒法幫你。」
「怎麼會?您那樣神通廣大,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我答應您只要您願意出手救我的妻子,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哪怕要我的命都無所謂!」男人的聲調拔高了。
「人類想要真正的活著,就必須達到靈肉合一。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法子保存了她的屍體,但是沒有魂魄的肉身終究會腐爛。」
男人捏緊了拳,男聲幾乎是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全部的希望火焰。
「就沒有什麼其他偏方了嗎?邪門歪道也無所謂,只要,只要能讓她活過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男人問完之後好幾分鐘都沒有得到回應,在他以為對方已經不想搭理他之後卻意外的聽見了回答:「任何代價?」
男人鄭重的點了頭。
「確實有一種方法,能讓她『活』過來,不過要等我先做完一件事。」
男人欣喜若狂:「什麼方法?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太好解釋,但我確實需要你的幫助,」男聲緩緩傳來,「幫我找些人。」
「全憑您吩咐。」
「具體他們會告訴你的。」
男人聽出了男聲的淡淡疲憊,於是決定暫時先不打擾,主動請退了。
門外不遠處,黑褂子正靠在牆壁上不知道在幹什麼。男人眸光閃爍了一瞬,沒有直接走過他,反而迎上去笑著說:「你還沒走嗎?」
黑褂子見他來了立刻就走了過來狀似無意的想湊近:「啊?你出來啦?」
「嗯,談完了,挺順利的,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男人淺笑,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半步。
「你跟周先生說要留下來?」黑褂子驚喜參半。
「對,反正我現在獨身一人,也無處可去。」男人說,「原來他姓周啊。」
黑褂子笑了:「對,周先生叫周不。」
也許是太激動,他情不自禁的摟住了男人的脖子,把他推到了牆壁上,誘惑道:「既然我們已經是同事了,不如我來給你辦個歡迎會?我們……深入的……交流一下?」黑褂子不斷蹭著男人的身體,企圖勾起對方的興緻。
然而男人神色如常,連氣息都沒變:「是么……那你叫什麼?」
黑褂子吻上男人的下巴,感受他胡茬的硬度,不斷的舔舐,話語有些模糊,但還是能聽清:「去我房間啊……我就告訴你。」
男人一頓,不容拒絕的推開了黑褂子,噙著笑說:「心意我領了。我叫邱濟,以後多多關照。」
被推開的黑褂子先是面色很不善,但是又很快的恢復了平靜,看著面前依舊笑的溫和的男人,他嘁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而邱濟的笑容瞬間就淡了,眼神中閃過一絲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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