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1 狼馳於野

C31 狼馳於野

姬亦韓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中,空氣里驟然撕扯出一聲尖嘯,刀鋒破空而來,電光乍起,迅雷至。

姬鴻寧反手握刀,側身格擋,雙方力量相當,誰也無法挑飛對方手裡的刀。姬鴻寧換了一個角度,如山崩的力量劃過姬亦韓的刀刃,接著眨眼間將刀尖指向了身後——那裡有姬亦韓的咽喉。

姬亦韓身上的雷弧閃了幾秒就熄滅了,暗室回歸。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姬鴻寧把刀一扔,開燈:「你的心靜不下來,而我靜下來了。」

姬亦韓低著頭沉默。

「沈義跟你說了什麼?」

姬亦韓看了他一眼,默默的開始擦拭刀身,一言不發。

姬鴻寧一把拉開門,月華瞬間傾瀉進屋子。他坐在涼台邊,在身旁放了兩杯水,招呼姬亦韓過去。

姬亦韓把刀收拾好,沉默的坐下。

「聊聊他?」

姬亦韓抿抿嘴。

姬鴻寧不說話了,等著姬亦韓開口。

他的孩子從來沒有這樣過,像個正常的少年,哪怕臉綳的再緊,都會有名為「悲傷」的物質從眉眼中流露出來。

「我不喜歡他,開始的時候。」姬亦韓說。

「他總會出其不意的打亂我的計劃和思考,還喜歡強制干涉我的生活……他是你派來的,我沒法對他動手。」

「嗯……其實他不是我派給你的,也不是後山那些人派給你的,」姬亦韓看著姬亦韓怔住的眼,續道,「是他自己帶著履歷敲開了我辦公室的門,請求和你搭檔。」

姬鴻寧回憶起那天的事,露出一絲微笑,「他說你只是個孩子,還不能單獨出任務,所以請求輔助。沈義是一個很優秀的異人,雖然出自旁支,但是血統純度很高,並且是執行局裡資歷較高的專員,和那時候的你搭檔是夠格的。」

「他認識我?」

「我不清楚,他沒跟我說其它的。」

「你也沒有調查?」

「也許是天意吧,」姬鴻寧看著月色,神色悠悠,「你們的『道』註定會在那時候相遇。」

姬亦韓一頓,順著姬鴻寧的目光遠視,「如果沈義知道一年後他會死,你覺得他還會選擇和我一起嗎?」

「我問過他類似的問題。」

姬亦韓睜大了眼睛。

「我問他『你知道姬亦韓在做什麼事情么?危險程度遠高於你做過的大多數任務,即使這樣你也要和他搭檔嗎?』」

姬亦韓心跳驀然加快,沈義…沈義怎麼回答的?

「別這麼緊張,」姬鴻寧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兒子的發頂,「他的回答很官方,你一聽就知道他只是在搪塞。」

「……」姬亦韓垂了眸。

「但我確定,這些問題的答案他都已經用行動告訴你了。」姬鴻寧說,「沈義這個人,無愧於他的家族,也無愧於他的真名。他在最合適的時間做了他認為正確的事,並一直堅定的走到了終點,是一位值得欽佩的英雄。」

「滴——」來電提示響起。

姬鴻寧接道:「是我。」

他一邊聽著對方的彙報一邊掃著姬亦韓,過了一會兒「嗯」了一聲,「可以,明天他會過去。」

姬亦韓敏銳的抬頭,「有事?」

「嗯,找你的,」姬鴻寧撐著木板站起來,「姬巡會把簡報發給你,你自己處理。」

姬亦韓也起來了,看著姬鴻寧向他走來緊緊的把他抱進懷裡:「人不可能永遠都在緬懷,兒子,你要繼續前進,帶著沈義的希望和驕傲,繼續你的道路。」

「……」姬亦韓回抱,「知道了。」

劇烈的爆炸聲接連不絕,滾滾黑煙架空直上,火勢逐漸蔓延,姬亦韓翻身出火海,踩在粗壯的樹榦上,右臂一揮,早就準備好的符咒圍著火焰升騰而起,不出三秒就合成了一個金光罩,隔絕了火焰與外界的聯繫。

不一會兒火勢減小,姬亦韓蹲在樹上,準備回收符咒。

這片草原已經被執行局清場,方圓三公里內是不會有人的,他也不怕被誰看見,只需要控制好火勢,處理完亞種的屍體就好了。

今天他還是失誤了,雖然沒受傷,但一下失手全滅了那群亞種,估計會讓執行局裡的某些傢伙好好叨叨。

偏偏他這個社交障礙還不會反駁。

姬亦韓面癱著臉開始想如果是沈義的話會怎麼說……肯定是笑著的轉移話題然後賣乖求饒吧?他長得帥,基本沒人不買賬。

姬亦韓一個走神的功夫下面的火就基本沒了,他跳下來收好符咒,又走進已經焦黑的草地,準備帶走亞種的屍體。

剛抓起一隻,姬亦韓的餘光就瞥見旁邊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他裝作沒發現,悄無聲息的往那邊移。

那是一隻亞種的屍體,已經變成僵硬的焦塊了,姬亦韓確定它已經死了,可它又確實在移動。

姬亦韓再靠近了一點,然而沒想到的是在他又踏出一步之後那個亞種的屍體移動的速度突然就加快了,迅速的朝一塊大石後撤退。

姬亦韓見狀就地起跳飛撲過去,在石塊后緩衝了一下迅速召喚出震雷對著前方,可當他看見眼前這個小東西時愣住了。

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小東西被發現之後立刻嚎了一聲,很像狼叫,它四肢著地奔向姬亦韓,兇狠的張嘴就要咬,姬亦韓立刻放出了一道電弧擊中了它,小東西還沒碰到姬亦韓的衣角就麻痹倒地了,不停的抽搐。

姬亦韓謹慎的離它一小段距離觀察,發現這個黑不溜秋的小東西……竟然是個小孩子。

小孩身上不著衣物,看不出年紀,因為他全身瘦的快只剩骨架了,小腿上還有一個快十公分的傷口,深可見骨,應該是被什麼野獸咬的,亂糟糟又成團打結的長發堆在頭頂。

姬亦韓皺著眉從包里掏出水,藥物和繃帶,小孩見他繼續靠近即使全身痙攣還在勉力的往後挪,手胡亂的在地上摸索。

姬亦韓抓住小孩的腳腕,哪知剛抓住迎面就劈來一根灰色的大腿骨,姬亦韓伸手擋了一下,對方力氣不大,姬亦韓只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

小孩又瘋狂的掙動起來,姬亦韓輕易就把他制住了,扯了一段繃帶綁住了他的嘴,又一手捏住了他的雙手,膝蓋頂著他的雙腿。

小孩對他齜牙咧嘴,低吼聲一串串的往外冒,只可惜沒什麼威懾力。

姬亦韓偏頭冷冷的對他說:「別動。」

他的眼神瞬間就入侵了對方的雙眼,古老的威壓激發了對方獸性里本能對強者的臣服,小孩漸漸不敢動彈了。

姬亦韓趁機給他清洗了傷口,塗上了葯。

「你從哪裡來的?」

小孩低吼了幾聲,被姬亦韓放開之後他就立刻去扣腳上的繃帶了,還好姬亦韓手疾眼快的制止了他。

「不能碰。」

「嗚!嗷嗚!」

姬亦韓一怔,「你不會說話?」

小孩沒聽懂他說的話,只是掙扎著想把自己手從姬亦韓的手裡掙脫出來。

姬亦韓沉默了。這不會是個狼孩吧?

他又掃視了一遍小孩上下,心中越發確定。

那狼呢?被執行局驅逐了?

不對,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孩子也不會在這裡……所以他是落單了?

小孩一直掙不出來,越發暴躁起來,對著姬亦韓大呼小叫嘰嘰歪歪的,細瘦的腿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姬亦韓的身體。

姬亦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剩餘的繃帶把他捆了起來,又聯繫執行局的人過來。

直升飛機很快就來了,狼孩估計沒見過這種陣勢,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警惕的看著天空,正要滾著逃遁時被姬亦韓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拉了回來。

上直升機時他反應也特別大,眼神兇狠的恨不得生吞了在場的人,不過再鬧騰也沒能敵過姬亦韓的一個眼神。

……

姬亦韓把人帶去了醫院,丟給專業的人去收拾檢查了一下,小孩再出來時就被固定在了鋼板上,穿著拘束衣,只露出一個麥色的小光頭,靠在柔軟的靠墊上。

洗去身上的臟污之後能看出來小孩的樣貌了,十分不好看,臉上就只有層皮,眼窩深陷,骨頭都是凸出來的,看著很嚇人。

因為他實在是太瘦了,醫院裡最小號的拘束衣都管不住他,護士們只好給他在裡面多穿了幾層。好在空調打的低,也不會熱。

姬亦韓看著護士給他打了一針安定,確定他安穩熟睡了之後就離開了。

處理完一些雜事,夜晚到來時姬亦韓又來到了醫院。

路過辦公室時聽見了模糊的交談聲,是白天幫狼孩檢查治療的兩個醫生。

「該怎麼跟韓少說?」

「實話實說,別糊弄,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

「可那孩子是韓少親自帶過來的,估計挺重視,如果知道他就要撐不住了應該會很傷心吧?」

姬亦韓眨了一下眼睛,低垂了視線。

「我看不一定,那位整天癱著個臉,誰知道他怎麼想。執行局有規定不能對普通人見死不救,那位應該只是履行義務。再說他那麼忙,現在指不定都忘了。我們已經儘力了,那孩子原本就有嚴重的消化道感染,再加上好幾天都沒吃東西,早就虛脫了。腿上的傷口雖然做了處理但也收效甚微,他的身體已經沒有抵抗力了,能活到現在真是生命的頑強。」

另一個聲音略感疲憊,「再想想其他辦法吧,還有其它藥物么?」

「沒了,都試過了,全都過敏……什麼體質。」

姬亦韓從牆邊撐起身體,如鬼魅般消失在了辦公室門口,轉眼出現在了病房中。

送他來的時候姬亦韓並沒有多說什麼,所以醫護人員就把他默認成了普通的病人,送進了常規的加護病房。

小孩帶著呼吸機,可是胸口的起伏卻可以忽略不計,小小的腦袋在呼吸機的對比下顯得更加袖珍。

他整條手臂都被固定住了,只留出瘦成樹枝的手腕在外面,方便打針。指甲已經被修剪的整整齊齊。

姬亦韓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他,月色拉長他的身影,將影子與房裡的暗影連接在一起。

姬亦韓明白,他時日無多了。事實上在姬亦韓親手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知道他全身至少存在三處骨折,大面積的感染,也能推測出他的臟器正處在崩壞的邊緣。

久病成醫,姬亦韓判斷的很準確。

可他還是把這個註定會死的孩子帶了回來,給他安排最好的醫療條件,嘗試再給他一次活下來的機會。

可最後他還是被定下了死刑,那麼無望,那麼肯定。

他曾是那麼頑強的孩子,那時候他偷偷摸摸的想帶走亞種的屍體其實只是為了果腹吧,他的族人已經離他而去,他遍體鱗傷,他油盡燈枯,可他還是在想辦法活下去。

飢餓與傷病,孤獨和憤怒,它們都無法用單位去衡量,卻都能輕易的摧毀一個人。

生命多麼脆弱,沈義是,他也是,誰都是。

瘦削高挑的年輕人僵硬的抿唇,拳頭捏的死緊——

但他們不能因為這種理由去死,他們誰都不能因為姬亦韓的無能去死。

姬亦□□在給自己換藥,這活他從小到大做過不下千次,早已駕輕就熟。

房門突然被撞開,高挑清瘦的年輕人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咚」的一聲,手上的文件夾砸到了地上。

姬亦韓看著他說:「我跟你說不急的。」

年輕人稍稍平復了一會兒,快步走進來:「我才知道消息,抱歉。」他奪過姬亦韓手裡的繃帶,輕輕幫他包紮。

「沈義的事,你別自責,別太難過。」

姬亦韓一頓,「嗯。」

年輕人微微紅了眼眶,「回頭我們一起去看看他。」

「嗯。」

「你自己去過了么?」

「嗯。」

「……哭了么?」

姬亦韓看了他一眼:「沒有。」

年輕人仔細包紮完,聽到回答后伸手在姬亦韓的耳垂上搓了搓:「要哭出來,你心裡難受我知道,要哭出來這個坎才算是過去了。」

姬亦韓:「沈義不是我的坎。」

年輕人坐到姬亦韓身側,「但你心裡不好受,我不希望你難過。」

「沒事。」姬亦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很好。」

他的目光轉移到了房中唯一的大床上,「生玉,這就是我說的那個人。」

姬生玉擔憂的小口嘆氣,起身走到床邊,開始對床上的人做一些基本的檢查。

「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體征基本趨於穩定,後面好好養著就沒什麼大礙了。」姬生玉收好聽診器,「這孩子是你救回來的?」

「嗯,是個狼孩。」

姬生玉訝然:「狼孩?」他掀開被子看了一下床上人的手腳,果然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形。

「他快死了,」姬亦韓說,「原本。」

「你做了什麼?」姬生玉很快反應,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如果連最專業的醫生都束手無策,那姬亦韓要怎麼做才能給這孩子續命?

姬亦韓沒有說話,但姬生玉心中一沉,他想到了。

「你把心血分給他了?」

姬亦韓:「……」

所以他才半夜打電話給自己說有重要的事情拜託!

『姬亦韓的心頭血被取』這件事的嚴重程度足以轟動整個八家甚至驚動那些早已歸隱的老人們,執行局會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查的能寫出一本牛津詞典那麼厚的書。

姬生玉絲毫不懷疑姬亦韓這時候把他叫回來的緣由,這個孩子的情況從現在開始分毫都不能泄露出去,直到他完全康復。

姬亦韓找他回來就是為了找個共犯。

「算你聰明,還知道儘快通知我。」姬生玉鬆了口氣,「還有誰知道這孩子在這裡嗎?」

「沒有誰知道了,我昨晚把他帶上來的,他們只會發現他失蹤了,剩下的你去解釋一下。」

姬亦韓把狼孩帶到了隱藏的頂樓,這層樓理論上都是姬韓少的領地,除了他專屬的醫護人員,其他人誰也不清楚怎麼上來。

姬生玉作為姬亦韓的預備主治醫生,也差不多是和他一起長大的,早已習慣對方獨斷專治的語氣,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只說:「行,我會跟他們說的。不過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找這孩子的家人么?」

姬亦韓木了兩三秒,慢慢說:「執行局根據他的DNA樣本找到了他父母,都沒了。」

姬生玉大概能猜到,不怎麼驚訝:「那其他親戚呢?」

「沒有了。」

「……」

「生玉,」姬亦韓叫了他一聲,眼神卻看著床上躺著的孩子,「你是醫生,清楚這些被動物養大的孩子最後都是什麼結局。」

姬生玉頓了頓,「沒有人性,無法適應人類社會,身體脆弱,大多都會早死……但他會不一樣,因為他是你救下來的,他身體里有了你的心血,他會活下來的。」

姬亦韓開始穿衣,有條不紊一絲不苟,「嗯。」

「所以我要親眼見證他的未來,」姬亦韓淡淡的說,拉開了房門,擲地有聲:「姬家會收養這個孩子——從今天開始,他就叫朗馳了。」

姬家的少主面容清冷,神色傲矜,言語間蘊藏著旁人難以觸碰的強大權力,他以一種高傲決絕又隱藏著兇狠的姿態,徹底扭轉了那個孩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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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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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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