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信念 第六章 雲州

第一卷 信念 第六章 雲州

此戰真的拼了命,孫成棟倒是看不出來程瀟在放水,他只顧著保命,沙場戰陣對壘如果不是逼急了,都要遵循一定交戰規則,像他們這樣互派中軍出戰的情況,只要能活到勝利就能安然退回本陣。

士卒出戰而不死可以輪休,如果逮著好使喚的一直用到生命耗盡,任誰都不肯真的拚命,三戰得生的士卒不管是不是偷奸耍滑保住了命都得安排休養一年,非國戰不得徵調,一年後才能繼續恢復普通士卒的狀態隨調隨用。

民力有窮盡,不能過度耗費,程瀟的隊伍能保持戰鬥力是因為他們好幾年沒有出戰,吳家主耗盡自身戰力赤裸相對,等於告訴陳國喬大家:我的底蘊拼光了,送給你殺,但我要換更大的利益;於是喬大家把曾國全給了他,把原屬於別人的子民交給他統屬,這樣的民力很難培養戰鬥力,精銳盡失百廢待興,如果組織起來征戰純粹是消耗品,等下一代人成長起來用著順手的時候,陳國自會斟酌怎麼削弱或者制衡吳家主的實力。

孫成棟蘇醒時身處一間暖房,這季節還是春初,有能力在房間里生炭火取暖的人家至少是私產豐厚的子爵。

睜開眼看見身邊有個丫鬟伺候著,他知道這一次拚命換來了大人物的賞識,所以心安理得的繼續睡。

直到渴醒了,睜開眼看見那丫鬟還在床邊坐著打盹,嘶聲說:「水、水……」

「啊呦,水?來了來了!」小丫頭跳起來去找水。

這是一間板房,地面上刷著桐漆,四壁掛著飾物和字畫,窗欞細密可以擋雨,沒有門板卻掛著半截布簾,小丫頭很快回來,端著一隻木碗喂孫成棟喝水,喝了個水飽他又繼續睡。

精神養足了,孫成棟睜開眼活動手腳,除了傷口沒完全癒合,肌肉的酸痛倒不重,他撐起半個身子看了一眼蓋著的軟皮,扭頭看著也在盯著他看的丫鬟:「有吃的嗎?」

丫鬟重重點著頭跑了出去,孫成棟掀開軟皮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原有的早被脫去,新換的是一套淡藍內衣,伸手進褲襠里摸了摸,竟然還有兜襠布。

小丫頭此時卻在廚房對一個老媽子咋咋呼呼的說話:「這人真怪,醒了也不問這是哪,就好像這是他自己家似的!」

老媽子正在盛粥盛菜,接過話頭說:「他們這樣的人早不把命當回事,只要知道還沒死,吃喝不誤見怪不驚,他可不在意睡的哪張床吃的誰家飯菜。」

丫鬟眨巴著眼睛想了想,紅彤彤泛黑的臉蛋上浮起一絲嚴肅:「這種廝殺漢得盯著點,不要衝撞到喬先生。」

孫成棟話不多,吃飽喝足了就休養身體,能下床以後也不出屋,一個字一個字的研究滿牆的字畫。

這些字大多寫在皮紙上,這種紙是浸泡的獸皮捶打到極薄的程度延展而成,然後經過硝制變軟,不氤墨。

畫卻用的是草紙,這種紙沒有漂白,底色很黃,天然帶著景深的光暗對比色調。

過了五天,傷口開始發癢,肌肉不再酸痛,孫成棟問丫鬟:「你家主人有什麼吩咐嗎?」

小丫頭警惕的看著他:「只說讓你好生休養,待身體恢復來去自由。」

孫成棟眨了眨眼:「欲擒故縱?還玩這套路,也好,這很自由。」

孫成棟嘴裡咕噥的話丫鬟沒聽清多少,正要問他想幹嘛,孫成棟扭頭看著她:「我要看書,要這屋子的建築圖,要一些錢準備回家接老婆。」

丫鬟確認過他的話,轉身走了出去,孫成棟搬過她坐著的那個板凳翻來覆去的研究:「這是什麼時空?怎麼這麼怪。」

這個世界里好像什麼都有,對應來這裡之前的那個世界起碼是明朝,但是又有些過於簡單,技藝水平還很初級,可是各種制度對應的又是一團混亂,一部分商周時代的古禮夾雜著滿清時期的律令,可人們的思想水平又似乎是春秋時期裹挾著明末的覺醒。

牆上的字畫代表著文化深度,裡面透露的意涵哲理深厚,日常用品卻沒有對應這種深度,簡單而簡約看不到科技的發展,孫成棟的感覺就是社會思想極度發達但是科技水平相當落後。

研究完板凳又研究窗欞,這種八面透風的建築室內並不潮濕,採光效果也不錯,框架簡單但是細節複雜,古怪的結合體。

小丫頭跑著回來,遞給他一摞皮紙書和一袋錢幣,這種錢幣是鑄成了方塊形的銀子,每一塊都要半厘米見方,邊緣有些粗糙,似是用刀切割分離。

「先生讓我告訴你,這裡是雲州,直直向西走半個月就到了你家的均州,你若嫌慢可以借馬,但兩個月內必須還回來。」

「你家先生有地圖嗎?」

「什麼?」

「地理圖。」

丫鬟又跑了出去,不一會空著手回來:「先生說你不怕殺頭就去他書房裡去看。」

接下來幾天孫成棟潛心閱讀這些皮紙書,似乎這些皮紙書是那個先生專門為他選摘,內容包括遊記、律法、哲學、文史、情感等等,從社會常識到人文社科都有部分涉獵,而且深度不高。

其中建築部分介紹了宜居的房屋應該如何選址和選材,哪些細節需要精雕細琢,哪些又不必講究審美,可以說價值觀選擇都是實用主義至上,既顧及方便實用又防止使用者憊怠懶惰。

而地理遊記則把目前人力所及之地都包括了進去,極北苦寒無法生存,極西是沙漠廣袤難以逾越,西南高山峻岭人力無法跨越,南面和東面的遠海風高浪大不可遠渡等等。

雲州是曾經齊天子最初的國都,歷代齊天子開疆拓土達到極致,到了人力無法跨越的極限以後,齊天子興趣索然的解散了帝國從此無影無蹤,各地封國與其說是為了名利彼此征戰兼并,不如說是在追尋齊天子的腳步,想探尋這個世界的盡頭,想知道齊天子為什麼放棄一切不知所蹤,他到底去了哪?

人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的探尋才是各國的世界觀源頭。

至於人生價值的探尋反而最簡單,鼓勵慾望的擴張與約束同時存在。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年,孫成棟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來,也不在意這裡的環境對人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他很喜歡這種人與自然的互動,付出勞動獲得物資,平平淡淡的活著平平淡淡的面對死亡,如果沒有戰爭,世人生存其實很容易,如果追求精美的人生也有通路,這個世界的活力很高。

放下皮紙書,孫成棟要回自己的裝備走出房間一路向西,一身淡藍的土布衣服,短槍挑著包裹扛在肩上,此外再無其它。

木屋所在是一個莊園,四面田野環繞,這個季節的田裡只有一些蔬菜還在泛綠,其餘滿眼的矮草夾雜著灰敗,南方是大城的輪廓,屋影重重,幹道上人車往來稀疏連綿,進城買了一大包鹽帶著,然後出城遠去。

沿路向西走到天黑,尋到一處村落,進村后隨便靠著一戶人家的外院牆坐下歇息。

這裡的村落同樣是圓形土屋,外圍同樣有夯土矮牆,家家戶戶沒有燈火沒有禽畜,連條狗都不養。

只有靠山生存的獵民才養狗。

第二天蒙蒙亮,一聲呼喚叫醒了他,孫成棟拿出一撮鹽換了早餐吃飽繼續趕路。

過了兩天遇到商隊,一排牛車三十幾輛排出去一里多路,問清了商隊的走向搭了兩天順風車,到了岔路分手時付了一塊銀子的資費。

當晚借宿在一個縣城的學堂里,孫成棟和先生聊起學問的科目。

士是一種傳承也是一種責任,先生說他的責任是把自己擅長的領域傳承給有興趣發展這一領域的下一個士。

這個先生擅長商貿組織,他告訴孫成棟,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興趣,他這一領域除了不觸碰國政,其他人群的研究已經發展到所有族群,現在開始進一步細化,例如如何組織商人貨通天下。

「遠離海岸千里開始缺鹽,為什麼商人願意長途販鹽又能保持鹽價和沿海相同呢?」

孫成棟覺得這先生故作高深:「組織販運耗費頗高,怎麼可能鹽價相同?」

「這就要看管理販鹽該從哪裡切入,你看這內陸的藥材產量豐厚,如果產葯的地方葯價和沿海相同,那不就能彌補兩地之間的鹽價相同帶來的耗費嗎?」

「不見得每個地方都有物產吧,我家所在的地方除了天生地長的尋常東西根本沒有特產。」

「你只看到了自家一地,可曾看到領主封地內有沒有可以補足的物產?一個領主要想安定地方,首要思考的就是異地商貿的互補,如果沒有這種互補性,這裡就沒有分封價值,為了獲得子民就需要把這樣的地域併入可分封的範圍。」

「用特產的互補性均攤利益給所有子民?」

「正是這樣,比如中山國產馬,他的馬價就高,商人返回沿海就能獲得賣馬的純利,而中山國子民通過任意物資從養馬人那裡都能交易到均價鹽。」

孫成棟沒想到這個士鑽研到這個深度,如果引入銀塊做貨幣,這個商貿體系已經圓滿成熟。

「天下的物價沒有波動嗎?」

「誰敢挑戰齊天子的規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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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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