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雙管齊下(上)
位於城西南的鮮於家奢華程度比王家有過之而無不及。王寇當政時,鮮於通在玄菟可謂呼風喚雨,除擁有良田百餘頃外,還有一座鹽場、兩座礦井,幾乎壟斷與高句麗、夫余及三韓的全部商路,其在遼東、高句麗、鮮卑等地吃得很開,即便是烏桓也幾乎不劫掠他家的商隊。在這玄菟唯一能夠與其抗衡的便是王家,不過最近幾年一直處於下風。
午飯之後,高勇帶著張武以及孫泰率領的五十郡兵直接殺奔鮮於家,連續幾天經歷兵亂的玄菟百姓以為又要打仗,紛紛逃回家中躲避,繁忙的街上眨眼間冷冷清清。高勇只得嚴令郡兵不得拾撿破壞任何物品。
鮮於家門楣高大,其上用金箔修飾,門環鋥光瓦亮幾乎可以作鏡子用。孫泰以前最痛恨這等為富不仁的傢伙,眼見太守親來卻不開門迎接,當即喝罵:「王八羔子,竟敢不給主公開門!」旋即叫上郡兵準備踹門,口裡繼續嚷道:「給俺使勁踹!踹不開的話放火燒!」
高勇見狀勸阻道:「孫泰算了!我們來這裡不是打砸搶,要以理服人,要先禮後兵!」
說話間,鑲金大門開了一條細縫,一雙眼睛骨碌碌地向外張望,旋即殺豬般驚叫聲起,估計是個沒見過大場面的僕人,跌跌撞撞地跑進內院一路叫嚷道:「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府院被郡兵包圍,他們不只砸門,還要放火燒院啊!」
高勇等候片刻,果見府門打開,一位五十餘歲的花發老者立於院內冷冷地望向門外站立整齊的郡兵。老者身後數十家僕垂手排列兩側,均目光兇惡,怒視郡兵。高勇陡感寒氣襲人,卻仍露出笑臉道:「唉呀,怎可勞動鮮於老族長親自出迎,折殺晚輩了!天氣炎熱,快扶老族長進屋休息。」說著大步進院,不顯絲毫懼色。
鮮於通先是一愣,旋即陰轉晴,皮笑肉不笑道:「高太守年輕有為乃青年才俊,今日親自過府探望,老朽如何當得起!快請廳內小坐。」
高勇哈哈笑著突然抓住鮮於通的手,嚇得他全身一抖,這才說道:「初到玄菟便聽聞鮮於老族長熱情好客,今日相見果不其然。同請,同請!」
鮮於家的會客廳遠比王家奢華,布置裝潢更與郡府有的一拼。剛剛的冷肅氣氛一掃而空,鮮於通賠笑著問道:「不知高太守蒞臨寒舍所為何事?如若需要協助,鮮於通定會全力支持,不敢有半點拗違。」
高勇笑容不改打量客廳布置的同時回道:「郡內之人皆言鮮於富甲一方,家業豐厚堪與郡府媲美,今日有幸得見果然不假,即是這小小客廳也足以抵上玄菟半年稅賦了!」
聞聽此言,鮮於通的笑容瞬間僵硬、眼中寒光稍顯即逝,繼續賠笑道:「豈敢豈敢,這番家業多虧幾任太守照顧,否則無論如何也無法掙下諾大家業。」
高勇望向鮮於通裝作理解道:「此言不無道理,所謂官愛民,民擁官嗎!不管誰做太守,愛護百姓都是份內之事,只是一旦官府有事,百姓……」
鮮於通本想接話頌揚高勇睿智,怎知高勇話鋒一轉……只好匆忙道:「若官府有事,百姓小民義不容辭!」
高勇一口接上:「說得好,不愧是玄菟氏族領袖。有鮮於族長這番話,晚輩心中大石總算可以落下了。」
鮮於通知道自己上了套尷尬地咳嗽兩下喝口水,問道:「不知郡府出了何事讓太守如此煩心?」
高勇笑道:「最近有消息說玄菟境內賊寇又起,四處打劫村寨、捕擄商賈。更有傳言賊寇將對鮮於家不利。身為本地太守,必須為百姓解憂。怎奈府庫寒酸,不足以支持剿匪作戰。故此……」
鮮於通疑惑道:「高太守是否危言聳聽?前任太守主政時,玄菟境內安穩康泰,絕無賊寇肆虐之事發生,怕是有人故意迷惑太守造成的誤會。」
高勇心道:你個鮮於通還真是一毛不拔!「鮮於族長,賊寇之事可以放放,現在當務之急乃是玄菟郡兵的糧餉,郡府內庫存錢糧僅夠支付郡兵半月之用。高勇新到,不知該去哪裡籌錢。想必鮮於族長也知道遼東民風彪悍,萬一郡兵藉機鬧事,在郡城內搶劫勒索,若因此傷害了玄菟百姓……這年頭,沒錢不好帶兵啊!」
鮮於通面無表情的盯著案幾片刻,仰起頭露出不自然的笑容:「高太守如此為百姓著想,老朽深受感動。鮮於家願捐錢十萬、米糧百石以解燃眉之急。」
高勇佯裝大喜,起身言謝:「鮮於族長救國救民之舉必萬世流芳啊!」
鮮於通尷尬更甚,一不留神上了套,白白吐出許多錢財,此刻還要聽高勇反諷,只得忍氣吞聲:「太守過譽了!傾盡全力救國救民乃是鮮於通畢生心愿,即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高勇本想在開口多勒索些不想鮮於通一口封死,只好說道:「郡內還有其他事情需要處理,晚輩先告辭了。待郡內平定,勇必將修建功德碑,將鮮於族長的善行義舉公告天下。」
離開鮮於府,張武笑道:「主公好厲害,幾句話就弄來這麼多東西。」
高勇卻長嘆一聲,搖頭道:「這一點在鮮於家看來不過是九牛一毛。鮮於通很厲害啊,竟然讓我無法繼續開口,本想再多訛點的。」張武、孫泰同時驚訝。其後,高勇吩咐孫泰留些可靠之人嚴密監視鮮於家,孫泰得令立即返回兵營準備去了。
高勇離去后,鮮於通身側的隔簾內走出一俊俏青年對其言道:「父親,果如您言,這個高勇相當精明,那王寇敗得不冤。」
鮮於通沉默片刻道:「甫兒,玄菟留不下去了。那高勇先去王家,擺明了對我們有所防備,打壓是遲早的事。公孫度那裡聯絡的如何?」
鮮於甫點頭道:「一切皆妥,公孫太守已劃地百頃並准許建堡寨。父親難道真要離開?」
鮮於通嘆息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晚了恐有性命之憂。」
帶著鬱悶心情高勇徑直來到郡府大牢,這裡面關押著原來的主要官員。王寇及王厚更是單間雅座,關押於大牢最裡面、最陰暗、最破舊的牢房內。
獄卒見到高勇立刻打開牢門,前面引路。高勇看著低矮潮濕的監牢問道:「這兩天王寇、王厚可老實?」
獄卒回道:「回太守,王厚還算可以,能吃能喝能睡。倒是王寇整日大呼小叫,吵得人睡不著覺。聽!又在叫了!」
高勇側耳,果然聽到裡面傳出來的詛咒破罵,其中污言穢語完全不像一個做過太守大官之人所能講出來的。高勇搖頭,腦子裡開始思索如何能讓王寇說出藏錢的地方。七轉八拐總算到了王寇的牢房外,他的隔壁是王厚。此刻王厚正倒頭大睡,衣衫污濁頭髮凌亂,與以前意氣風發之時判若兩人。
高勇瞥他一眼,對張武道:「老天是公道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想必他知道自己所犯惡行隨便挑出一件都夠死罪,反而此時心安理得。」
張武掃視牢房道:「如果報應能夠早點到就會少死很多人了。」
高勇輕拍其肩,命人將王寇帶到新設立的審訊室。王寇如同拔光毛的鴨子——只剩下嘴硬了!從見到高勇那一刻起提高八個音度叫罵,高勇扭頭笑問道:「前任太守,抓你時怎不見你如此英勇?倘若那時發揮這樣的口才,只怕現在本太守還在山裡打游擊呢。」
王寇連說七個『你』,待緩過氣要繼續罵時被張武一腳踢到屁股上,『嗷』一聲喊出了今天的最大音量、最高音調。高勇調侃道:「想不到王前太守還是男高音呢!」
審訊室布置簡單,一張案幾,一把石凳,陽光從窗口射入,清晰地照映出屋內的灰塵雜物。王寇手腳被鐵鏈銬牢跪在地上,兩名近衛隊員將其死死按住。高勇給張武眼色,他立刻會意派人到門外站崗同時將屋門關上。王寇見此情景立刻緊張起來,恐懼令其手腳漸漸發抖,畢竟以前他自己也常常這樣做,害人無數!
高勇手拄臉龐盯著灰土滿身的王寇問道:「招了吧!竇實可是把一切都供出來了。」
王寇梗著脖子吼道:「本太守沒啥可招的,竇實小兒向來與本官不和,其言怎可相信!」
高勇笑道:「呦呵!挺有骨氣的嗎。告訴你,趁早吧你藏錢之地說出來,否則受苦之後再說豈不冤哉!」
王寇詭笑道:「好啊!原來是為這!府庫空空,日子不好過吧!哈哈,饑民遍野、兵無餉銀,幾天之後這幫賤民便會懷念本太守的恩德,到那時…哈哈哈!」
高勇跟著發出同頻率的哈哈哈大笑,只笑得王寇笑不出聲才說道:「笑話,你當我是五歲的娃娃!告訴你吧,你安插的那些細作皆已被擒拿,包括各地心腹官吏也都在自投羅網的路上,你已沒有翻盤的機會跟本錢了!」
王寇瞪視高勇片刻,嘴角再次露出詭笑道:「想騙老子,你還嫩點!」
高勇嘆息道:「死鴨子了嘴還這麼硬!不過不用著急,再過一個時辰,遼陽縣令安鮑、奉陽縣令劉明便會來陪你了,其後各村鎮的鄉軼、亭長、里正也會陸續趕來與你相會;明天呢?高顯、望平兩縣的人也會趕來……」
王寇冷笑道:「就憑你?笑話,沒本太守的命令他們誰敢!」
高勇指著王寇的鼻子道:「沒錯,正是以你的名義發出的命令,保證他們不敢不來!看來,王前太守智商還不算低嗎!」這次王寇徹底懵了,目光獃滯神情恍惚半晌。
高勇根據多年觀看刑偵電視劇的經驗猜想王寇此刻的心理防線應該即將崩潰,決定加把勁繼續道:「勸你還是儘早交代,如若被其他人搶先,只怕你這死罪是逃不掉了!本太守的審訊方針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不想王寇咬牙瞪眼厥著腦袋死硬:「不招!打死也不招!」
聽到這四個字,高勇猛然想起甲方乙方中的那個川菜廚子的話,好笑道:「好,好!沒想到你是一川菜廚子,看來老虎凳、辣椒水對你是沒有用的。張武,去抓只老鼠來,另外再到附近農家借一個背簍。」
剛才一番話聽得張武一愣一愣的,什麼『川菜廚子』、『老虎凳』、『辣椒水』全是新奇之語,不過命令優先,他『啪』來個立正,帶上兩人出門準備去了。屋內,高勇清晰地聽到外面的對話。
「張隊,啥是老虎凳啊!」
「這個俺也沒聽過,估計把犯人綁到老虎背上。」
「娘唉,這還不嚇死個人嘞!」
「還有那個辣椒水,聽起來就嚇得慌!」
……
門外的聲音漸漸遠去,再去看王寇,只見他小臉刷白,身體抖得更厲害了。高勇問:「怎麼樣?想通沒有,招不招?老虎凳、辣椒水很少有人能挺過去!即使有那麼一兩個,受刑之後異口同聲只說四個字:生不如死!」王寇把頭低下,不敢與高勇的目光相對。
高勇嘆息道:「唉!本想給你個機會的,沒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
不久,張武拿著簍筐以及一個布袋回來,進屋后說道:「主公,這個老鼠好難逮啊,個頭不大到處鑽,只要有洞就往裡擠,要不還真逮不住它!」說話時老鼠在裡面吱吱亂叫前後翻騰。
高勇接過布袋晃了晃表揚道:「逮得好,我還就想要這樣的老鼠。去,把王寇褲子脫掉屁股對著筐簍摁下去。」
張武得令也不問,指揮屬下將掙扎的王寇架起來,手腳麻利地脫掉他的褲子,死死地按在簍筐里。
高勇在王寇眼前晃動著布袋說道:「這個鼠刑比老虎凳的威力差一點,但是,嘗過之人只有兩個下場:其一,老鼠鑽進體內,七七四十九日後肚穿腸爛而亡,死狀慘不忍睹;其二,老鼠沒鑽進去,不過卻將屁股咬爛,令人痛不欲生。不知道王前太守會遇到哪種情況?」
此刻王寇面如土色,身體抖動的更加厲害,眼珠盯著亂晃的布袋,耳朵聽著老鼠吱吱的鳴叫。高勇見他仍死咬牙關,只好打開布袋口準備往筐簍里倒了。其實,這也是高勇第一次對人用刑,剛才所說的只不過是為了嚇唬王寇,怎奈他死硬到底,高勇也只得來真的了。當然,這還要感謝另一個穿越時空的項少龍。
老鼠終於逃出布袋,準確地跳進筐簍中。王寇驚嚇的想要跳起,卻被四個隊員按住動彈不得。他那張臉因恐懼扭曲得不**樣,額頭冷汗跟跑完五千米一樣汩汩冒出,雙腿出現輕微抽出,顯然是精神高度緊張所致。
高勇知道王寇的精神防線即將崩潰,於是坐在他對面的案上將最後一根稻草壓上——緩慢解說道:「聽!老鼠在筐內因為恐懼而亂竄,屋內的陽光令其極不適應,急需尋找一處黑暗之地躲藏……呀!是不是發現某個剛好可以容身的洞穴?洞口狹小?不用擔心,可以用嘴咬啊……」
王寇終於抵受不住叫喊道:「招!全部都招!」隨後隊員將他抬起,這次王寇親眼看到那隻令自己幾乎崩潰的老鼠,它同樣瞪著恐懼的豆眼盯著王寇,二人同病相憐。
走出大牢,高勇興奮道:「收穫頗豐啊!立刻通知荀公前去挖出王寇所藏之財。張武你也過去,把那些與張讓交通的信件拿給我,這可是好東西,有了它,不怕張讓不幫忙!我去兵營轉轉,你們幾個跟我走。」
幾人齊聲道:「是,主公!」
兵營內,郡兵在鼓聲中整齊吶喊,揮動手中兵器,持戟的挑、刺、啄,持矛的戳、掃、刺,持劍盾的先擋后刺、或劈砍,喊殺陣陣,將彪悍民風顯露無遺。
高順引領高勇巡視,其間說道:「主公,兩日內共淘汰兵痞十三人,撤換伍長二十二名,撤換什長九名。」
高勇看著郡兵操練問道:「郡兵年齡結構如何?即三十歲以下多少人?三十歲以上多少人?」
高順回道:「根據兵籍冊看,三十歲以下的有一千餘人。不過,原郡兵多有虛報、謊報年齡的事情發生。故此數據未必準確,還需要另行調查。」
高勇點頭道:「也好,這個一定要搞清楚。剛剛審訊王寇,從他那裡套出一條很意外的消息。」
高順望向高勇道:「可是官匪勾結之事?」高勇略感驚訝。高順解釋道:「以前在并州時這種事情便常有發生,且北方邊境之地多有混亂,官匪勾結、與外族勾結……總之遭殃的永遠是草民百姓。」
高勇清楚地感覺到那股無力而為的悲哀與無奈,將目光放到原處的閱兵台說道:「據王寇招供,他與劉明及部分郡兵勾結,在玄菟、遼西、高句麗、三韓等地招攬亡命之徒百餘人,並將匪寨設立於靠近高句麗邊境之地。此事準備長達半年時間,匪徒糧食、兵器齊備,相當棘手。」
高順震驚道:「這麼說郡兵內可能還留有敵人姦細!」
高勇點頭道:「極有可能,所以淘汰工作要繼續,同時還要開始秘密調查郡兵底細,不可放過蛛絲馬跡。」
高順深感事態嚴重,嚴肅道:「屬下立刻去辦,請主公給順十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