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山風雨樓(4)
忽然聽一人道:「誰說的!」聲音冰冷粗糲,不是陳無敗又是誰!
一輛赤紅色的馬車從靈隱寺方向緩緩而來,拉車的三匹烈焰駒鼻子里不住噴氣,彷彿與主人打招呼一般。
江月魂變色道:「你們怎麼逃脫的?」
車到近前,梅輕清一躍而下,甜甜笑道:「我家少爺的手段,自然是你沒見識過的了。」她一徑沖入壑雷亭,旁若無人地撲進任逍遙懷裡。任逍遙心中詫異,對梅輕清的纏綿悱惻毫無反應。
山無棱注意到馬車車轍竟是血色,變色道:「任逍遙,你做了什麼?」話音剛落,就聽寺門發出一聲沉重的吱呀聲,一個渾身是血的僧人踉蹌而出,大呼一聲「佛祖」,便倒地不起。一陣風從半掩的寺門裡吹來,帶著一股慘烈濃重的血腥味兒。
江月魂動容道:「你竟派人殺了靈隱寺僧眾!」
所有的人都臉色一變,許多人忍不住回頭去看那綠樹黃牆間的古寺,只覺心口一陣絞痛。雨孤鴻喊道:「三位兄長,眾家兄弟,不要管我,快殺了這魔頭!」山無棱長槍劃過一道耀目白光,悲聲道:「任逍遙,你休想活著離開這裡!」說完便與金刀銀劍六使者狂吼著撲了上來,七點寒光暴漲,罩住任逍遙周身大穴。
任逍遙起了一試駁魚刀的念頭,多情刃上下翻飛,霎時削斷了四五件兵器。江月魂見狀道:「拿下他!」太湖五鬼早已按捺不住,一聽此言,齊齊撲上。他們知道多情刃是削金切玉的寶刀,只繞著任逍遙身側遊走。其他幾人也學得乖了,不再與多情刃硬碰,十四個人登時僵持不下。風漫天疑心任逍遙還有別的幫手,便和逍遙四劍按兵不動。
雨孤鴻忽道:「玄陰三煞,你們若戴罪立功,我仍可保你們不死。」
梅輕清立即跟著道:「你們三個助少爺殺了他們,本教便記你們一功。」
玄陰三煞的頭簡直大了,拿捏不定該投向哪方。
梅輕清哼道:「你們三個真是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無論黑白兩道,都厭惡你們這種搖擺不定的牆頭草。」
玄陰三煞中一人忽然一躍而起,劍光匹練般向任逍遙刺去。另兩人驚呼道:「老三,你……」
任逍遙冷笑一聲,刀勢突然一變,嘶地一聲破開劍尖、虎口、手骨、前胸,最後劈開另一條手臂,將這人活生生削為兩半。這人瞪大眼睛,上半身向後掉落,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剩下半截身子依舊站立原地,胸腔里那顆拳頭大的心砰砰跳個不停,每跳一下,血泉便噴涌而出,不消幾下,周身衣衫俱被淋透。旁人看得全都傻了,梅輕清也駭得捂住了心口。
這不是駁魚刀法,這是血影刀法!
任逍遙持刀而立,冷然道:「誰還陪我練刀!」
沒人做聲。
過了一剎,江月魂、山無棱及麾下眾人大喝一聲,齊齊撲來。風漫天長嘯一聲,飛身撲向陳無敗,兩根手指直指印堂。
血影刀法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刀削斷這許多人,何況任逍遙還須分神陳無敗的安危。
哪知任逍遙根本不管風漫天,多情刃下血肉橫飛,冷泉溪上頓時被一層薄薄粉霧籠罩。金刀銀劍六使者已全倒了下去,逍遙四劍只剩下一個,太湖五鬼雖然命都在,卻已斷手斷腳。雨孤鴻潸然閉上雙眼,喃喃道:「我等罪過,竟在靈隱寺前……」
陳無敗雖被風漫天制住,卻冷笑道:「風漫天,你若想以我的性命要挾教主,是打錯了算盤。」
風漫天全身都因憤怒而顫抖起來,咬牙道:「那我便要了你的命!」
突然一人驚呼道:「任公子,你……」
梁詩詩。
聽到她的聲音,任逍遙刀勢不覺緩了下來。江月魂等人見著這個空隙,紛紛退至一旁。
梁詩詩看著滿地屍身,顫聲道:「任公子,你,你竟如此辣手無情!」
任逍遙冷冷道:「你來幹什麼!」
梁詩詩的聲音略帶哭腔:「我?我擔心你的安危,連師門也不顧。可是沒想到、沒想到你竟然……」
風漫天趁機挾著陳無敗上前一步:「任逍遙,你自廢雙手,否則陳無敗就沒命!」
任逍遙看著陳無敗:「我會給你報仇。」
陳無敗淡淡道:「我知道。」
任逍遙又盯著風漫天:「你要殺他便快些動手。」
風漫天額頭汗水涔涔,青筋暴起,像一條條蚯蚓在痛苦地扭動身體,已經完全沒了先時怡然自得的模樣。
明明是他挾持了人質,可是現在受到威脅的卻是他自己,他簡直想要一頭撞死。
梁詩詩猛然衝到任逍遙面前:「任公子,你怎麼可以不顧自己人?」又緊緊拉住他握刀的手,「你不要再殺人了,不要再殺人了。」
不知怎地,任逍遙突然想起了楊夫人,心頭火起,喝道:「滾開!」
梁詩詩一怔,卻沒放手。江月魂、山無棱和風漫天見狀同時出手。任逍遙冷笑:「你們先動手,就莫怪我!」突然將刀塞進梁詩詩手中,再反扣住她手腕,一招遞出。梁詩詩眼看著自己握著刀,斬斷山無棱的長槍,劃開他的小腹,腸子和著血噴涌而出,腥鹹的熱氣噴了一身,嚇得尖叫一聲,幾乎昏闕。
任逍遙心一軟,拉著她退回亭中。梁詩詩幾乎虛脫,倚在任逍遙懷裡,嗚嗚哭道:「不要殺人,不要殺人了……」任逍遙抱住她道:「好,我不殺他們。」
梅輕清看著他們,嘟起小嘴哼了一聲,對亭外的人道:「喂!我家少爺饒你們不死了,你們還不快滾!」
玄陰三煞中剩下的兩人見狀,也跟著吆喝道:「快滾快滾!」
江山風雨樓何時如此折過面子,何況又死了這麼多人,雖然得了生機,卻緊咬牙關,一個都不肯動。
任逍遙看了雨孤鴻一眼:「雨樓主莫非要我送?」
雨孤鴻幾乎將銀牙咬碎,強撐著站起身來,走到江月魂面前,左右開弓,啪啪抽了自己兩個耳光,白凈的雙頰立刻變得又紅又腫,聲音卻格外平靜:「大哥,是我用錯了人,今日咱們栽了。只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莫為了一時之氣,誤了大事。」三人互望一眼,一語不發,轉身便走。其他人狠狠瞪了任逍遙一眼,也跟著下山去了。
陳無敗將車趕過來,道:「教主,咱們走吧。」
任逍遙略一點頭,站起身來,忽然看到玄陰三煞,皺眉道:「你們怎麼不滾!」
玄陰三煞心頭一凜,強笑道:「我等忠心追隨教主,自然,自然是不滾的。」
任逍遙道:「我殺了你們兄弟,你們不恨我?」
玄陰三煞語塞,片刻才道:「那,那是老三自己糊塗,竟然背叛教住,可我們二人是忠心耿耿……」
梅輕清打斷他們:「可你們剛才見教主有難,根本不曾出手,是不是存心想看看教主的武功夠不夠高明,夠不夠資格讓你們投靠?若是教主落敗,你們是不是還要落井下石?」玄陰三煞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梅輕清挽著任逍遙的手臂,膩聲道,「少爺,少爺,我最討厭這樣左右搖擺的小人了,留在身邊也遲早是個禍患,你快把他們打發掉算了!」
任逍遙果然將手搭上多情刃。玄陰三煞臉色慘白,後退一步道:「梅,梅姑娘,我們兄弟對教主的忠心,天日可鑒,你莫開這樣的玩笑!」
梁詩詩突然擋在他們面前,瞪著任逍遙道:「我實在想不到,你竟是這樣嗜殺之人。」
梅輕清早就對這個清秀女子含了一嘴的醋,搶著道:「我們合歡教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來管!」
任逍遙忽道:「輕清,她不是外人。」
梅輕清氣鼓鼓地轉身:「少爺看上她了?」
任逍遙聽出她話中的醋意,不覺笑道:「是啊,自從西湖一見,我便看上樑姑娘了。你不開心?」
梅輕清咬著嘴唇,放開他的手臂,扭過頭去道:「輕清只是一個丫頭,少爺看上誰,哪用得著問輕清開心不開心。」
任逍遙有心逗一逗她,便拉著梁詩詩的手道:「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不如你以後跟著我,離開暗夜茶花罷!」
梁詩詩用力掙脫他的手,大聲道:「我才不要跟你這魔頭在一起!」說著轉身便走。
任逍遙不但不阻攔,還悠然道:「你若敢離開,我就殺了他們兩個。」
梁詩詩身形猛然頓住,氣道:「卑鄙!」
玄陰三煞卻沖梁詩詩深深一揖,口中不停地說「求姑娘救救我們兄弟,求姑娘救救我們兄弟。」
梁詩詩不知如何是好,山下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有人高喊道:「任逍遙在那裡,抓住他!」竟是一隊百來人的兵丁。原來雨孤鴻所說的通緝確有其事。
陳無敗皺眉道:「江山風雨樓為何要這些人來送死?」
梁詩詩聽了身子一震,跺腳道:「你,你若不殺這些人,我便留在你身邊。」
任逍遙本就不想要這些人的血染了寶刀,不覺一笑:「好。」不由分說拉著她和梅輕清上了車。玄陰三煞急道:「教主,我們怎麼辦?」任逍遙的聲音從車內傳來:「你們剛才考究我的武功,現在該輪到我來考究你們的武功了。」
玄陰三煞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叫苦不迭,卻只能拔劍向那群兵勇殺了過去。
梁詩詩嘶聲道:「你不守信用!」
任逍遙淡淡道:「我沒有動手。」
梁詩詩語塞,身子猛然一晃,頭差點撞上車頂。陳無敗將烈焰駒趕了起來,馬車就像一道紅色閃電,沖入了那群兵勇,風一般向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