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故人來(4)

第20章 故人來(4)

慕容華予還未細想為何這麼容易便傷了他,就見一道紅光衝天飛起,啪嗒一聲落在七步之外,竟是一條手臂。

他自己的手臂。

任逍遙受他一劍,居然是為了砍斷他的手臂!他甚至連任逍遙何時出刀都沒看清!

血自肩頭噴出,慕容華予眼前一黑,「哎呀」一聲,踉蹌後退,再抬頭,任逍遙已掠向唐緞。

借那一刀之力掠向唐緞。

唐緞毫無防備,又被慕容華予斷臂的變故牽住了全部注意,手還未移出袖子,已被任逍遙閉了穴道。任逍遙夾起唐緞,掠上沉雷,甩下一句「你敢追,唐緞就沒命」。

慕容華予捂著傷口,幾乎將牙根咬碎。

他原以為任逍遙殘毒未清,不是自己或唐緞任何一人的敵手,便想挑戰血影刀法,為自己的劍客美譽再添一道光彩。可惜他實在不夠了解任逍遙。任逍遙根本不是個在意聲名的人。他一向只在意實際。所以他拼著穿胸一劍,斬去慕容華予一條手臂,擒了唐緞做人質,這個脫身計劃幾乎可說完美。

何況,他還帶走了香魂劍!

啪啪啪。

任逍遙打馬狂奔,翻過一道山嶺,勒韁停步,將唐緞拖到一塊青石上,反手拔出身上的香魂劍。血箭噴出,淋在孩子臉上,嚇得他哇哇大哭。任逍遙放下孩子,草草包紮傷口,轉身掰過唐緞的左腕。

不等他開口,唐緞已顫聲道:「毒砂的解藥在我身上。還有唐家最好的金瘡葯。我並沒要傷你,只是慕容華予要我來,我不得不來。」

任逍遙端詳著他的手,淡淡道:「我若要殺你,你便活不到現在。」

唐緞眼中掠過一片恐懼:「你?你要幹什麼?」

「我答應過唐嬈,不殺她的兄弟姐妹。」任逍遙將香魂劍挨近唐緞的手指,輕輕一抹。唐緞只覺手上一涼,左手拇指已齊根斷去。腦中登時一片空白,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不是指痛是心痛。風流瀟洒的唐三少爺,再也做不出精密的暗器了。

任逍遙劍鋒不停,將唐緞左手五指一根根削去,語聲愈發平靜:「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你這隻手,勉強可以賠我半截手指。」說完立起香魂劍,哧的一聲,將唐緞手掌釘在青石上。

唐緞慘呼一聲,咆哮道:「任逍遙,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任逍遙冷笑,轉身上馬,飛馳而去。沉雷通曉主人心意,四蹄如飛,肚皮幾乎擦著草尖,向天目山東而去。不知翻過幾道山嶺,夕陽沉了下去,天地間一片黑暗,只有孤月高懸,照著山間一條清溪,泛著陣陣銀箔。任逍遙催著沉雷,緣溪而行,出了山,眼前是一片河網。月色下碧水千塍,桑麻漁罾,村舍散落。他正想著該往何處去,就覺身下一晃,沉雷長嘶一聲,倒進溪中,濺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任逍遙擰身落在岸邊,怔怔看著它。

它大半身子泡在水裡,口角淌著白沫,褐色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任逍遙。

任逍遙慢慢走過去,坐在它身邊。溪水沒過腰腹,帶來一陣寒涼。任逍遙伸出手,輕輕撫著沉雷鬃毛,緩緩道:「我竟忘了,你已老了。」

沉雷鼻子里噴著氣,眼中瑩瑩閃爍,流出淚來。

它實在太累了。它已經忍著被毒砂侵蝕潰爛的傷痛,奔波三天三夜。方才那陣狂奔,已耗盡它全部生命。

任逍遙望著它闔起的眼帘,忽然想起,這裡是湖州,這溪水,叫做苕溪。

許多年前,在一個白雨青萍的早春,這溪邊曾飛馳過一輛紅色的馬車,彷彿一朵燃燒的杜鵑。那時候,「風雨雷電」年輕彪悍,只有陳無敗一個人,能同時制住它們四個。那時候,輕清喜歡披一件紅艷艷的長袍,把漆黑的長發打成偏髻,用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剝蓮蓬。那時候,自己喜歡斜靠在車裡,漫不經心地看著她笑,聽她甜絲絲地叫著「少爺」。

那時候,他以為這一切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但是他錯了。

後來,他以為自己會心痛難過一輩子,但是他又錯了。

世間最無情的,莫過時光。

任逍遙在溪水中坐了很久。孩子不知是不是哭累了,將小臉貼著他的臂彎,一雙眼睛轉也不轉地看著他,好像他是全世界唯一的依靠。任逍遙想起他出生時,拚命握住自己的手指,忽然笑了一笑:「你餓不餓?」說完站起身,往村子里走去。

村人都已睡下,只有年輕的母親,還要照顧啼哭的嬰兒。好容易等孩子吃飽了奶,甜甜睡了,女人舒了口氣,眼睛瞥過門戶,卻幾乎驚叫出來。

門不知怎麼開了,門外站著一個全身濕漉漉、血淋淋的人,正用一雙兇惡邪厲的眼睛盯著自己,就像一頭山野里來的餓狼。風搖燭光,這人突然就到了面前,無聲無息得鬼魅一般。女人剛要呼救,嘴巴已被捂住,頸間多了一把刀。

「別出聲,否則我殺了你。」

這人的聲音很低沉,也很溫柔,就算脖子上真的架著一把刀,女人也覺得他在和自己開玩笑。接著她發現,這男人臉上雖然有一道難看的刀疤,卻還是英俊得不像話。她敢打包票,若是這男人梳洗乾淨,換一身不太差的衣服,村裡所有姑娘都要為他打破頭。

人總是難以抗拒美好的事物,無論男女都一樣。

女人按著怦怦跳的心,點了點頭。男人便鬆開手,收起刀,目光落在她肥碩高挺的胸上。女人一下子害怕起來,心底卻有些發熱。然而男人只看了一眼,便將臂彎一展,遞過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道:「餵奶。」女人這才注意到,這樣一個兇巴巴的男人,居然抱著一個嬰兒。她接過襁褓,見嬰兒生得濃眉大眼,十分可愛,小臉卻凍得發青,裹在髒兮兮、皺巴巴、還帶著血的女人衣服里,心裡一疼,輕聲道:「真可憐。」當下背轉過身,給嬰兒餵奶。身後桌椅聲響,似乎是那男人坐了下來。

「多謝。」

女人聽了,嘆氣道:「這算什麼。出門在外,誰都有難處,能幫自然要幫的。再者,毛毛這麼可憐,一出生就沒了娘,誰見了,誰都會幫。」

「你怎知他沒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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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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