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同心(4)
「看來要從美人圖悟出唐薄霄的十九聯針綉,也不光是精熟蜀綉就可以。」姜小白暗暗唏噓,「任逍遙那混蛋真是踩了狗屎運,娶了這麼個又聰明又漂亮的媳婦兒。」
忽聽代遴波道:「唐嬈,你以為老子真打不過你嗎?我告訴你,任逍遙死定了,你們也逃不出去。你若識相,就跟我回四川,找個僻靜地方住下來,老子保你一輩子穿金戴銀。」
唐嬈指尖頻點,盪開代遴波的刀,抽身一退,似笑非笑地道:「你就為了跟我說這些話,才把我引來這裡?」
代遴波聽她話音,心中一喜,道:「自然。我們訂過親,就算你對不起我,我對你總還是有些惦念。何況,憑咱們兩家幾輩子的交情,我怎能看你被任逍遙那邪魔連累。」他走近一步,接著道,「要不是你一上來就傷了我八個手下,我早和你說啦。」
唐嬈若有所思,忽然對他一笑:「那你可知道,我為何跟你來此?」
代遴波心中大動,走得更近:「為何?」
唐嬈柔柔道:「為了殺你。」
「為」字出口,她的指尖已有寒光射出。「你」字說完,寒光已到代遴波眼前。代遴波大驚失色,眼看躲閃不開,就聽「叮」的一聲,寒光落下,卻是兩枚一模一樣的暗器。
唐門角鏢!
唐嬈冷冷一笑:「果然是三哥暗算了岳之風。」
唐緞從小巷中慢慢走出:「我不傷他,你也不能一人來此。」
代遴波退到唐緞身側,哼道:「唐緞,你這妹子太不識抬舉,老子……」話未說完,猛覺后心一涼,低頭看時,一把尖刀穿心而過。
刀在唐緞手中。
唐緞看著唐嬈:「你怎能讓他死在唐門暗器下。」
唐嬈目光閃動:「三哥說得是,我欠思量了。」
代遴波轉過身來,雙目凸出,牙關打顫:「你、你、你這龜兒……為什麼、對老子下手!」
唐緞慢慢抽刀,慢慢道:「唐家的事,只有唐家能管。唐家的人,也只有唐家能懲處。你和謝鷹白殺我九姑母時,就該知道,姓唐的早晚要報復。」
刀拔出,代遴波的血箭一般噴出,嘶吼道:「你們唐家!一窩毒蛇!」話音未落,撲通倒地,氣絕身亡。
唐緞看著他屍體,不疾不徐地道:「代兄,你安心去吧,我會幫你,向朝廷討一個奮勇殺敵、以身殉職的旌獎。」說著,將餘下八人一一刺死。
唐嬈冷眼旁觀,道:「三哥知道代遴波來找我?」
唐緞點頭:「是我讓他來找你。」他深深一笑,「所以他看到我時,毫無防備。」
「哦?三哥憑什麼說動他來找我?」
「聖上有旨,生擒任逍遙,餘人殺無赦。」唐緞淡淡道,「大哥託人傳話,要我藉機除去謝鷹白和代遴波。從此川中便是唐家堡的天下,朝中也少幾個絆腳石。我便對代遴波說,不忍見你喪命,如果戰場相遇,還望他看當年的情分,對你手下留情。若能保住你性命,我定撮合你們再續前緣。這蠢貨色迷心竅,果然撇下重兵,支開錦衣衛的眼線來找你。至於謝鷹白,我還沒想到如何躲開朝廷和謝家寨的眼線……」
姜小白再也按捺不住,跳出去道:「冷無言呢?他怎樣了?」
唐家兄妹嚇了一跳,見是他,才放了心。唐緞道:「御前的人嘴巴極緊,探不出半點消息。」一頓,又對唐嬈道,「四妹,聽三哥一句,離開任逍遙,回家吧。」
「家?」唐嬈淡然一笑,「我嫁的是任逍遙。要回家,也該回任家罷?」
唐緞重重道:「慕容華予兩萬大軍擺在陣外,你真以為你們能殺出去?等他擒了任逍遙,立刻會炮轟全鎮,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唐嬈柳眉一挑:「我的男人,要麼戰勝,要麼戰死,絕不可能被人生擒活捉。他若戰勝,我和他白頭到老;他若戰死,我為他報仇雪恨。」說著,將嬰兒硬塞到姜小白懷裡,雙手指尖唰地彈出十枚銀針,「三哥若要對朝廷盡忠,就請動手吧!」
唐緞沉下臉,戴上麂皮手套:「正要領教。」
姜小白一下慌了:「我說,你們親戚里道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呀?」
唐嬈道:「姜小白,這是我家事,你別插手。」
姜小白咋咋呼呼地道:「我能不插手嗎?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小爺怎麼跟任逍遙交代?小爺這一身本事,還能讓你吃虧?你要吃了虧,我這臉往哪擱?在江湖上怎麼混?再說,小爺可不會撒謊。任逍遙問起來肯定實話實說。那混蛋要是知道他老婆出事,敢血洗唐家堡你們知道嗎!」
這番話兩頭敲打,唐緞唐嬈果然猶疑起來。正在這時,海岸方向忽然傳來連聲炮響。姜小白一拍大腿:「高天原水師登岸了!」
任逍遙已完全失控。
七天來,他表面冷靜沉穩,成竹在胸,心裡卻對高天原究竟派了誰來、派了多少人來、是否明白山火的用意,統統沒有把握。這感覺就像蒙著眼睛,走在千里無人煙的荒野:停下是死路一條,前行是吉凶難料。
任逍遙選擇前行。
或者說,這不是他的選擇,而是他的本能。
「你給我聽著,就是遇到虎豹,就是你嚇得直哆嗦,也得給我往前走,不許停下。做不到,就滾回你娘肚子里。」
這是他五歲那年,任獨第一次帶他打獵時說的話。從那時起,無論多難、多荒唐、多不可思議的事,他也能沉下心思,放膽去做。
一個真正的男人,本就應該在任何重壓之下,都能鼓起勇氣前行,直至倒下。他可以被毀滅,但絕不可以被打敗。
自入鎮起,任逍遙就沒有退後一步,也沒有再保護任何人——他已給每個人做了最好的安排。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揮刀向前。
多情刃揚起,鮮血噴薄而出。
這把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魔刀,經過藤原村正用岩漿重新淬鍊,彷彿吸取了地火精華。每一刀揮出,空氣中都彷彿掃過一道看不見的火舌,灼人皮肉。官軍慘呼不斷,數不清的殘缺屍體堆積在任逍遙身後兩側,溢出黏濕厚重的血,匯成一條赤色的河。
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