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殘陽-5

「接下來我念到的，就是要參加本次作戰計劃的人。」

士兵面色沉重地拿著一卷羊皮紙，聲音低沉地念道。

全場沒有人說話。

寂靜得，彷彿那一天的船上。

蒼白的面色，絕望麻木的眼睛，聚焦在士兵的身上。

「弗爾格·索威斯……」

林師看著士兵，面色沒有任何變化。

「本·格林……」

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錶情。

「薇薇安·安德魯……」

一瞬間，不遠處爆發出了哭聲。

「埃米爾·卡斯特……」

林師的五指緩緩收攏，指尖死死摳進掌心。

「霍克托·維克托爾……」

「不！」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出。

林師微微垂下眼睛。

她不該忘記的。

縱使只提到了幾秒，她也不該忘記。

這個重大的，瑪利亞之牆奪回戰役。

政府為了緩解糧食危機，開展的大規模犧牲計劃。

「奧利弗·科洛……」

「不，不要！求求你，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場面一瞬間混亂了起來，人群頓時躁動。

萊克攬住了林師，防止她被躁動的人群撞到。波克森和耶赫卡夫在旁邊擋著人潮。

四個人，沒有人說話，在一片絕望和痛苦的哀嚎中顯得異常寂靜。

「砰！」

「安靜！」

周圍的一圈士兵拿槍指著站在場地中間的他們。站在高台上宣讀名單的士兵抬手對著天空發了一槍，響徹天際。

他的臉色也異常蒼白。

所有人逐漸安靜下來。

「誰敢擾亂秩序，違抗指令的……」士兵高聲說著，聲音也有一絲沙啞，「直接擊斃。」

眾人緊閉著嘴。

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敢說話。

林師抬起頭，看向萊克。

他那平日里總是帶著笑意的臉上，此時也一片灰濛陰沉。

「克里斯·亞諾……」

所有人都知道，他讀的……

「約瑟夫·奧丁斯……」

是死亡通知單。

「萊克·阿魯多……」

一瞬間，林師感覺到萊克的身子僵住了。

她感覺攬著她肩膀的手，如此冰冷。

冷得她心中微微顫抖。

「波克森·克里克……」

林師的呼吸完全停滯。

她靜靜地看著高台上的那份羊皮紙。

「安東尼奧·多洛霍夫……」

她轉頭，看向了波克森。

意外地，波克森臉上的表情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彷彿，對此毫不在意。

是了。

林師轉過眼睛，微微垂眸。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耶赫卡夫·瓦連京……」

「妮娜·伊多爾……」

「夏普·桑格羅切……」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抬起手，拍了拍自己肩膀上那冰冷僵硬的手背。

萊克渾身顫動了一下。

名字最終念完。

他們百人的難民營，只有四個孩子沒有被點到。

其他人，全部在名單之中。

士兵將羊皮紙捲起。

「大人，請等一下。」

萊克瞪大了眼睛看向舉著手面無表情的林師，說：「林，你幹什麼？！」

「我申請自主加入瑪利亞之牆奪回戰役，為人類的自由和尊嚴奉獻我的心臟。」林師沒有看他，高聲平靜地說，「如果可以，我希望以我替換萊克·阿魯多。」

「我還不需要你一個孩子來救！」萊克語氣急切而憤怒地說。

「替換不行。」士兵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說，「但你要主動加入，可以。」

「我主動加入。」林師態度堅定地說。

眾人震驚地看著她，彷彿她是瘋了。

「混蛋小孩，你瘋了嗎？」波克森咬牙切齒地說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林師，835年10月4日生，西甘錫納區人，無監護人，自願加入瑪利亞之牆……」

萊克一把把林師的嘴捂住，看著遠處的士兵，高聲急切地喊：「大人！請不要把她加進去！」

林師猛地把他的手腕一扭，萊克就被迫鬆開了手。

「你無權管我，阿魯多先生，」林師面色淡漠地說，「你是我誰啊，你生我了還是養我了還是我家血親？」

她轉頭，看著遠處的士兵高聲說：「大人，沒有人有權利阻止一個人為人類奉獻出心臟的決心！」

「你……」

「行了！」士兵沉著臉色，說，「林師，你加入了。」

「大人！」波克森和萊克皆瞪大眼睛齊聲呼喊。

士兵轉身，走下了高台。

人群一瞬間再次喧吵了起來。

「混蛋小孩你有病啊！你不是最惜命嗎？你怎麼上趕著去死啊！」波克森一把把林師扯了過去，眼睛盯著林師，手微微顫抖著，聲音沙啞地低吼。

「誰死誰活還不一定呢。」林師語氣隨意地說著，聳了聳肩。

「林，你不該這麼做，」萊克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說，「你應該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好好活下去……我們好不容易才活到了現在，你怎麼能……」

「你們少管我，」林師一擺手，轉身走向人群外，「有這時間還不如去研究一下怎麼殺巨人。」

一個身影擋在了她面前。

「臭小子，你過來一下。」耶赫卡夫著，轉身走向一個方向。

林師回頭看了一眼萊克和波克森，跟著耶赫卡夫向遠處走去。

直到走到離人群極遠的地方，田埂上，耶赫卡夫才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正對著她，表情嚴肅而暗沉。

「小子，你很聰明，你知道我們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耶赫卡夫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不像他。

「是。」林師語調平靜地說。

「你也知道，你加入不是什麼感人的行為，這會讓我們分心去保護你，這反而是個拖累。」

「我知道。」林師抬眼看向他，說。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耶赫卡夫的聲音更加沉重，他加重了語氣，聽起來彷彿風雲將至。

為什麼？

鬼他媽知道為什麼。

鬼他媽知道，為什麼她腦海中在剛剛的一瞬間，在她來到這個世界大半年後，收到了她的第一個任務。

加入瑪利亞之牆奪回戰役。

她緩緩攥緊了拳頭。

「因為，這是我必須做的。」她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淡定而平靜。

「這不是理由。」

「這就是理由，」她看著耶赫卡夫，語氣堅沉地說，「這就是我的理由，我必須這麼做。」

不這麼做……

她就會死。

不是她死，就是她身邊的人……

一個，一個，在她眼前死去。

至少如果她去了，說不定……

說不定還能救回他們。

她低下頭，神色一片沉寂。

她攥緊的手緩緩鬆開。

果然啊。

就算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還是沒辦法習慣。

耶赫卡夫沉默著，沒有說話。

林師也低著頭，沒有去看他的表情。

她也不能告訴他任何信息。

這就是狗系統的規則。

她用血的教訓領會出的，狗系統的規則。

不能暴露她的真實身份。

不能暴露狗系統的存在。

不能拒絕狗系統的任務。

否則，它就會用她最痛苦的方式進行懲戒。

甚至死亡。

一個力道按在了她的頭上，胡亂揉了揉她的頭髮。

「那就好好準備吧，臭小子。」耶赫卡夫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傳來。

林師抬頭，看向他。

他正看著遠處的天空，神色一片模糊暗淡。

他說：「別死了。」

……

能供他們準備的時間並沒有多少。

半個月後，他們就被士兵帶領向露絲之牆的城門。

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看到過城市的繁華景象了。

林師走在房屋與房屋間的道路上，跟著龐大的隊伍，走向高大的露絲之牆。

整個隊伍，二十五萬人。

據說佔了全人類總人口的五分之一。

沒有人說話。

幾乎每個人，都是同一副表情。

林師聽到了大陸兩側圍觀人群稀碎的言語，神色一派平靜。

她拿著她在這半個月里，用鋤頭改造的雙刀，深褐色的眼睛淡淡地看向一片藍天。

「林，」萊克在她身邊出了聲，「你害怕嗎？」

她緩緩將目光移到他身上。

萊克依舊是那頭寸頭，下巴上的鬍子終於剃掉了。他戴著暗黃的舊帽子，穿著一身乾淨的舊襯衫，手中也拿著與她同樣的雙刀。

「當生活要打我臉的時候，我說不害怕，生活只會覺得我臉大。」她淡淡地說。

而且，害怕這種情緒，早在幾十年前就被她弄丟了。

尤其是在面對非人的怪物的時候。

「臭小子又說屁話。」耶赫卡夫的聲音從她斜後方傳來。

她轉過頭，目光掃過波克森淡漠的臉——他也總算把他那頭又亂又長又油膩的頭髮扎了起來，鬍子剃掉了，頭上戴了個深褐色的帽子。

所有人在這一天都這麼的莊重。

彷彿要去參加一國之君的典禮。

她看向耶赫卡夫，說：「這是人間真理，大叔。」

「你加個古人云才是人間真理，你說的不算。」耶赫卡夫笑了一下，說。

「古人云，林師說得對。」林師轉回頭看著前方，說。

「萊克，波克森，記得怎麼用嗎？」她平靜地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城門，說。

「記得。」萊克很快回答。

「嗯。」波克森也應聲。

林師揚起唇角笑了一下，抬起手同時勾住兩人的脖子。

「別死了，」她笑著說，「一個都別死。」

她回過頭，又道：「大叔你愛咋咋地。」

「個臭小子，」耶赫卡夫沖著她頭上就是一巴掌，「碰到巨人我第一個就把你丟出去。」

林師的頭被打得一低。

「我就是這麼被你們打得長不高的。」林師再次回頭，說。

「你可是超過波克森的肩膀了。」萊克側過頭看著她，笑著說著，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嘿，波克森，臉疼嗎？」林師咧開嘴笑了起來，衝波克森挑釁地說。

波克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沉默中拒絕回答。

「害，多沒意思。」林師聳了聳肩，把手從他們兩個的脖子上放下來。

「這個時候還像你們這麼冷靜的，還真是少見。」

走在他們旁邊不遠處，一個看起來較為年長的男人看著他們，微笑著說。

林師看了過去，對男人笑了一下，說：「別看我們冷靜，心裡慌著呢。」

「哦？真的嗎？這可看不出來。」男人笑著，用感嘆的語氣說，「像你這麼大的孩子還能這麼平靜，就更少見了。我孫子送我的時候還哭呢。」

「這臭小子不是什麼正常孩子，」耶赫卡夫也笑著對男人說，「她個傻帽自己要加入進來，腦子有問題。」

「古人云，做人要言辭文雅，耶赫卡夫·瓦連京先生。」林師立刻轉過頭說。

「屁話一堆，都是你說的。」耶赫卡夫道。

「你們感情真好啊。」男人摸了摸他理得整齊乾淨的鬍子，說。

林師看向男人，說：「不，他們一個天天跟我抬杠，一個剛見面就揪我領子還整天罵我混蛋小孩，另一個總是教育我。」

波克森看了她一眼，說：「你不混蛋？」

「那是你天天到處亂跑不讓人省心。」萊克無奈地說。

「你欠收拾。」耶赫卡夫總結。

「看吧。」林師攤了攤手。

男人被他們逗笑了。

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一個位置，怔愣了一下，隨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林師看了一眼男人，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剎那間，她瞳孔猛然一縮，停住腳步。

「看，那就是我孫子，還有……他的兩個從小的同伴。」男人開口，嘴角的笑意略帶著淡淡的苦澀，「他們都是好孩子啊。」

林師再次提起步子，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男人，說：「你們也是西甘錫納區的嗎？」

「是啊，」男人說著，混沌的雙眼看向遠處的城牆，「你們也是嗎？」

「嗯，除了這個大叔，他不是。」林師說。

「我是艾森·阿諾德，」男人笑著說，「你們呢？」

阿諾德。

林師的睫羽輕顫。

「林師。」她回答。

「耶赫卡夫·瓦連京，這臭小子剛剛說了。」耶赫卡夫笑著說。

「萊克·阿魯多。」萊克也轉過頭，笑著回答。

波克森看了一眼阿諾德。

「哦，他是波克森·克里克，他就這樣，不用管他。」林師看了一眼波克森，對阿諾德說。

波克森按了一下她的頭。

隊伍停了下來。

林師抬起頭，看向了前方。

所有人臉上的笑意都漸漸消失。

到了。

城門，到了。

林師手中握緊了雙刀。

怦。

怦。

怦。

巨大的城門在他們面前緩緩升起。

前方，是他們未曾踏出的廣闊土地。

也是……人間煉獄。

她看向了她身邊的波克森和萊克，隨後又回頭看向了耶赫卡夫。

林師微微垂眼。

隨後，她再次看向了波克森和萊克。

萊克和波克森也正看著她。

她對他們笑了一下，張開雙臂。

萊克也揚了一下唇角，俯身一手攬住了她，一手伸向波克森。

波克森看著他們，沉默了片刻，最終也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一手搭著萊克的肩膀，一手抱住了林師。

林師回頭看了一眼耶赫卡夫。

耶赫卡夫也沒說話，走過來，從她的背後抱住了他們。

「要活著啊。」她低聲說。

「一個都不要死。」萊克說。

「完整地回來。」耶赫卡夫也道。

「嗯。」波克森應聲。

光芒從城門的縫隙中鑽進城牆內，齒輪的聲音在隊伍之中響盪。

鐘聲緩緩響起。

沉重。

悠遠。

彷彿，為他們送行。

※※※※※※※※※※※※※※※※※※※※

1為愛發電，讓我過吧！球球了！

2忘了說，女主的想法不一定都是對的，女主目前不是超高智商理智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