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皮筆記
白雲寺主持躺在我懷裡,他嘴角的鮮血流到我衣袖上,臉上凝固著悲苦的神情。
然而,我不知道自己心情如何。興許是已經麻木了,或者是五味雜陳感慨良多,竟不知從何說起。
我聽見身後「哐嘡」一聲,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見朱婷驚慌地站著,水杯摔碎在地上。
「主持死了?」朱婷流下眼淚,彷彿一隻受驚的麋鹿。
我看著朱婷,此時真是心疼至極。這次帶她回家的經歷,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場噩夢,不知會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和影響?
朱婷走到我身旁,問道:「我們該怎麼辦,要報警嗎?」
她倒提醒了我,家裡死了一個外人,而且滿身鮮血,我們該怎麼辦?看來只有報警了。
我站起身,懷中的匣子落到床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我忽然鎮定清醒下來,不,不能著急報警!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
以目前我掌握的信息來看,白二嬸是否死於謀殺暫且不管,我外祖父和白雲寺主持的死亡肯定與這匣子有關。
而主持死時警告我要行動迅速,我雖然還不知道自己要怎樣行動,但先搞清楚匣子里的事物是什麼,這一點毋庸置疑!
此時的我,異常冷靜。我迅速判斷出,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如同一團亂麻,而這個匣子裡面的東西就是線頭。
對,只要找到線頭,才能抓住關鍵,才能理清一切!
我重又坐回床邊,對屍體也來不及避諱,急忙打開匣子,取出了裡面的紙張和黑色扇子。
這張紙呈棕黃色,我抖落上面的一些灰塵后,它摸上去異常光滑。雖然冰涼,卻是很溫潤的感覺,彷彿動物皮革或者人的皮膚,可上面既沒有皮毛,也看不見毛孔。
我正納悶,朱婷湊過來端詳了一陣,聲音發顫地說:「這是一塊人皮!」
一塊人皮?不會吧,人皮能有這樣的厚度?
朱婷看出了我的疑惑,咽了一口唾沫,似乎要將恐懼吞咽下去:「呃,我爺爺是個考古工作者,我曾經在他書房裡見過類似的東西。爺爺告訴我,人皮經過特殊處理,氧化以後就變成棕色或者棕黃色。」
這是朱婷第一次跟我談起她爺爺,她要不說,我一直以為她爺爺就是個商人,哪想到會是個考古工作者呢?
朱婷從床頭拿過手電筒,擰亮了,照在那張「紙」上,說道:「你仔細看,是不是能夠看到一些麻點?那就是毛孔!」
我偏著頭凝視了一會兒,又將它蒙到手電筒上,果然看到了許多麻點,只是很細微,不影響觸感。
這必是毛孔無疑了!因為不論多麼講究的紙張,只要上面有麻點,絕然不可能還那麼光滑。
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裡拿著人皮,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搞得渾身不自在。
朱婷卻像要給我普及知識一般,自顧自往下說:「我爺爺說過,歷史上曾有過用人皮記錄秘事的傳統,這類似於原始宗教用活人獻祭,也是與神靈溝通的一種方式,後來流傳於一些邪教之中。最好用的人皮,就是人活著的時候生剝下來的,因為血肉還未僵硬腐化,能夠增加人皮的質感。我敢斷定,你手裡這一塊人皮,也是從活人身上剝離下來的!」
我越聽越覺得瘮得慌,連忙打斷朱婷,說道:「你懂的也太多了吧?一點也不像個大家閨秀,滿嘴都是人皮啊,血肉啊……」
朱婷頓了頓,不知是尷尬還是另有原因,勉強微微一笑。
我這麼一打趣,心情稍微輕鬆了一些,抱歉地對她說:「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這東西上寫了什麼!」
我們倆頭靠在一起,就著手電筒光亮,認認真真看起了人皮。
我這時才看清,這人皮上畫著一些彎彎曲曲的暗紅色線條,像是地圖,但又不完整。有幾處能夠清晰地識別出,這是高山,那是河流,更多的地方卻是不知所指。
在一些線條的交匯處,還分別做上了記號,或許表明該處很重要吧。
在最右上方,畫著一個血紅太陽,太陽光芒處理得很誇張,有些浮雕技法,看上去這些光芒似乎要吞沒一切。
我猛然醒悟,怪不得那些線條都是暗紅色,畫圖之人要表達的,就是人皮上的一切都籠罩在太陽光芒之下!
也許起初那些線條都是鮮艷的大紅色,經過歲月的沉澱,漸漸變成了現在的暗紅色。
可是,這意味著什麼呢?難道這是太陽崇拜的圖騰?
我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也解不開這些謎題,因而也就拋開不管,繼續觀察人皮。
在人皮左下角,有一些文字一般的圖樣。我急忙辨認,看出有兩個明顯是漢字,筆畫卻向里凹陷進去,難以認出。
幸好我很喜歡中國傳統文化,在讀書期間浸淫日深,知道這是陰文,就像印章上的雕刻手法一樣。
我眯起眼睛,極力辨讀了一會兒,這兩個字清晰起來,卻是「無生」二字!
「無生」二字下方還有一排符號,有些像拉丁文,又像阿拉伯文,我更是看得一頭霧水了。
除此之外,人皮上就沒有什麼了。我也就將它放在衣袋裡,又拿起黑色扇子打量起來。
這扇子黑沉沉冷冰冰,扇骨與扇面渾然一體,打開了倒有些像一把蒲扇。它絕對不是常見的竹扇,材質非金非銀,似乎是玉石。
可惜我對玉石沒有研究,因而不敢斷定。令人驚嘆的是,扇子在手電筒照射下,不會反光,就像一潭黑水,不,是一個就連光線也吞沒的無底深淵!
只是這扇子拿在手裡,一股冷意從心底升騰而起。這股冷意讓人不快,不是生理上的不適,而是心中莫名的有些絕望,又有些壓不住的躁動。
我本指望能夠從扇子上多獲得一點信息,哪裡想到它上面半點圖形文字都沒有,還這麼古怪,不免有些失落。
正在我懊惱之際,朱婷忽然尖叫起來,雙手不斷在手臂和脖子上抓撓。
「白帆,什麼東西鑽到我皮膚里去了!你快幫我看一看,哎呀,又癢又疼!」
朱婷雙手使勁,而且越撓越快,我看見她脖子上幾道紅腫的血痕,可她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再這麼撓下去,她非得把自己撓得血肉模糊不可!
我衝過去,立即緊緊抓住她的雙手,說道:「怎麼回事?讓我看一看!」
我定睛朝朱婷脖子上一看,只見一片殷紅,雪白的皮膚下血管腫脹,隱約還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此時,屋子裡響起一片「嗡嗡」聲,燈光下一片黑影。我看到成千上百隻蒼蠅在空中飛舞旋轉,就像一道旋風,圍著燈泡亂撞。屋子裡頓時昏暗下去,宛如烏雲壓頂一般。
奇怪,哪裡來的這麼多蒼蠅?農村衛生條件再差,我從小也沒見過這麼一大群蒼蠅,而且現在是秋天了!
我看見幾隻蒼蠅落在朱婷脖子上,轉眼就鑽破皮膚,一頭扎了進去,鮮血汩汩流了出來。
朱婷一聲慘叫,幾乎要暈倒,面色已經慘白如紙。
空中的那些蒼蠅似乎嗅到了血腥味兒,一股腦地,鋪天蓋地般朝我們席捲而來。
「人皮蠅子……是人皮蠅子!」朱婷說出這句話,就徹底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