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謀 火連天
「大膽!誰人敢要燒我皇姐!」太子祁瑾雙眼發紅,就要帶人去滅火,祁羽一手攔了下來,「太子哥哥別亂來,聽采苓報這是皇姐自己要求的。」
祁羽掩著口鼻,悶悶道:「難道是今日那個永安侯府外宅的小娘子給染上的?」
「小娘子?什麼小娘子?」祁瑾冷眸回頭,祁羽向來怕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太子哥哥,聲音弱了下去,「今日午後一紙鳶落在桃林,皇姐接觸了那個紙鳶的主人,聽侍衛說是永安侯府外宅的小娘子。」
祁瑾眼瞥著皇后,視線又轉向祁羽,面容冷若三尺之冰,「本宮記得這永安侯府可是你姨母家。」
「永安侯府是我姨母家,可這外宅與我姨母無任何瓜葛。」祁羽回答乾脆,一句話撇清了關係,「如果真是那小娘子,整個外宅任憑太子處置。」
祁瑾不再理她,轉頭對禁衛軍喝道:「去把那小娘子給本太子翻出來!」
隔著火焰、長階與紗幕,祁琬雙膝跪地,聲音朗朗,「兒臣不幸染上豌豆瘡,為眾人考慮,火燒是最安全的隔離之法,還望父皇不要怪罪。兒臣請求在此休養,此後不能侍奉父皇、皇後娘娘左右,還請原諒兒臣不孝。」
言畢跪拜,煙火紗幕下這一拜,讓老皇帝心疼不已,祁琬與祁瑾乃是先皇后所出,是他的心頭肉,又怎麼捨得放祁琬一人在此自生自滅。
在宮人的攙扶下,老皇帝又往前走了兩步,「安楚啊,隨父皇回宮吧,太醫定會想辦法醫好你。」
「恕兒臣誓死不敢從命。」祁琬拜伏起身,比之先前更加鎮定,「豌豆瘡一如瘟疫,傳染極快,而染上豌豆瘡成活的幾率少之又少,生死純憑天意,兒臣留在此處是最安全之法,斷不能出去成為大楚禍首。」
在場眾人驚愣,皆為公主大義所感動,老皇帝悲慟不已,「寡人的好公主啊,思慮周全為眾生。」
「還請皇後娘娘幫勸父皇,成全兒臣,如若不然,兒臣無法安心養病。」
皇后在旁也忍不住落淚,「安楚向來是懂事的,留在這兒只是苦了她。」
「父皇安心,先皇后在天之靈定會護佑兒臣安康。」祁琬的聲音裡帶了絲哭腔,她想起了上一世父皇駕崩,而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這是她最大的遺憾。
老皇帝別過頭去不忍再看,祁瑾望著火影里祁琬那瘦弱的身影,雙手攥成了拳,「皇姐洪福齊天,定會安康無虞,我會日夜為皇姐祈福。」
姐弟連心,這世上能讓祁瑾動容的也就只有他的皇姐祁琬了,先皇后只留了了這兩個孩子,她最疼愛的安楚公主被染病,況且還是在先皇后修行的清安院,想起先皇后種種,老皇帝此刻更加揪心。
祁琬知道時機已經成熟,就在此刻了。
「兒臣另有一事求父皇應允。」
老皇帝連連應答,「只要安楚想要的,這普天之下父皇都會給你。」
祁琬再次跪拜,「兒臣此次受上蒼考驗,不知能否全身而退,為保皇家顏面,兒臣請求退婚平王盛璆,兒臣生死不定拖累平王大好年華,定會寒了重臣盛家一族的心。自今日起,祁琬與盛璆各自婚嫁,永不相干。」
一句話宛若驚雷炸開了眾人,這可是世人艷羨的金玉良緣,祁瑾手握長劍背過身去淚流滿面,天知道他的皇姐有多愛慕平王,可他的皇姐獨自一人跪在內室,言著生死由天,放棄了她此生最愛。
老皇帝剛強一生,老來最受不得親情衝擊,此刻眼裡泛著淚光,「安楚是不打算給自己留後路了啊。」
祁羽上前輕扶著皇后,寬大袍袖下的纖細手指偷偷拽了一下皇后,眸子里閃著一絲亮光。
皇后拭去臉頰淚,扶著老皇帝寬慰道:「聖上,退婚之事,安楚必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說出口,我們不如先全了安楚的顏面,日後再商議。」
皇后的話語溫和有力,公主生死不定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再強說都是無用,老皇帝無奈點頭應允,並著人擬詔往平王府去送。祁琬直起身,松下一口氣,紗幕外的人影憧憧像是一出台上戲,她觀看著眾人的面容,戲中人各懷鬼胎。祁琬再次低頭,唇角勾出一個弧度,平王盛璆,敢覆我大楚天下,以後的局都為你而設,等著受死罷。
外出的禁衛軍已飛奔而回,「稟太子,公主曾接觸的小娘子沒找到,但公主的侍衛確實見到小娘子進了永安侯府外宅。」
祁瑾抽出長劍咬牙切齒,老皇帝也從悲痛中反應了過來,「太子,即刻帶人去查!這豌豆瘡如有源頭,必火燒誅之。」
祁瑾恨不能將作祟之人抽筋扒皮,得令之後,即刻翻身上馬帶領禁衛軍往永安侯府外宅趕去。
「還請父皇放過無辜之人,兒臣在此亦會吃齋修行為國祈福。」祁琬在內室里懇求著,希望那外宅能逃過火燒命運,更希望南霽庸能全身而退。
「皇姐太過心善,殊不知那無辜之人也有害人之心,皇姐還是安心休養罷。」祁羽一反往日柔弱形象,踩著腳蹬也翻身上馬,「父皇,母后,羽兒也去瞧瞧,外宅雖說是姨母家的,但與姨母毫無瓜葛,太子哥哥別因此有所顧慮。」
皇后心下瞭然,「羽兒不說我倒忘了,你快去告訴你的太子哥哥,此時不必手軟,如有發現定當嚴懲。」
「寡人竟也忘了,永安侯府是你妹妹的夫家,這外宅是怎麼回事?」老皇帝起了探究的心,皇後上前握著老皇帝的手溫婉一笑,「外宅是永安侯前妻曾住的地方,聽說前妻得病去世后,只留了一個子嗣在外宅,頑劣成性,因不受永安侯待見,他夫婦二人也只當外宅不存在了,權當送給那子嗣當一個落腳地。」
老皇帝點了點頭,剛才受驚又悲慟,有些疲乏,皇后攙扶著他輕柔道:「聖上,安楚吉人自有天相,您也別太過擔心了,還是先回去歇息罷,這一遭傷身又傷心,還需回去將養。」
祁琬跪坐在地上,聽著皇后滴水不漏的話語,不禁冷了臉,溫聲細語的背後還不知藏了怎樣一顆心,四兩撥千斤的手法用的真是熟練。
老皇帝要留下看護祁琬的禁衛軍,祁琬直言拒絕,「慈恩寺宴冬主持在,無人敢傷兒臣,這豌豆瘡太過駭人,留人越多反而越危險。」
「安楚所言極是,聖上倒不如派人多送些醫藥來。」皇后勸慰著,老皇帝嘆息了聲,便前呼後擁的離開了清安院,內室之內,祁琬雙手伏前跪送帝后離開。
采苓上前扶起祁琬,壓在她耳邊低聲道:「如公主所料,穆仁公主率人帶火把趕在了太子前頭。」
祁琬捏著酸疼的膝蓋,冷笑道:「狐狸披著兔子皮,遲早有一天會脫落。」
采苓上手輕捏著祁琬的小腿,「奴婢等會兒親自把這清安院里裡外外打掃一遍,公主您畢竟還是要去榻上睡的。」
祁琬當即回絕,「你不能去,那些臟物就在床上,你不怕被染病嗎?」
「奴婢倒不怕,奴婢小時候已經被染過一次,人這一輩子只能染一次豌豆瘡,所以奴婢不怕。」采苓昂著臉坦然無懼,祁琬內心一喜,眉眼舒展開來,「我還在想,夜間去宴冬主持那兒討幾間內室住,只是這樣一來就不得不把我假染病的事告訴他,現下這樣交給你,那我就放心了。」
「公主放心,等會兒奴婢再去端一碗桃花鮮酪,您再品一碗,不出半個時辰奴婢就收拾好了。」
祁琬看著外間的天色,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要換上侍衛的衣服,從後門出去一趟,你只當我在內室就可以,今日這一鬧,大概也不會再有人敢進來,我們暫時安全。」
采苓震驚,「公主要出去?您不是要留在清安院休養嗎?」
「你笨吶,這只是個幌子而已,我就是要營造出安楚公主被困留在慈恩寺清安院的假象,這樣有助於本公主以別的身份出去辦事。」
采苓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祁琬已經束髮換好衣袍,腰間別了把利劍。上一世她杖斃了偷放布條的侍女,侍女死前稱去過永安侯府外宅,祁羽氣不過,帶禁衛軍放火燒了永安侯府外宅,祁琬覺得她魯莽,便帶人去撲火,順手從死人堆里救出了少年南霽庸,因為第二日要回宮準備與平王大婚事宜,她便把南霽庸託付給了慈恩寺主持宴冬,此後十三年再無照面。
這一次永安侯府外宅依然難逃被火燒的命運,但是她已經告訴了南霽庸晚上花燈點起時來桃林,不知道他有沒有從大火中逃出來。
慈恩寺後山桃林正北方,太子祁瑾命禁衛軍包圍了永安侯府外宅,祁羽已下馬,命人口圍布巾倒火油,祁瑾忽而皺起眉頭,「此事起因怪異,不能莽撞,為何獨獨皇姐被染病,其他人卻沒事?況且我們要火燒的是永安侯府的外宅,是你姨母家的外宅。」
「姨母家的外宅怎麼了?傳染了皇姐,都要受死!」祁羽義憤填膺,「況且外宅只是養了一個沒人要的野孩子,豌豆瘡這東西有多可怕想必太子哥哥也知道,我們只是為了永訣後患,別說一個外宅,就是十個外宅也燒得。」
清脆果敢的話語敲擊著祁瑾緊繃的心弦,他仔細一想確實是這樣,可又有哪裡不對勁,他也說不清楚,只覺得怪異。
祁羽一聲令下,火把擲上火油,整個外宅瞬間淹沒火海,哭喊嘶鳴聲響徹天際,火光映紅了每一個禁衛軍的臉。祁瑾一手勒馬,盯著立於禁衛軍前的祁羽,終於覺察出了怪異所在,他這個妹妹日常溫婉可人弱不禁風,最令人不解的是她怕火,然而此刻卻手持火把果敢決絕,她好像在急於用火淹沒眼前這一切。
「住手!」祁瑾大喝一聲,禁衛軍齊齊回頭,然而施令太晚,火把全部擲出,火海吞卷了一切。
祁瑾懊悔不已,該把所有人帶出來一一審問的,他竟然過於心急犯了大忌。
晚間的桃林在花燈的映襯下柔美無比,花香間摻帶了煙火味,祁琬站在盛放的桃樹下獃獃愣住,她要等的人沒有來,正北方的火光衝天捲走了她所有的心神。
難道那個少年沒有逃出火海嗎?那可是日後的封疆大吏鎮國大將啊!
祁琬拔腿往山下跑去,耳邊風聲呼呼作響,隨著距離的接近,燒焦的刺鼻氣溫愈發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