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纖雲弄巧 飛星傳恨 銀漢迢迢暗度

村裡幾乎沒有走出過大學生，很多讀到高中畢業就都出去打工賺錢了。奶奶、爺爺想把多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積蓄拿出來送辛弈上大學，被辛弈知道後果斷拒絕了；自己受雙親的養育之恩這麼久，堅決不上了，他想好好報答奶奶、爺爺，他想照顧她們；奶奶見拗不過他，只好作罷。令奶奶詫異的消息是：筱竹竟然要去省城上大學了；打聽之後才知道她二姐筱萍夫家那邊出錢支持的。辛弈為筱竹感到欣慰，筱竹讀大學會有更好的前途。

高考結束后，儘管辛弈的考試成績不錯，但他心裡另有打算。筱竹考試完后就去姐夫家照顧二姐了，聽說筱萍懷了孩子，剛好筱竹放假就讓她去照顧。兩人約定開學時讓辛弈去送她，辛弈打算跟筱竹一道出發，一個南下，一個北上，他深知想要跟自己心愛的筱竹在一起需要出人頭地，這次出去要干出一番事業，給筱竹好的生活，給奶奶、爺爺建一座大房子。臨走前，留在二老身邊的這段日子，他想細心照料一下二位的生活。

奶奶擔心他在外吃得不好，天天教他炒菜做飯，辛弈以前是不想學，現在他想做飯給奶奶吃，一學就會，而且手藝更好，奶奶直誇他聰明。每逢集市，他天沒亮就出門走路到鎮上，買回新鮮的豬肉、瓜果、葯膳等。取井水輪番做党參枸杞黃芪瘦肉湯、蓮子桂圓燉土雞、海帶排骨湯、豆腐魚頭湯.....他會耐心地守在灶邊，時刻注意火候，燉好看著二位老人喝完他才會眉開眼笑；天氣熱了，他還會煮綠豆湯，盛入碗中隔井水放涼，遞給怕熱的奶奶解暑。有空就給奶奶按肩，讓爺爺休息，他來做家務；他還會給二位老人洗衣服，看到他在塘邊洗衣的鄰居都會表揚，只有他知道，自己能做這些的機會不多了。所以他一有機會就陪爺爺喝酒，爺爺在酒里放了冰糖，喝上去口感極佳，他會陪爺爺喝到盡興為止；也是在那個夏天，他第一次給奶奶洗了腳，一邊給奶奶講故事，一邊給奶奶按腳；電視里唱戲的時候，他就叫上奶奶、爺爺一起觀看，雖然他看不懂，但他喜歡聽奶奶講解，奶奶高興就唱上兩段給他聽。

大家經常看到他上山砍回一擔擔的乾柴，赤膊上身用斧子劈成小段，直到柴房堆滿；屋后的雜草被他用鋤頭清理得乾乾淨淨，屋頂上破損的瓦片換新，家裡窗戶紙全部換成琉璃，裝上紗窗。一有空就在挖屋后的山體，把泥巴挑去修繕水溝，直到屋后多出一方空地，他重新開墾，種上容易打理的蔬果，再上山砍回一根根南竹編紮成籬笆圍攏後院。偶爾釣到魚、螃蟹，他還會分一些給筱竹家，但都見不到筱竹。幾天來，辛弈花時間為奶奶做一根手杖，選結實的硬木，取樹杈部分，握手柄用砂紙精心打磨到光滑不刺手；奶奶非常喜歡，摸摸他後背長出一粒粒的沙痱子、看著他手上起了繭，心痛不已；他睡午覺的時候奶奶就在旁給他背上扇風，有次見他下午睡醒后迷迷糊糊像早上起來去塘邊漱口、洗臉，不忍阻止，兩位老人笑得合不攏嘴。

離別的日子近了，奶奶想給辛弈準備好多吃的東西帶走，可是辛弈只決定帶上奶奶親手做的榨菜；他從小到大都喜歡，其它吃的一律不帶，給自己留個念想，想吃奶奶做的菜就會回來。奶奶拉他去照相館，想他的時候可以看照片，辛弈也帶上一張，他說想奶奶了，給奶奶寫信。飯桌上，奶奶拉著他的手，給他講小時候的事，他聽著聽著忍不住就濕了眼眶，哽咽不語。爺爺跟他說，在外面看到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就要上去給予幫助。爺爺說起了一件往事：他和奶奶有一天，去外面辦事，兩人走在橋上忽然變天，開始下雨；爺爺把衣服脫下來罩在奶奶頭上遮雨，忽然從一輛摩托車上跳下一個年輕的姑娘，遞給她們一把傘，什麼都沒說就走了。爺爺說當時愣了，也沒來得及說聲感謝，那位姑娘就跑了，現在還有點後悔自己沒反應過來。奶奶也說：那次她和爺爺去城裡，等公交車，司機一看是老人不願意停車，眼看就快天黑了，以為回不來了，沒想到有個年輕人跟奶奶說，別著急，我來邀車，那個年輕人把一輛公交車邀停下來，把奶奶和爺爺拉上車，還幫二老付了車費，自己下車就走了。辛弈真的很高興，能有好心人幫助自己的奶奶和爺爺，他在心裡記下了。爺爺讓他多喝兩杯，這是家鄉酒，多喝一杯家鄉的酒，不要忘了家鄉的親人。

每天說著離別，以為離別還不會那麼快到來，等離別真正到來的那一天，才發現離別來得太快。辛弈不讓送，爺爺只能不斷地講著要注意安全，要多寫信回來，奶奶不停地流著眼淚，她擔心辛弈不會照顧自己，她擔心辛弈遇到危險，多想把辛弈留在身邊，這樣平平安安就好……村裡人都出來送別，奶奶讓辛弈出了門不要走回頭路，辛弈走到雙親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已說不出話。奶奶連忙拉他起來，讓他記住出了門千萬不要回頭了，祖孫二人緊緊相擁，看著奶奶鬢角的白髮，心裡有萬般不舍。這一別，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相見，辛弈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賺錢回來。

辛弈與筱竹兩人在鎮上見面，辛弈在約定的地方等了許久，這裡是她們倆的秘密基地沒有人知道。看到筱竹的那一刻，辛弈激動地張開雙臂，筱竹奔跑過來，一蹦跳到辛弈的懷裡，用腳夾住他的腰，辛弈緊緊地摟著筱竹。可憐這對小情侶這麼久沒有見面，一見面才知道原來都深深地思念對方；兩人訴說著彼此這段時間的生活，說著以後即將要面對的生活。時間嫉妒這兩人的感情，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催促著這兩人；離別總是會來到，緊隨著幸福而來。

一路上相顧無言，身上有股哀愁的兩人，與兩邊歡樂的街景對比之下格外明顯。今天兩人都要踏上各自的旅途，不知明天的路要往哪裡走，不知將來兩人是否還能依然在一起……火車站演繹了太多離別的苦，同時也詮釋了無數重逢的樂；火車送走的是乘客的希望，載回的是思念的人。筱竹的發車時間是在傍晚，辛弈故意買在晚上，這是辛弈想見到的，他不想讓筱竹送完他之後獨自面對，一切讓他來承受。

火車站送行的人很多，但檢票員會讓送行人止步。辛弈不管，他要送到車廂裡面去，放好行李他才會放心；於是趁檢票員不注意，領著筱竹大搖大擺地過了檢票口。離發車的時間近了，筱竹在候車室想去洗手間，辛弈說：「我幫你拿書包吧。」趁筱竹不在，從奶奶給的為數不多的錢裡面抽出兩百元，悄悄地塞進筱竹的書包內袋。筱竹回來看著他在傻笑，一陣好奇。辛弈怕等下沒有機會說，鼓起勇氣，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出了憋在心裡的話：「筱竹，我們還會見面嗎？」筱竹也認真地看著他說：「會的，一定會，好好工作，等你出人頭地了，我就嫁給你。」辛弈：「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筱竹：「嗯，真的，一定...」說完伸出小拇指，辛弈也伸出右手小拇指跟她勾在一起，兩個大拇指重重地按下去，表示這是個印，是承諾，不能反悔。為了這一個承諾，辛弈就再也沒愛上過別人。

排隊過閘進月台，筱竹不忍：「弈哥，可以了，送到這吧。」辛弈不肯，要再多送一段路。在閘口工作人員要辛弈出示車票，辛弈看著那個女工作人員的臉，語氣懇求中又帶堅定地對她說：「我送完女朋友就出來，馬上就好了。」那位大姐什麼也沒說，誰又沒年輕過呢？讓他過去了；筱竹暗暗佩服。月台上行人匆匆，疾速向前，火車已停穩，乘客排隊依次上車。乘務員壓根沒發現不是乘客，辛弈沒想到可以這麼順利直接上車，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就這樣跟她一起走該多好。找到位置，他小心地把行李放好，拿出水和食物，坐在筱竹對面。筱竹看著他一驚，只聽他說：「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筱竹抿嘴一笑，看到他還是這麼調皮，伸出手，辛弈毫不猶豫地握住，不顧身邊的人怎麼看，這一刻她就是他的全部。「好了，弈哥，晚上你的車不要忘了時間，走吧。」辛弈不忍放手，這隻手就是天長地久，不忍鬆開，這手的主人是他今生摯愛；往事浮現眼前，這個可愛的人將來做自己的老婆，自己是何等的幸運。「好好保重，我會給你寫信。」眼前車要啟動了，辛弈清醒。筱竹不知道，此後經年，這個畫面無數次閃現在辛弈的腦海，無法忘記。

就這樣隔著玻璃，望向車內的人，兩人相視而笑，爭取把最好的一面留給對方；筱竹擺擺手，示意他快離開，辛弈不動揮動手臂，車緩緩開動，直到車開得飛快，直到車開至不見。留下的人任由失落侵蝕心裡每一個角落……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