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濃濃的夜色，一盞風燈照亮了街角一個賣酒的小攤子，燈光里下酒的蠶豆花、花生米、滷蛋、鹵鴨、滷雞、鹵豬蹄、鹵豬耳朵、鹵豬頭肉……油光亮，閃動著誘人的光澤，賣酒的是一個紅鼻子老頭，這個愁苦的老人，為了一家人的生計，仍然沒有入睡。

小金手腳冰涼，全是冷汗，頭腦空蕩蕩的，喝了碗酒，情緒才穩定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到這種地方？記得小的時候，大姐胡媚嬌帶著他和黑衣少年常到這種地方來，一粒蠶豆花，一顆花生米就能令他開心半天，最大的夢想就是一個滷蛋，從來沒想過要吃鹵鴨、滷雞、鹵豬蹄、鹵豬耳朵、鹵豬頭肉……胡媚嬌和黑衣少年就像姐姐和哥哥一樣照顧著他，那時候的他是那麼的容易滿足，又是那麼的傻，認為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人為什麼要變？要是永遠都不變該有多好啊！

小金又喝了兩碗酒，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看的少年，身上的衣服鮮明而華貴，桌子上擺滿了蠶豆花、花生米、滷蛋、鹵鴨、滷雞、鹵豬蹄、鹵豬耳朵、鹵豬頭肉卻沒有動，他實在是吃不下去，他又喝了一碗酒，忽然端起桌子上的蠶豆花、花生米、滷蛋、鹵鴨、滷雞、鹵豬蹄、鹵豬耳朵、鹵豬頭肉全都倒在了地上。賣酒的老頭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卻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付了銀子，顯然老人並不想多事。黑暗中竄出了幾條狗在地上瘋狂地爭奪著食物，互相撕咬著，扭打著……小金看著賣酒的老頭，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賣酒的老頭居然也跟著他勉強地笑了笑，他在討好他。小金笑得更得意了，笑著笑著，忽然間，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了下來，他竟然會流淚，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夜霧瀰漫的大街上靜寂無聲，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影走了過來，小金竟然聽不見一點腳步聲，他嘴角的肌肉似乎在跳動，手慢慢地放在桌子上，手指微微彎曲抓著那柄精緻而古雅的長劍，他的劍總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絕不會輕看自己的性命。

慕容雪走得很慢，走到在小金的對面坐了下來，一雙眼睛直視著小金，燈光照在他的身上，衣服潔白如雪，挺拔秀氣，他掏出一塊金子拋給了賣酒的老頭，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可以走了！」他一直都是一個很驕傲的人。

賣酒的老頭看出了情形不對，識趣揣起了金子，悄悄地走了，走的時候，似乎無聲地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小金！

小金的瞳孔在收縮，額頭已經滲出了細細的冷汗，他的手慢慢地握起了他的劍，手指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色，無論誰看了他這種神態，都無法相信他就是昔日那個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傲視江湖的「金骷髏」！

慕容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坐的姿勢都相同，他的臉上毫無表情，靜靜地坐在那裡，他曾以一柄長劍橫掃南北十七省，會遍了天下的武林高手，身經大小數百戰，未曾一敗，冷冷地說道：「金骷髏！像你這樣的人早就該死，第一眼看見你，我就想殺了你，可我不會殺了你，因為我要你替我辦一件事情！」

陽光照進了陋室，黑衣少年的目光落在了慕容燕的臉上，說道：「昨天，小金若是出手殺了我，你會怎樣？」她的臉美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慕容燕輕輕地靠在黑衣少年的肩頭，拉著他的一隻手，不停地搖擺著，搖擺著，似乎要搖擺到地老天荒，甜甜地笑了笑，說道：「不會的！他若是出手，死的一定會是他！」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黑衣少年身材頎長雄健，雖然一身農夫的打扮，眉宇之間卻散著一股挺拔之氣，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你怎麼知道？」心裡的沮喪和苦悶早已像輕煙一般散去。慕容燕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我就是知道！但我不想讓你殺了他，因為你若是殺了他，你一定會痛苦一生！」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奇怪的表情，她實在不願意再提起小金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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