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站

第4章

昨天才下過雨，濕軟的田埂吃不住江琛的重量塌陷，江琛的一隻腳直接陷進了稻田的淤泥里。積水不深，他很快就站穩了，只是腳尖不知道踢到了什麼，發出一聲沉重的咔噠聲。

江琛耳朵一動，目光透過雜草的遮掩，注意到一片奇怪的陰影。他沒有急著把腿從淤泥里拔|出來，反而伸手用木棒撥開雜草，整個人往草叢裡探了探。

一米多高的雜草被分開兩邊，露出一具腐爛的骨架，屍體身上的皮肉已經被積水泡爛，只剩下森森的白骨，但他身上的衣服還算完好，江琛用木棍把原本趴著的白骨翻過來，露出它身上完整的軍裝模樣。

「當兵的？」江琛眉頭一挑，回憶起剛剛踢到的東西，連忙在旁邊搜尋了一下，很快從雜草里扒拉出一桿突擊步·槍。江琛皺著眉檢查了一下，這把槍在水裡浸泡的時間太長，槍桿和刺刀生了厚厚的一層銹，就算裡面的子彈沒有被泡壞，多半也沒法使用了。

遺憾地嘆了口氣，江琛動作利索地將槍頭上的刺刀卸下來，隨手扯了一把野草莖葉纏在刺刀上。江琛揮了揮新到手的武器，生鏽的鐵條鋒利不再，總歸比木棒的殺傷力大一點。

兩人繼續往前走，沿途再沒有別的發現。等兩人站在房子門口，江琛看著這座裝著十米長鐵門的建築，才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先前低估了這幢房子。

對岸要比這裡地勢低，所以他們來之前只能看到露出的一角，江琛誤以為這是農村常見的自建房，沒想到是佔地這麼大的倉庫。緊鎖的鐵門被雨水鏽蝕，門上的紅漆剝蝕掉落了許多，但還能辨認出「糧食倉庫，嚴禁煙火」的字樣。

「糧站？」每個城鎮都會有自己的糧站，在戰時或是自然災害發生時能夠第一時間提供糧食支援，在這裡見到糧站出乎江琛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軍營的附近必然會有一個糧站，提供最好的糧食。」一直跟在江琛身後，連他栽進田裡都沒吭聲的蘭夏忽然說道。

江琛回顧頭看他，聽他說話的口氣，應該早就知道這裡是糧站所在，所以才會這麼篤定這個地方可以找到大米。但越是這樣眾所周知的糧食儲藏地，反而容易走空。

「這裡的糧食很有可能在末世剛來的時候就被軍隊轉移，或者被其他逃難的人哄搶一空了。」江琛對末世初人們哄搶物資的情景記憶深刻，很難對這個糧站產生什麼期望。他沒和蘭夏說的是，這個鐵門緊鎖的地方，不但很可能沒有糧食，反而可能在哪個角落裡躲著幾隻餓了幾年的喪屍。

末世剛開始的時候，不是沒有生物學專家出來安撫人心，說喪屍也是生物的一種，只要缺乏食物就會漸漸自我滅亡。結果三年過去了，人類即使建立起一個個生存基地，人數也還是在逐漸減少，喪屍卻沒有絲毫自我消亡的跡象，反而漸漸進化得更加兇殘。

蘭夏沒有回應他的話，但是眼底的執著表明，不是親自搜過，他絕對不會半途而廢。

江琛嘆了口氣，認命地把撿來的刺刀別在後腰。他站在鐵門前往上一跳，整個人吊上鐵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江琛扒住鐵門的上沿，往門裡張望了一陣。院子里是一片空地，沿著圍牆邊架了一排鐵棚，年久失修的水泥地裂痕密布，裂縫裡已經長出一叢叢的雜草，不遠處是一排刷成白色的二層小樓，樓後面半露出幾個巨大的圓柱形倉庫。

他剛才發出的響聲巨大，足以吸引聽力靈敏的喪屍。江琛等了一會，確定院子里空蕩蕩得沒有冒出什麼奇怪的東西，這才翻過鐵門，給等在外邊的蘭夏開門。

「等會你走在我身後，別離我太遠，如果遇上我應付不了的情況，你只要快點跑就行了。」兩人一前一後地往院子里的二層小樓走去，江琛向蘭夏囑咐道。

蘭夏點點頭，這時候倒是十分聽話。

這個院子一眼就能看到頭，和江琛料想的一樣空蕩蕩。瞧乾淨程度，人和物資多半是早早被轉移了。江琛不奢求別的，只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兩件自己能穿的衣服。他當初穿出來的衝鋒衣早就丟在了喪屍堆里，身上僅有的這件工字背心也是破破爛爛的，腰腹的位置劃了三四道口子，露出裡面傷痕纍纍的皮膚。

這幢樓從前應該是糧站人員辦公和生活的地方，一樓是大大小小的辦公室，二樓則是他們居住的寢室。兩人在二樓走廊的盡頭髮現了一間廚房，只是廚房裡空有鍋碗瓢盆，卻沒有看到一點食物的蹤跡。

蘭夏臉上沒有表情，嘴唇卻緊緊得抿成一條直線。江琛看出他準備從頭再找一遍的打算，和他打了聲招呼，出門轉到旁邊的寢室找衣服。

可惜糧站的工作人員以女性為主，江琛挨個衣櫃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男人的衣櫃，裡邊衣褲的尺寸偏偏比他要小上一圈，穿上根本活動不開手腳。

無奈之下，江琛只能從一個疑似屬於大媽的衣櫃里，翻出一件XXL的黑黃格格子襯衫，雖然大了一點，起碼穿著還算正常，至於褲子，江琛勉強找到一條運動褲，換掉了自己身上同樣破破爛爛的迷彩褲。

廚房忽然傳來一聲鐵盆落地的聲音，江琛一驚，腰間的皮帶沒顧上完全系好，他抓起一旁的刺刀就往廚房跑去。

斷斷續續的撞擊聲從廚房傳來，等江琛跑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卻只聽到一聲凄厲的嘶吼，蘭夏一手把喪屍摁在料理台上，手中的黑色匕首橫切向喪屍的脖子，利落地斬首。

喪屍的腦袋從桌子上掉下來，咕嚕嚕轉了兩圈撞上門邊，失去了身體的頭顱原本大張著嘴，在撞上門的時候卻猛地咬合，狠狠咬住門板。

江琛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他絲毫不介意地大步走過去，關心蘭夏道：「你沒事吧？」

蘭夏搖搖頭，厭惡地丟開了喪屍的殘骸。他伸手去擰水龍頭，理所當然的沒有流出水。少年沒有辦法，只能皺著眉在旁邊的牆上蹭蹭手，勉強把手上的臟污擦乾淨。

看著他孩子氣的動作，江琛頭疼地抓了抓頭髮，覺得現在的自己像是面對熊孩子的家長：「我只是走開了一下，你從哪裡弄出來這隻喪屍的？」

蘭夏聞了聞擦乾淨的手，殘留的腐臭氣味讓他忍不住皺眉。但他沒有忽略江琛的問話，另一隻手指向廚房更裡邊的位置。江琛原本對食物就沒抱有多大希望，所以找的時候不像蘭夏這麼認真，竟然沒發現這個廚房裡還有一個小間，房門和把手都被漆成了和牆一樣的白色。

小間的門已經被蘭夏打開，這隻喪屍也是從小間里忽然撲出來的，只是站在門口就能聞到裡邊散發出一陣陣腐爛的惡臭。

明明剛才還在嫌棄喪屍，此時的蘭夏卻彷彿成了一個重度鼻炎患者，面不改色地走進小間里找吃的。江琛皺著眉跟進去，撲面而來的腐臭夾雜著塵封已久的陰冷，江琛進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小間里遮光的窗帘，開窗通風。

明亮的日光照進來，小間的牆壁上布滿了臟污的抓痕。他們不知道這隻喪屍為什麼會被關在這個地方，但是看著這些抓痕，江琛忍不住想嘆息。不受控制得變成沒有理智和思想的怪物，日復一日得在這塊方寸之地徘徊，即使漸漸腐朽，卻始終沒有死去，無法解脫。如果這些喪屍的意識只是被困在身體里，而沒有消散，可能會比正常人更加痛苦吧。

等屋子裡的味道消散了一些，兩人才開始翻找食物。

功夫不負苦心人，這回老天爺總算沒有再讓蘭夏失望。小間的角落裡有兩大壺沒開封過的食用油和一袋二十斤重的大米，除此之外，還有一小箱的調料包，糖鹽醬醋應有盡有，這個小間此前應該是廚房的小倉庫。

「東西還挺全，可惜沒有肉，不然可以給你做點肉吃。」江琛剛剛隨手拎了一下煤氣瓶，裡邊還有半罐煤氣。

聽到肉這個字，蘭夏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躍躍欲試道：「我可以去抓。」沒了人類的影響，野外的動物多了很多，只是警覺又兇猛。

江琛搖頭不同意：「外邊天都快黑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吃肉的事情明天再說。」江琛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兩人才過來沒多久，太陽就已經快要下山了。

大概是臣服於廚子的威嚴，蘭夏這次格外乖巧聽話，不但沒有唱反調，還主動扛起屋子裡的大米和油，只把小小的醬料箱留給江琛。

出門的時候，蘭夏的眼神在煤氣罐上流連了一會。

江琛笑著安慰他：「煤氣又沒長腿，我們明天過來搬也是一樣的。」

第二天，蘭夏早早地把江琛從睡夢中弄醒，兩人順著昨天的路摸到糧站。糧站的鐵門大開，和昨天他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江琛卻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我們先回去！」江琛想帶著蘭夏先退回草叢，可身後已經多了兩個黑洞洞的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