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聽戲
呂婉點頭,朝外頭看了眼,問:「殿下,您是準備怎麼辦?咱們真的不用告訴月牙兒么?」
卻見夏晚安微微一笑,卻沒說什麼,只是問道,「那個吳楠來翠軒閣,是準備做什麼?」
呂婉道,「聽說最近跟他買畫的人不少,他索性就在這翠軒閣包了個場子,專門掛自己的畫來賣。」
說著,又嫌惡地撇了下嘴,「也沒見那些一畫難求的大家有他這樣招搖的。」
夏晚安一笑,朝白芷招了招手,道,「去買一幅畫來。」
白芷應聲便去了。
呂婉好奇地看向夏晚安,「殿下這是準備做什麼?」
夏晚安淺淺一笑,走到窗邊,看外頭那座潺潺流水的小花園,道,「瞧瞧他的畫到底有多好。」
呂婉走到她身旁,順著她的視線一起往下看,就見底下,有幾個讀書人結伴,繞過假山,交頭接耳地上了二樓去。
看那裝扮,並非是像能有錢進到這茶樓里喝茶的身份。
呂婉有點兒疑惑,又看了眼夏晚安,「殿下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夏晚安莞爾。
她最近其實也並非閑著,讓王萬全悄悄地去查過這個吳楠,還真知曉了不少的事兒。
想起前世,這人明明不學無術,乃是狗苟蠅營一輩,為何卻能一舉中榜,最後走上了青雲之路?
心裡便起了疑心。
朝呂婉笑道,輕聲道,「別急,我怕我弄錯了,先等一等。」
呂婉聽她這麼說,自然不敢再多加催促,點了點頭在旁邊坐下。
給她端了盞茶。
不一時的功夫。
白芷回來,手裡果然拿著一幅畫。
不等說話,呂婉先一步站起來,道,「我瞧瞧,什麼畫能叫人那麼追捧的?」
白芷朝夏晚安看了眼,見她點頭,伸手,將畫展開,鋪在了桌上。
一邊道,「奴婢過去買畫的時候,瞧見了不少的書生,不過也不止書生,還有不少像奴婢這樣的下人,小廝。那吳楠的畫是一幅一幅掛出來賣的,輪著順序才能得。奴婢也是排隊等了這好一會兒,才得來這一幅。」
頓了下,又道,「一幅畫,售價十金。」
呂婉正看那畫呢,聞言一臉的愕然,「十金?就這畫?他怎麼不去搶啊!」
夏晚安走到桌邊,低頭看那畫,「畫風稀鬆,下筆生硬,筆鋒粗軟,字草不力。」
抬手,又在那畫紙上按了下,「最下等的一層宣。」
收回手指,輕搓了下,「在宮裡,也只配給御膳房燒火用吧?」
「哈哈哈哈!」
呂婉拍著手大笑起來,「殿下說得真妙!就這畫,他也敢要十金!真夠厚顏的!」
「偏偏有人買。」夏晚安含笑,單手食指往上一挑。
白芷立時將畫拿起來。
夏晚安往後退了幾步,仔細端詳。
呂婉學著她的樣子,看了好一會兒沒瞧見是個什麼意思,便道,「是啊!這樣的畫,別說一般人家,那讀過書的書生,也定是能瞧出來根本就不值錢啊!怎麼還一窩蜂地跑去買呢?竟還要排隊才能得?又不是什麼稀世珍寶,至於……殿下,您幹什麼?」
話音剛落。
就見夏晚安伸手,端了剛剛喝了一口的茶,往前一潑。
「嘩!」
茶水立時灑在了那畫之上,驚得呂婉一跳,「殿下,您做什麼呢?不喜歡這畫扔了就是,不好浪費茶水的……」
不想,話沒說完。
就看那被水氤濕的畫底下,露出一行字來。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這?!」
呂婉一驚。
夏晚安的臉色卻變了,這句詩,正是先前太子哥哥讓他試一試各家世女的!
當時,是孔悅答了上來!
她轉過身,下意識將手腕上的佛珠拽下來,放在指間輕輕轉起。
呂婉看那畫下突然現字,又驚又奇,跟著念了一遍,「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我好像在哪兒聽過啊!」
「你聽過?」
夏晚安猛地看她,「何時聽過?在哪裡聽的?」
呂婉叫她的神色給驚到了,認真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尷尬地朝她看去,「我一時實在是……」
夏晚安擺了擺手,也不為難她。
走到窗邊,再次朝底下吳楠所在的雅間看去。
就見一個約莫有三十多歲年紀的書生,身上的長衫都洗得發白了,跟抱著身家財產一般,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幅畫,一臉的狂喜,跌跌撞撞地衝出了茶樓。
夏晚安眯了眯眼,對身後道,「王萬全。」
王萬全今日穿了一身隨從服,看著跟某個世家裡專門伺候哥兒的小廝似的,白白凈凈文文靜靜。
立即上前,「主兒。」
呂婉瞄了王萬全一眼,心說宮裡的就是宮裡的,瞧這素質!
就聽夏晚安道,「瞧見那個書生了沒?」
王萬全抬頭一瞄,立時垂眼,「是,奴婢這就去安排。」說完,行了一禮,躬身退下。
前後就兩句話。
呂婉一頭霧水,扭頭去看夏晚安,「殿下這是……什麼意思啊?」
白芷彎唇,將那濕掉的畫捲起來,笑道,「主兒是在這等著,還是要去外頭逛逛?今兒個有集市,外頭熱鬧,主兒要不去看看?」
夏晚安也是難得出宮,自是不會在這茶樓一直枯坐的。
還沒說話呢。
旁邊呂婉先道,「不在這兒等!我在這兒就渾身難受!」
夏晚安捏著佛珠站起來,笑了笑,「那便出去走走吧!」
呂婉見她居然答應了,一時又不放心起來,「可外頭到底人多嘈雜的,萬一衝撞到您了……」
夏晚安卻笑著搖了搖頭,「走吧!」
若是擔心這些,她就該縮在宮裡不出門才是。
入了冬日後,京城的大集市是一月一次,小集市則三兩天便有一回。
這一次夏晚安碰上的,便是大集市。
整條街上,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熱熱鬧鬧的景象,哪裡有從前災禍連番時的蕭條模樣?
夏晚安坐在馬車裡,看得高興。
呂婉卻有些急,看馬車都不能動彈了,還時不時有人好奇地朝馬車上看。
左右看了看,道,「殿下,人實在太多了,您看,連車子都動不了,不然咱們先……咦?」
她忽然往窗邊一扒,「那不是國師么?」
夏晚安攥著佛珠的手一緊,順著呂婉的視線往車外一瞧。
便是一怔。
大和尚今日竟然沒穿慣常的雲白常服,而是著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袍。
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通透俊逸的文雅之風。
走在芸芸眾生之中,宛若仙人踏步,格格不入,灼人心魂。
這樣的大和尚,是夏晚安從未見過的。
她一時便看得呆了。
聽到旁邊的呂婉道,「國師去的那是……嗯?梨園?國師去聽戲啊?」
聽戲?
夏晚安耳尖一動,咳嗽一聲,說道,「街上的人這樣多,不如我們也去聽戲吧?」
呂婉正愁這人多怕衝撞了夏晚安呢,聞言正中心懷,立時答應,「好啊!我也許久沒聽戲了!今日殿下請客哦!」
夏晚安輕笑,餘光卻一直瞥著無機的背影,以及他身後跟著的那人。
……
梨園。
是京城中最大的戲樓。
內里有大玥朝內最好的戲班十八組。
輪流唱戲,晝夜不歇。
傳聞,乃是這京城中暗藏的不夜城,日日笙歌,夜夜笑語。
來往賓客,上有皇親國戚,下有三教九流。
這梨園,從不拒客,凡是來者,皆為上賓。
矗立在京中,少說也有百八十年了,看似四面敞風,實則八面玲瓏。
無人知曉這梨園背後,到底什麼人護著,可就是沒人敢動它。
秦風領著無機到了戲樓門口,便有長相俊俏的夥計客客氣氣地上前,「二位爺,聽戲啊!裡頭正唱著大先生的戲呢!《大破天門陣》!」
「好!」
樓里忽然傳來一陣喝彩,以及急促的敲鑼打鼓聲。
秦風笑著摸了塊碎銀子丟過去,「大先生可是難得登台啊!那我們可是趕巧了。還有位置么?」
夥計握著那分量不淺的銀子,笑道,「偏巧今日趕集,人不少,樓上還有個雅座,二位若是不嫌棄,小的領二位過去?」
秦風朝韓經年看了眼,韓經年淡淡一點頭。
「成,走吧!」
他大手一揮,夥計立時笑著給兩人引路。
……
半柱香后。
夏晚安扶著白芷的手,站在了戲樓外,聽裡頭喧鬧的鑼鼓聲,不由心生感慨。
上輩子,大和尚被行刑后,她醉生夢死恨不能隨之而去時,曾命人在梨園買了個戲班子,在公主府日夜吟唱。
醉生夢死的時候,恍惚以為自己便是那戲中的人,一切不過都是假的,等她醒來后,大和尚還會站在她面前,含笑垂眸,喚她一聲,「殿下。」
「兩位貴客,可是要聽戲么?」
方才那個迎客的夥計再次含笑小跑了過來,視線在裴秋陽和呂婉身上轉了一圈。
笑得愈發殷勤討好,小心地看向夏晚安道,「貴客可是第一次來聽戲么?咱們梨園可是全京城最好的戲樓了。今兒個是大先生的北水班子在唱穆女帥的《大破天門陣》,二位可要進去坐坐?」
呂婉微微一驚,「大先生?我聽說他很少登台的啊!」
夥計一看這個是懂行的,笑了,「可不是么!要不說說您二位是貴客呢!一來咱這梨園,就趕上了大先生登台呢!」
不愧是迎來送往的,這嘴巴活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