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界,
「我會賭贏的。」
說出這句的時候,冊焱正站在一片燃燒的白海中,灼熱的火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火光和熱氣襲擊而來,這裡如同地獄,卻讓她的眼神凜然堅定。
火是她放的,源自於半空中噴吐火焰的惡靈火虐,火虐是七界之中最恐怖的惡靈,連使徒都無法控制,唯一能指使它的,只有與之相處了三百年的冊焱。
火虐是魔界創造出來的大惡靈,擁有魔界之火,它吞噬萬物生靈,誕生那一刻,首先吞噬了創造自己的魔界,震驚了七界和使徒,成為狩獵中的封首擒拿對象,但是,沒有一次成功。
於是三百年前,使徒元君創造出了冊焱,把火虐封印在蓮花之眼,就這樣平安無事至今,沒想到,冊焱親自開啟了蓮花之眼,三百年不曾見過天日的火虐,對於外部的任何人和物都毫不客氣,一吐被囚禁多年的戾息和火氣。
這是冊焱帶著火虐來到白海的後果。
白海,是初界最美麗的地方,和風沐浴著陽光,寧靜的海面上飄浮著白色的懷夢,懷夢是一種白色的精靈球,裝載著人們美麗的夢想,每每飄出時,能聽到每個懷夢裡,隱約有夢者們的輕言歡笑。
曾幾何時,想起白海會讓冊焱很難受,僅是想像那裡的歡聲笑語,她就有一股想要摧毀焚化的衝動。
現在,白海如償所願,化在一片火海。
她看著大家驚慌失措,這些修身養性的仙人們,擁有深厚的時法,但是在火虐的面前變成了普通的人類,不管他們召喚了什麼樣的式神,用了什麼樣的幻術,都撲不滅火焰,甚至他們飛來飛去藉以想要甩開火焰都沒有成功,從一籌莫展至哀嚎遍起,他們才終於明白為何使徒要創造出冊焱封印火虐。
這是一個無人能控制的惡靈,除了冊焱。
而冊焱卻不再封印火虐,甚至指揮著它,大開殺戒。
她選擇白海,在很多人看來是故意的,因為白海是初界最寧靜的地方。
火焰一直由深夜燃燒至凌晨再燒至傍晚,就在所有人絕望之即,天空的一角終於傳來了螭龍的咆哮,這震耳欲聾的聲音里,還夾帶著大量的冰雹雨。
讓人喘不過息來的火焰,終於沒有那麼灼熱了,但火勢並沒有弱下去,縱然是海界的螭龍,也無法燒滅魔界之火。
若非如此,當初,使徒也不會創造出冊焱,而這個魔界的惡靈現在之所以會聽從冊焱,也是託了三百年的朝夕相處。
冊焱雖然外表只有十七歲,但她和所有從舊世界召喚來的英靈一樣,擁有長生不老的時間。
同樣身為舊世界的英靈,澄安子一直記得,冊焱說,她和他們這些英靈不一樣,她和火虐才是同類。
他在當時,並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現在站在一片火海中,看著囂張卻恣意的火虐,澄安子終於隱約有一點明白了,
只要做出這樣的行為,那麼冊焱和火虐就是同類,就是世人眼中的惡。
以使徒們必定要維持的秩序,惡不能容忍,至少不能容忍在七個世界之內。
所有的惡靈都必須遊走在七個世界之外,它們不能逾規半步,若踏入七個世界,就只能被他們這些英靈追殺,直至趕出界外。
火虐是確確實實的大惡靈,而且是他們這些被稱之為『狩獵』的英靈唯一束手無策的對象。
但冊焱卻不是惡靈,她是『封印』,和『狩獵』一樣,都是使徒創造出來的工具,從身份地位上來說,比初界的任何仙人都要高級尊貴,同時擁有無邊的時法和時間。
這樣的身份地位,從來都被冊焱唾棄,如今更是直接踩在腳下。
澄安子的腳邊,瀰漫著血腥和屍首的焦味。
他還有些難以置信,卻不得不面對眼前的這一切,
白海殺戮。
這一日的殺戮來得太突然,所有留在白海附近的仙人都成了無辜的犧牲者,等各路兵將前來搶救時,都顯得為時已晚。
刺眼的盔甲,
冊焱曾說,戰爭中的盔甲顏色,讓她覺得很刺眼。
雪白一片的盔甲,在血紅的屍體中閃耀。
因為封印尊貴,冊焱連盔甲都不是普通級別的雪白,她擁有屬於自己顏色的戰裳盔甲,此刻,全副武裝,和前來應戰的陷入殺戮。
她在不計後果,不,在她放出火虐時,她就不顧任何後果了。
澄安子盯著冊焱,彷彿沒有看到一地的血腥兵器,
他走到她的身邊,
「……你夠了沒有?」
冊焱僵了身子,爾後閉了一閉眼,朝半空嘆息,
「怎麼辦?火虐,」
她召喚著半空的惡靈,狂舞的火虐還在盡興的噴吐火焰,不時和咆哮的螭龍嬉鬧一番,沒有聽到主人的喃喃,
「澄安子不相信,我真的會殺這麼多人啊。」
1
為什麼一直在下雨?
澄藍色的雨水,沖刷著埋入地面的兵器,以及一動不動的屍首們,先前染在表面,或者深處的血,現在都在雨水的沖刷下,混成淺淡的紅和藍,
一切都模糊不清。
就連殺戮之息,也在突然間,變得輕淺,不足輕重了。
原本,
今天就是很輕淺的一天,時光對於這個初界來說,並不重要,大部份的人,因為承擔的使命,都能活很久很久,同時保持最美麗的模樣,從這點上來說,初界是七個世界中,最令人羨慕的一個世界了。
這裡是白海。
平常的時候,這裡是仙人們休息打坐的好去處,白海雖然叫白海,海水卻不是白色的,只是因為藍色的海邊,生長出了類似於蒲公英般的白色精靈,每天每天,都持續的隨風飄至海面上,遠遠看,如同白色的海洋。
白海的空氣最是清澈。
所以,實在很難想像這樣一個清澈美麗的地方,會成為修羅殺場,就像沒有人想到,大批兵將出動,就只為殺掉一個女子。
冊焱竟然哪些可怕。
她是使徒創造出來的一枚封印,用來封印惡靈火虐,三百年來,悄無聲息的住在用火耀晶築成的晶殿,從未公然出現在眾人面前,唯一的一次,就是今天她帶來的這場殺戮。
距離白海戰場的邊上,有三個人,此刻正遠遠打量著修羅戰場的中心,那裡有個圓形的水屏,高高聳立著,無聲的發著不要靠近的氣息,通往水屏的道路上,堆積著成山的屍首,此刻,他們就打量著周圍,沒有多大感慨的講著閑話,
「真是一鳴驚人,現在七個世界中,所有的使徒都知道了元君創造了一個比火虐還要可怕的封印,單槍匹馬滅掉了一個初界兵陣營,冥界現在光是把那些死人的魂魄召回來,就要累上一個月吧?真能增加工作量的女人。」最先開口的聲音,是如陽光一般溫柔的鏡宿玄,彷彿他只是來參觀戰場。
「元君早就和冥王打過招呼了,正好月底,增加業績對冥界來說何樂不為,反正在初界的人,沒有理由都不能輕易死掉,活得也夠久了,死一死不是更好?我想死還死不成呢!」邊上接話的,是身為狩獵之一的羽颯,此刻,他漂亮的聲音一腔出離的憤怒。
「冥王是把魂魄召過去了,可是,屍首還是要我們自己來處理啊,現在沒時間別難過了。」
「我不是在難過,我在生氣!這都看不出來嗎?!」
「吵死了,叫你的式風神把這些屍體扔進冥界,只有魂魄沒有軀殼,貨不對板也很麻煩。」站在最邊上的高大男人,是替鏡宿玄出意的應北墨,他的語氣是三個人中最沒起伏的,不如用字字如冰來形容,更為恰當。
「啥?!叫我的式風神去駝屍?我的式風神難道是搬屍工?!」雖然是一旦拉高聲線,連女人都要驚艷的漂亮聲音,但朝著應北墨過去的語氣可是近乎咆哮,顯示著羽颯幾近要爆表的不爽。
換一般仙人早就被嚇退的應北墨則是完全的見怪不怪,只冷至冰點的回了一句,「那我們就繼續堵在這裡,看著澄安子接下來的行動吧。」
他的話簡直是最後一把□□,羽颯跳起來立馬要發飆,被眼急手快的鏡宿玄笑眯眯的拉回來,拉在懷裡撫毛撩平,
「乖,乖,應北墨現在也是很著急,你別著了他的道。」
被這麼一說,羽颯勉勉強強的壓下火氣,嘴巴還是不放過,
「你去啊!你不想堵在這裡,那你去看澄安子啊!」
「你……」應北墨僵著高大的身子,沒有動。
雖然被成山高的屍首圍堵在這裡,但是,三個人都是心知肚明,這些屍首根本不是真正的阻礙,相反,它們看起來更像是給了三人不能過去的借口。
「你那麼擔心他們兩人,要去也是你去。」最後,應北墨胡亂的回了一句。
「不敢去就不敢去,反正我們過去了沒用,只能在這裡等!」
羽颯推開鏡宿玄,以修長的手指爬抓過被鏡宿玄弄亂的頭髮,先前因為投入戰鬥,一向披頭散髮的他籠了一個盤結髮,此刻借來梳理一下,正好梳理一下煩悶,正如他所言,他們三人都只能在這裡等消息。
地面搖晃,如同瀑布傾刻間落下的巨響,在三個人後面襲卷而來——
羽颯頓時臉色大變,
「——澄安子?!」
停留在半空的式風神風翅,瞬時俯衝而下,形如大羽毛的它還沒有完全落下就被一躍半空高的羽颯截住,瞬息就輕易滑過屍首,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滑翔而去——
先前的圓形水屏,此刻化成了暴落的大雨,沖刷在地面上的男子身上,
羽颯率先沖入,
「澄安子,沒事吧?!」
地面上的男人回過了神,他看看臉色蒼白羽颯,聲音平靜,
「結束了,羽颯。」
「什麼結束了?!冊焱呢?」羽颯大吼,看到地面上的女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整個人僵住。
「她,沒事了。」澄安子表情也很平靜,視線卻空洞,彷彿沒有看見眼前的一切,回過神來的羽颯,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樣子,哪裡叫沒事?!」
鏡宿玄也進來了,視線一致,「看樣子結束了啊,真是辛苦你了,澄安子。」
原本跟在後頭進來的應北墨,在看到同樣的情景時,頓時就紅了眼睛,好在鏡宿玄早有準備,使用時法讓他釘在當地,讓他動彈不得,
「澄安子?!你真殺了她?!」應北墨大叫,先前的冰冷坦然無存。
落在暴雨中的男人聽著自己的名字,頭也不抬的回,「那不是你先前一直要做的事?」
「那不一樣!我要殺她,和你要殺她,完全不一樣!」應北墨高大的身軀顫抖,難以置信的看著落在血泊中的女人,她一身戰裳染血,眼睛閉著,如夜般漆黑的髮絲亂在沒有血色的臉頰邊。
「總歸是一死,死在誰的手裡,並不重要。」澄安子不理會應北墨的咆哮,用最後的力氣招手,先前一直盤旋在半空中久久不願離去的式神螭龍,見到主人的動作,呼嘯而下的載過他,直直就沖往一整片染成血色的白海央——
巨大平靜的海面,如同瞬息捲起了海嘯,頓時,整個世界落入一片轟隆。
「喂,白海不能輕易進去!你想死嗎?!」羽颯急了,被後頭的鏡宿玄一把拉住,眼見他還要掙開,連忙補充進來,
「讓他冷靜一會兒,他是瓏貴王,不會在海中出事的。」
「可……」
「澄安子不想讓我們看到現在的樣子。」
聞言,頓住腳的羽颯一愣,他狠狠的盯著前方的白海,卻到底是沒有再往前沖了。
對了,現在的你,肯定是不想再見到任何人了吧,澄安子……
暴雨快停了,
失去封印的火虐沒有了精神,使徒趁機讓陷入了沉睡。
白海殺戮終於結束了。
今天,
原本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今天,晴,
今天,暴雨。
那個魔界的惡靈火虐,終於在三百年的封印后,有了短暫的一日重現,雖然現在的它暫時被使徒控制,可是也控制不了多久,若想讓它令人安心的沉睡,唯有讓封印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