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入星夜城

航輪長長鳴笛，緩緩駛離了海岸，近海五十里之內，為了避免航輪的威力互相影響，只能以慢速駛出去，而在這一艘航輪的甲板上，賀成拉低了帽檐，靜靜聽著旁人議論。

從京城至此，足足花費了三日，三日里賀成隱去身份，周轉於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終於在今日，登上了這艘前往極南薄洲的航輪。四面的人推杯談笑，看著迎接過來的無邊海面，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最近發生的事情，談論的重點，自然是亞腦道境。

有人在神秘兮兮說著自己的聽聞：「那個華夏的青年，在被戎洲的阿莫西林嘲弄之後，化身黑煙，一拳轟暴了道境，除了少數跑得遠的，其餘修道者全都喪命了，亞腦道境也被毀了。」

有人皺起眉頭，捧著酒杯就走過來了：「這與我聽說的，有些不同啊，我怎麼聽說，那叫賀成的小子，是為了轟殺一股黑煙，才不得已出手將道境打爆的？聽說那賀成事後也是身負重傷啊。」

「哪有哪有，」又有人參與進來：「我聽前兩天從柱洲回來的修道者說啊，那賀成可是優哉游哉沒有受傷的，想來，或許是一個橫煉體的天才吧。」

有人聞言湊過來，開口質疑：「橫煉體嗎？我怎麼聽說是個修靈召的小子，當場召喚出了一隻上古凶獸，才將道境打爆的，不然諸位想想，光憑人身如何打爆道境啊。」

圍觀的眾人點頭，覺得說得在理，可有修靈召的站出來了：「怎麼可能，這世間就算有人能夠以靈召，去召喚出什麼上古凶獸，也不可能是個十多歲的青年吶，我師父他老人家可是靈召宗輝境界的高手，他都說以他的境界不可能，我看啊，那賀成應該本身就是妖獸所變，才能一拳打爆道境。」

「哼，荒唐」有上了年紀的老者走出來：「我就在柱洲，那亞腦道境若真是被打爆了，那波動為何我沒有感覺到？諸位之中，不乏進過道境之流，何曾聽過有道境被打爆的事情？」

眾人又是點頭，覺得說得比之前的還要在理。一群人越說越遠，不斷有新的人靠過來，越發離奇的聽聞越發多了起來，比如有人那賀成其實是一個絕色美人啊，用一出美人計，讓道境中所有修道者一同出手，打開了道境。又有人說那賀成並非是華夏人，而是最近鬧得兇狠的獸族，長得虎背熊腰，有人族橫煉體不敵之體魄。

在一眾誇張的言論中，賀成聽到了些靠近真相的說法，反倒被眾人嗤之以鼻。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來，事情的發展，遠比他想的要好，只是那戎洲的消息依舊被很多人提及，無論如何，自己只要暴露身份了，必然會遭遇試探與堵殺，畢竟懷璧其罪。

蒼茫浪水，被航輪撕開，留下一道白色的印記，沖著海天相接的地方開去，賀成心頭有所感，又壓了壓帽檐，低頭繞開人群，進入船艙，回自己的那間小屋去了。小屋窗口旁，賀成盯著外面的海浪，伸出手來，同氣府中的混沌一起，演化大海。

堅持自己名字叫瑟曦的小女孩，也從賀成氣府中躍出，依舊是數寸大小，她趴在窗邊，看著茫茫大海，這是她不曾見過的景象，在待在氣府中的這幾日，她與混沌倒是聊得不錯，雖說賀成感覺得到，在一開始的時候，混沌對於自己的這個住所又要住進新的存在，有些不快，但好在不快迅速消失了。

混沌在氣府之中給瑟曦看山，看水，看百獸，還有些遺憾地告訴瑟曦，要不是賀成太差勁，就在這氣府之中，他混沌所能演化出的東西，不會比外界差。

賀成哪敢說什麼，幾日以來，老老實實按著混沌的要求進行演化，如今更是一絲不苟，與氣府中的混沌一同演化大海。只是瑟曦看了片刻，回身飄到賀成眼前：「小哥哥，我覺得你這樣不對。」

「不對？」賀成不解，又問道：「是我這外形不像嗎？」

瑟曦搖搖頭：「哪裡都不像，大哥哥這是河流湖泊里的水，不是大海里的水。」

賀成皺起眉頭，看著自己演化出的海面，這麼多天以來，他一直堅持不懈，已經能夠稍稍控制氣息了，但瑟曦的話，讓他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瑟曦落下去，在賀成演化的海面上輕輕拂袖，那氣霧之中的水面，當即起了波瀾，賀成還是不明白：「我這，不是挺像的嗎？」

瑟曦依舊搖頭：「大哥哥看外面的海，」她轉過身去，又趴在了窗戶上，潔白的紗裙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小小的光影伸手指向海面：「小哥哥看，大海是不動的，小哥哥你手裡的那大海，是動的。」

賀成遠遠望出去，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大海之中，即使是萬頃波浪接天而起，相比於整個大海，依舊不過是小雨點，整個海洋，是不會有多大變化的，而低頭看看自己的，方才瑟曦不過拂袖，就已經浪花翻湧了。

「瑟曦說得對。」這次是混沌開口：「不能因為你弱，你就將演化的東西簡單化，就算體型無法比擬，氣勢也必須演化出來！」

賀成點頭，心頭有了一絲明悟，雖說是先演形，但依舊要觀意。

一日一夜，賀成靜坐在床上，一直看著窗外的海浪，從日落到月落，依舊沒有太大的進展。

混沌有些惋惜，提醒賀成：「在這裡，你所能吸納的氣不夠，既然你要去什麼道境，不如找個有山有海的，進入道境之後，或許能夠事半功倍。」

賀成站起身，活動活動身體，此去薄洲，除了要決定接下來去哪裡，他還要問一問當年的事情，外公與舅舅，只是簡單描述了一番，但鶴家被滅門這等事，怎麼會是三言兩語就能簡單解釋的？父親被追殺失蹤，又怎麼會只是橫推一代惹到的敵手？

賀成靜靜思索，想到一個地方：「我看，可以去那個巋巍道境看看。」

「巋巍道境？」混沌感知賀成所知的相關信息：「會不會太危險了？你那爺爺不是說，許多勢力進入其中，大都全軍覆沒嗎？你還想一個人進去？」

「是，我一個人進去，爺爺若是同去，反而有些不方便，要他在那麼危險的境地保護我，會出問題的。」賀成談及爺爺兩個字，情緒有些奇怪的抵觸。

即使知曉了身份，解開了平日里一些疑惑，明白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依舊有些抵觸。

「行了，別想了，要去巋巍道境就去，現在趕緊繼續演化，你爺爺可是說那巋巍道境只有山，還不知道下次能夠觀海演化，得什麼時候去了。」

賀成笑笑，又坐了回去，靜若無息，繼續演化起來，倒是瑟曦飛出來，小腳稍稍凝實，在賀成的肩膀上踩著，給他稍稍按壓，緩解身體的疲憊。

航輪遠去，足足三天才到達薄洲，賀成從船艙出來的時候，甲板上依舊還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亞腦道境的事情，事情已經發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了，當前最受支持的兩個說法，一個說賀成是獸族的精英，是來搶奪人族資源的，一個是說賀成不是華夏人，其實是降臨者，也是來搶人族資源的。賀成聽得心頭無言以對，隱蔽好外貌，就揣著手下船了。

薄洲星夜城，在薄洲北的海港之後，之所以叫星夜城，是因為在白日陽光下，這個城市就像是沉睡一般，而只有在黑暗籠罩下來之後，才能給感受到屬於這座城市的獨有活力，甚至可以說是狂野。星夜城內勢力錯綜複雜，但與極北的天璽城一般，大多數都是外來者，這之中最具有影響力的，自然是名叫巴納納的星際海盜團。

「巴納納海盜團？」聽賀成詢問消息的瘸子眉頭一皺，打量了賀成一番，即使眼前的人蒙著面罩，戴著帽子，但瘸子還是一眼看出來，這不是海盜，反倒有股子溫文儒雅的氣息。瘸子又問了一遍：「確定是巴納納海盜團？」

賀成點頭，他自然也察覺到了對方的異樣，但是沒有多想。

瘸子笑了笑：「行，我帶你去找巴納納海盜團。」他轉身帶路，甚至沒有提報酬，這讓賀成有些警覺，在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免費的事情，只怕自己要面臨的情況，在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但是他沒有說話，就算提出問題，自己這四層氣，人生地不熟的也做不了什麼。

瘸子帶著賀成七拐八繞，終於走到了一間屋子前：「就這兒了！」

賀成皺眉：「鼎鼎大名的巴納納海盜團，會在這麼一間屋子裡？」

瘸子笑起來：「你沒見過的就不要亂說，這裡面可是別有洞天，你只需進去便是。」說著他出手，按住了賀成的肩膀，往裡面推過去，賀成踉蹌兩步，進入其中，一屋子的人看過來，有人在打鐵，有人在磨刀，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

瘸子跟在賀成身後走進來：「各位爺，看看這小子行不，剛從港口找過來的，就這年輕勁兒，埋兩道符文進去也好，鍛成人兵也好，那都行啊。」

有個大漢眯起眼睛，打量了賀成許久：「修的什麼，又是啥修為？」

賀成吸氣：「我來找巴納納海盜團的。」

眾人皺眉，有人厲聲問那瘸子：「瘸子你幹嘛？想害死我們？」

「我怎麼敢糊弄格外爺呢，這小子雖說是來趙巴納納海盜團的，但是他是第一次來，這種貨色一看就不是干海盜的料，也不可能認識那海盜團的人，諸位說，這種去了那巴納納海盜團也是被淘汰，到那時候還不一定落到誰手裡呢。」瘸子解釋，他相信這屋子中，肯定有人願意出手買下來。

果不其然，之前問話的大漢點了點頭：「你這麼說也對，早點帶過來，還能少收點折磨，到時候缺胳膊少腿的，可不好搞。」他又問賀成是什麼修為。

賀成緩緩握拳：「我是來找巴納納海盜團的。」

「你他娘的找死啊，」瘸子在賀成身後一拳砸過去，賀成悶哼一聲，向前踉蹌了兩步，喉頭腥甜。

「誒。可別給我們打壞了！」那壯漢站起身，走過來打量賀成：「小子，你既然入了這地方，就不要再想著什麼巴納納了，放心，我們雖說也不會好好對你，但總比別的地方那些個變態好，至少能保證你身子乾乾淨淨的，取下你的帽子與面罩。」

賀成咬牙：「我是來找巴納納的。」

屋子裡的人都笑了起來，瘸子吸氣，又要一拳打過去，卻被壯漢攔住，壯漢譏笑：「行，你來找巴納納的，那誰讓你來的？讓你來這裡怎麼找啊？」

賀成掏出鶴千冮給的那枚玉石：「我爺爺讓我來的，他說拿出這枚玉石，星夜城裡面，就能暢通無阻。」

壯漢還在嘲諷著重複賀成的話：「呵，你爺爺……」但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玉石上，他停住了話語。

屋子裡其他笑著的人也漸漸停住了，壯漢搓了搓手，伸手摸了摸那枚玉石：「是真的，你，你剛才說，這是你爺爺給的？」

賀成點頭，再次說出那句魔音般的話：「我是來找巴納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