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遠

月亮像鉤子似的懸在空中，今夜的暮色很濃，還摻雜了些許霧氣，叫人看不透。

這夜色卻正適合探險。小鎮外的樹林里，一對情侶正舉著手電筒在小徑上穿行。

「就說世界上沒有吸血鬼，咱們回去吧，怪困的。」男孩打了個呵欠。

「動靜小點！有什麼東西也被你嚇跑了。」女孩有些不滿，「露絲上周說她在這片看見了奇怪的東西，怎麼可能沒有呢？」

男孩訕訕地收了聲，跟著女孩往前走了兩步，忽地豎起了耳朵。

「什麼聲音？」

窸窸窣窣的，很急促，像是什麼東西飛快躥過茂密的林葉，沒來由的叫人心慌。

難道是狼？

可是鎮上從沒出現過這種東西啊。

「小心！」

正在提心弔膽，男孩突然大喊一聲，按著女孩的後腦勺匍匐下去。

兩道黑影穿破他們身後的樹叢內沖了出來，帶出飛散的樹葉，緊接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倆人半晌才直起身子。

「剛才那個是什、什麼東西？」女孩失神地問。

「不知道……」

「我……我們，跑吧。」

兩人話音剛落，就覺得眼前一陣疾風。下一秒，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雙泛著冰藍的眼似利器，將那兩人釘在原地，涼涼的月色照著他唇畔的血跡。

他一聲低吼，撲了上來。

幾分鐘后，那「人」從毫無知覺的兩人身邊站了起來，眼裡的冰藍色閃爍著褪了下去。

「哈、哈……」

借著月色，終於看清了那張蒼白的臉，是阿雲嘎。

他粗喘著，收起獠牙，嘴角卻仍拖著狂暴過後殘存的快意。

那本書怎麼會在他家？

為什麼，為什麼看著他就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

***

幾聲鴉啼劃破夜空，一道慘淡的曦光自天幕間傾瀉而出。

鄭雲龍覺得後背有些刺痛，鼻端聞到濃郁的塵土味，伴隨著強烈的潮氣，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兒？！

他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方才躺在滿是碎石的地上，正是那些東西扎得他後背刺痛。

頭頂上黑壓壓的，完全沒有星光，似乎不像天空。只有一道道雷電在黑暗中轟鳴著，照亮兩側高聳的岩壁。

鄭雲龍面前是一副高大的十字架，上頭是交錯的鐵鏈，正束縛著一個男人。他雙眼緊閉，挺拔的身形外罩著一件黑色長袍，漆黑的長發在肩頭披散著，臉色蒼白，看樣子剛受過一場折磨。

鄭雲龍發現邊上還站著三個人，匆忙走上前想問這是哪兒。卻不料手在碰到其中那個懷孕的女人的時候，從她肩頭徑直穿了過去。

這是……夢？

鄭雲龍正想著，忽然聽見「啪」的一聲，天上打下驚雷。那女人被強烈的綠光擊倒在地，方才十字架前的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攙起了她。

雷電是從一個突然出現的黑袍男子掌心發出來的，寬大的斗篷掩蓋了他大半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個瘦削的下頜輪廓。扶著女人的兩人沖了上來，卻被他一掌揮開。緊接著，一陣低沉的念咒聲從他口中響起。

十字架上的男人開始慘叫。接著鎖鏈斷裂，男人好像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抬在了空中，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痛苦扭動著。在強光照射下，他臉上的皮膚開始變成死人般的灰白，黑紅的血管從眼角的皮膚下浮現。

這是個吸血鬼！

不知怎麼的，鄭雲龍腦海中自動產生了這樣的認知。

他想逃，卻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碎石，發出聲不小的聲響。

黑衣人動作一滯，轉了過來。

陰影遮擋下，鄭雲龍看到了那雙眼，不知怎麼的，一種詭異感從腳底爬滿全身，像是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他努力逃離那雙眼，掙扎著，卻覺得脖頸處像是被一雙巨手掐住，無法呼吸。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他。

周圍的世界變成一片黑暗，他在虛空中下墜，強烈的失重感襲擊了他。

「哈、哈……呼——」鄭雲龍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映入眼帘的熟悉白牆和桌椅書櫃讓他心裡安定了些。

果然是夢。

他長舒一口氣，重重跌回床上，轉頭看窗外，淺淡的陽光從濃雲的縫隙中透出來。

是因為昨天收拾地下室看到了那些東西嗎，為什麼夢境這麼真實……這覺睡得怎麼感覺更困了。

打開手機一看，已經七點了。他搓了搓臉，一臉睏倦地掀開被子下床刷牙。

窗外馬路邊，幾片落葉打著圈蜿蜒下落。

「我的天，你眼睛怎麼回事？！」教室里，金哲永一見鄭雲龍就叫嚷起來，「你這不會是要cos熊貓吧！」

鄭雲龍抬起眼皮斜他一眼，金哲永立刻識相地轉移話題。

「今天我還有和您當同桌的榮幸嗎？」

鄭雲龍把自己的書包甩到他身邊的桌上，然後把他的課本扔到前面的托馬斯邊上。

「我自己來就好！」見鄭雲龍把沒輕沒重的手伸向自己的電腦，金哲永忙道。

他一手抱著電腦、一手提著書包往托前挪，一邊順口問道：「你和阿雲嘎和好了？」

這話本沒什麼問題，奈何鄭雲龍心裡有鬼，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

這時，班上響起幾聲嬌滴滴的「早上好啊，阿雲嘎」。

鄭雲龍循聲看去，今天是陰天，外頭光線不強。可當阿雲嘎走進教室時，他還是被晃了下眼。

阿雲嘎對女生們回以禮貌的微笑，卻能看出不像昨晚那樣發自內心。不知為什麼，鄭雲龍竟然有些開心。

「早上好！」金哲永沖阿雲嘎手舞足蹈，「坐這邊，我特意給你留了空位！」

他指的是鄭雲龍身邊那個位子。鄭雲龍故意趴下裝睡，不去看那人。

從阿雲嘎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少年覆蓋在下眼瞼上纖長的睫毛，還有那緊抿著有些上翹的嘴角。

他喉結滾了滾，立刻移開目光，把書包放在最前排，坐了下來。

這邊鄭雲龍趴著裝睡一分鐘，始終沒等到阿雲嘎的腳步聲，終於忍不住悄悄睜眼看了一下。

視線終於鎖定了教室最前頭，那傢伙有些刺眼的背影。

「你倆什麼情況？」金哲永看懵了，轉過來戳了戳鄭雲龍，「給他留了座位又不來，這關係也太瞬息萬變了吧？」

鄭雲龍沒理他，在手機上敲敲打打，刪了又寫、寫了又刪，終於按下發送鍵。

——你為什麼不坐過來，這節歷史課，金哲永說他有問題想請教你。

鄭雲龍眯著眼看向前排的那個背影，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擱在抽屜里的手機亮了一下。

阿雲嘎低頭，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很好，鄭雲龍倒要看看他會怎麼回自己。但是誰能想到——

阿雲嘎又把它放了回去。

放！了！回！去！

不回復、也不回頭看一眼，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實在搞不懂他抽什麼風，難道是因為周末？

周末那明明是場意外好吧，他怎麼一副被佔了便宜的彆扭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