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斯的過去
面色蠟黃的村民們穿著10世紀才有的平民短衣,抬著擔架在空地和房屋之間穿梭。不時有人停下來探探擔架上的人的鼻息,走到歪歪扭扭寫著「病房」的木屋門口,又掉頭去不遠處的停屍棚。
「唉,這瘟疫都蔓延好幾個月了,再這麼下去,只怕全國都要死光。」
幾個還算健康的村民坐在一棵大樹下聊天。
「別提了,這都是上帝給我們的懲罰。」
「上帝為什麼要懲罰我們?」
「你們沒聽說嗎?國王根本不是突然昏迷無法理政,而是被王后囚禁起來的!你以為亨特公爵為什麼會被驅逐出首都?就是因為他差點揭露王后的陰謀……」
「我也聽說了,亨特公爵屬地的人都沒得瘟疫。」
「可這是王后的錯,為什麼要懲罰我們?」
「噓,你們小聲點吧,王後派來的侯爵還在屋裡幫大家治病呢。」
「呸,什麼狗屁侯爵,不過是個招搖撞騙、來歷不明的女人罷了……」
村民們說著,紛紛看向大病房邊上的小屋,幾個侍女和護衛守在屋外,神情嚴肅得像結了冰霜。
屋裡,火焰在白色的蠟燭上跳動。簡易的木床上躺著個七八歲的女孩,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只有濁重的呼吸顯示她還活著。
懷孕的伊西斯輕闔起雙眼,一面喃喃念著咒語,一面用纖細修長的手指在空中繪出複雜的圖案。
純白柔和的光線從她指尖流出,落到女孩身上。
女孩的呼吸變得平穩,眉頭逐漸舒展。但下一秒,只聽「啪」的一聲,女孩身上好轉的跡象如同幻覺般消失。伊西斯被無形的力量波動震得趔趄幾步。
阿雲嘎和內森憑空出現,伸手攙住伊斯西。兩人都是一身黑衣,阿雲嘎的頭髮很長,過了肩線,用黑色的束帶束在腦後。腳下是一雙尖頭過膝皮靴,勾勒筆直修長的小腿線條。
鄭雲龍看著男人,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怎麼樣了?」內森看向伊西斯,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急切。
伊西斯輕喘著擦擦額前的汗,搖頭:「約書亞外泄的力量太強大,我試過各種辦法,都沒法把這股力量引起的瘟疫癥狀壓下去。」
內森嘆了口氣:「看來不拿到那塊石頭是不行了。」
「他說的那塊石頭就是『伊甸之眼』,它是凈化約書亞的唯一辦法,是多年以前王室在索羅山脈中發現的。因為蘊含著無窮的神秘力量,被作為鎮國之寶藏於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孤島上,用一座被施了咒的石塔鎮守。打開石塔唯一的鑰匙是扎克里腰間的骨笛。」
眼前的畫面像被按下暫停鍵一樣凝滯住,伊西斯的聲音傳到鄭雲龍耳邊。他一怔,問道:「骨笛為什麼會在扎克里身上?」
「因為為石塔施咒的人是我和他共同的恩師。老師去世時,扎克里把他原本要交給我的骨笛偷走了。」
伊西斯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惱恨。鄭雲龍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千年前的故事就繼續流動起來。
「約書亞的力量是在扎克里跟隨亨特公爵離開王城那天突然外泄的,你有沒有想過這其中的聯繫?」阿雲嘎說。
伊西斯瞭然地看他一眼:「我沒有證據。」
「這還要什麼證據?他暗戀你那麼多年愛而不得,心理早就變態了,做什麼我都不奇怪。」內森插嘴。
伊西斯和阿雲嘎沒理他。
「不管是不是他,過兩天亨特公爵就要回來覲見王后,你多加小心,扎克里可能還會想要把你拉去亨特那邊。」阿雲嘎壓低聲音,正色道,「按照你說的,我和內森會在你說的海島上守著,你一拿到骨笛就打開傳送,我們會用它打開石塔。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別擔心。」
「我知道。」伊西斯扯出一個微笑,看向窗外。
黃昏到來,金紅色的夕陽正在往地平線下墜落。
兩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夜裡,金碧輝煌的宴會大廳。盛裝打扮的伊西斯代錶王后,在兩邊大臣們的陪同和她施了咒的永不熄滅的燭光之下,會見了風塵僕僕的亨特公爵一行人。
「侯爵殿下。王後殿下和我的兄長一切都好嗎?」
落座后,亨特公爵朝伊西斯舉杯致意。他長了一副溫吞的面孔,看人的時候甚至帶著幾分怯意。
「他們很好。」伊西斯頷首,也抿了一口酒。
「既然很好,為什麼他們沒有一個肯出來見我呢?」
「瘟疫實在鬧得太凶,為免出意外,陛下和王后一律不見自外而來的人。公爵,想必您能理解吧?」
伊西斯把亨特公爵的話滴水不漏地堵回去,在兩方大臣莫辨的眼神注視下,看向公爵身後的男人。
那男人穿一件奇厚的黑衣,純黑色的手套遮住雙手,外罩一件長到腳踝的黑色斗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張清瘦的面孔。
伊西斯看著他,笑了。
「好久不見,扎克里。聽說你輔佐公爵,把邊境的小城治理得很好?」
「我輔佐公爵,不也是在輔佐國王和王后?難道女爵不希望國王陛下的領土長治久安?」扎克里也笑了笑,迎上伊西斯的目光。
「但邊境的百姓們只知公爵和扎克里大法師,卻不知國王和王后,這恐怕不大合適吧。」
伊西斯話音剛落,氣氛突然緊張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兩方的大臣們低眸看著自己盤子里的食物,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扎克里也沒說話。他就這麼看著伊西斯,眼中的神情漸漸變得凌厲,像利刃把空氣挑動出嗡嗡的震動。
緊張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宴會結束。陪同的大臣們如獲大赦地起身離席,伊西斯在回宮的路上摒退身邊的侍女,轉身跟著扎克里回到他臨時居住的地方。
「你的到來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扎克里站在深綠色的地毯上,拉住伊西斯的手:「看來我在信里說的事,你考慮好了?」
伊西斯的目光掠過他腰間的骨笛,任他將芒刺般的吻留在手背上:「嗯。」
「那,我要的王宮護城符咒呢?」扎克里抬起頭,笑著問道。牆上的燭火閃爍著,將他的眼睛映得有些詭異。
「急著說這些做什麼,不請我先坐下嗎?」伊西斯扯了扯唇角,徑自坐在另一把圈椅上。
扎克里的視線落到她肚子上,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狠厲。
他坐到伊西斯對面的椅子上,抬手放出火焰把面前矮几上的小茶爐點著,慢條斯理地蓋上茶壺蓋子。
茶水燒開的「咕嘟」聲很快充斥在這個空間,兩人之間卻仍保持著沉默。
扎克里突然自顧自笑了聲:「你根本就沒把符咒帶來吧?」
此刻無風,卻聽「喀噠」幾聲,四面牆上原本微微開著的窗戶卻全都嚴實地叩上。伊西斯心裡騰起不祥的預感:「你在說什麼?」
扎克里看著伊西斯,眼裡流露出介乎於陰鷙和痛苦之間的情緒。
「別裝了,你是為骨笛來的吧?」
扎克里的話讓伊西斯的心一沉。她沒說話,只是看著扎克里。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最恨你的冷靜。」扎克里的聲音忽然沙啞了幾分,「想必你進來的時候就知道了,你沒法用咒語把它拿走,除非你想被上面的巫術反噬。」
伊西斯沒有反駁。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空氣慢慢凝結到如有實體。片刻后,扎克里系在腰間的骨笛忽然顫動了一下。
他瞳孔一縮,看向自己腰間,只見數道白光組成小小的法陣,把骨笛吞沒。
他甚至都來不及念咒阻止。
「你的咒語只能防住惡意的偷竊咒語,卻防不住空間咒,而且是老師留下的空間咒。」伊西斯緩緩地起身,看著扎克里的眼睛,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打在他心上。
「他猜到你當年會趁我去北方賑濟水災的時候偷走骨笛,早就做好了準備。」
扎克里眼裡浮起黑沉沉的狠厲和不甘。他抬起手,掌心飛出一隻綠色火光組成的大蛇,向伊西斯飛去。
伊西斯催動咒語,純白光芒在自己面前組成法陣和扎克里抗衡。但儘管她用盡全力,仍擋不住代表自己力量的白光被一點點蠶食。兩道咒語相撞產生強勁的風,吹得屋內的各樣擺設呼啦啦亂飛,吹起她蒼白面頰邊的碎發。
風也吹開扎克里的斗篷和長袍的領口,露出皮膚上醜陋詭異的黑色斑痕。
像是魔鬼在他耳邊舞蹈、呼吸,低語著叫人交出自己的心魂。伊西斯忽地被攫住目光,眼裡流露出深深的震撼和驚訝。
「你把自己賣給了撒旦?!」
扎克里笑了,笑容里充滿恨意:「我還以為你早就猜到了呢,不這樣我怎麼有能力讓吸血鬼始祖的力量外泄?」
「你瘋了!」伊西斯的音量拔高,「你的靈魂會被反噬得一乾二淨!」
「我的靈魂不是被撒旦反噬的。在你選擇嫁給吸血鬼的時候,我就已經是行屍走肉了!」扎克里怒吼道。
嫉妒和憤恨讓他的力量陡漲數十倍,他身上的斑紋如同游魚般活了起來,大蛇壓倒性地沖向伊西斯。
「咳咳!」
伊西斯身前的法陣碎裂,她被大蛇擊中胸口,吐出一大口鮮血。
「嘖嘖嘖,多可憐啊。」扎克里說著,眼中卻沒有半點憐憫的神色,「就算你的吸血鬼手下冒死拿到『伊甸之眼』又能怎麼樣呢?你活不到給約書亞凈化力量的時候了。」
「我可不這麼認為。」
伊西斯擦掉唇角的血,虛弱地說。她看向扎克里,身上隱隱逸出黑氣。
「你……」
看見伊西斯身上的黑氣陡然壯大起來。扎克里臉色一變,他措手不及,身子被直直地撞到窗戶上,脆弱的玻璃現出了蛛網般的裂痕。
「黑巫術……」扎克里捂著胸口笑道,他的右眼不知怎麼了,眼白的地方竟然也爬上細細的黑色紋路,「伊西斯,為了那個男人,你的清高去哪裡了?」
伊西斯沒和扎克里廢話,她一轉手腕,黑氣化作一隻展翅的鳳凰,朝扎克里猛衝過去。
一黑一綠的鳳凰與巨蛇在空中相遇,死死絞纏在一起,這回卻是伊西斯佔了上風。扎克裏手中的火光越來越細弱,最後只聽一聲爆裂般的聲響,火光徹底熄滅,黑氣越過被打倒在地的扎克里向窗戶直卷過去。
窗戶洞開,伊西斯乘著這股黑氣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只有從屋裡蔓延到窗欞的一長段血跡證明她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