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昭寧十四年,冬。
時下剛入冬不久,祁京的天氣卻格外嚴寒起來。
一夜之間,整個都城寒風冷冽,突然下起了白毛細雪,刺骨的冰寒遊絲一般往人骨頭裡鑽,向來熱鬧的祁京,如今卻有幾分蕭索冷凄。
大燕鎮國公嫡女趙明枝新喪,宣平侯府世子陸沉娶妻。
向來氣場不太對付的兩人。
一南一北,一白一紅。
一大早,天還未大亮,天邊一片霧蒙蒙,鎮國公府白幡高掛,蜿蜒十里的送葬隊伍從大燕祁京都中長街幽幽走過,所過之處,哀樂齊鳴。
太子元凌在行宮遇刺,鎮國公嫡女趙明枝為救太子英勇獻身,被刺客一劍刺死。
燕皇為嘉獎趙氏救駕有功,追封趙明枝為平陽縣主。
太子親自送葬,趙明枝以縣主儀制葬於西郊趙氏祖墳。
……
祁京,城門口。
鎮國公府送葬隊伍剛出城門,沿街百姓磕頭跪拜,霧靄中人影綽約,隱約能瞧見城頭上站著個高大人影。
男人遠遠看著那厚重華麗的棺槨緩緩向前移動,面無表情,卻目光深遠。
「世子,太子來了。」
男人表情微動,見送葬隊伍忽然停了下來,太子元凌一身白衣從馬上下來,扶起了向他跪拜的鎮國公夫婦。
距離隔得有些遠,幾人不知寒暄了些什麼,隨後,太子衛隊加入送葬,浩浩蕩蕩的隊伍繼續前行。
這次,太子親自執起了招魂幡,一臉悲痛的走在鎮國公夫婦身側,送趙明枝出殯。
男人眼睛眯了眯,一言不發。
倒是他身邊的長隨贏邑說了一句,「太子果然會做戲,竟比那勾欄瓦舍里的戲子還會唱戲。」
男人沒做聲,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逐漸遠去的隊伍,鋒銳的眉頭緩緩皺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平陽縣主的棺槨從視線里漸漸淡了出去。
男人才冷冷的開了口,「回府。」
贏邑不解的看了一眼男人轉身離去的背影,「世子!」
「真是奇了怪了。」
他咕噥一聲跟上自家主子。
說是來送葬的,又不像,只遠遠的站在城頭上看了這麼會兒功夫,說是來看笑話的,更不像,因自家世子從頭到尾神情都分外凝重,甚至還能從世子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俊臉上看到一絲恍惚迷惘。
世子不是厭惡平陽縣主么,對頭死了,怎會是這般表情?
莫不是世子對平陽縣主「惺惺相惜」,少了作對取樂的筏子,心裡不痛快不成?
但贏邑很快就放棄了糾結。
畢竟趙明枝生來便是天之驕女,姑姑是大燕皇后,父親是手握兵權的鎮國公,母親是琅琊世勛謝家嫡女,外祖舅舅皆是名譽天下的大儒名師,兄長是守衛邊疆的大將軍。
而她自己,一出生便天現異象,方外道士說她是命中帶貴,將來尊貴無比,皇家奉國寺主持大師親口斷她天生乃是極貴的命格。
一時間,得趙明枝得天下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
待後來,趙明枝長大些,生得國色天香,明眸皓齒,婉轉風流,世之姝色。
求娶者,猶如過江之鯽。
都中皇子花樣百出,爭相討獲美人心。
各青年才俊之中,唯有他家世子不近女色,看都不看那趙明枝一眼。
再後來,皇上便下旨將趙明枝許給了太子元凌,原本親上做親,今年便要議婚,可誰知,佳人一朝殞命,竹籃打水一場空。
「哎……」他幽幽嘆了一口氣。
好在今日世子便要娶妻成婚了,鎮國公府與宣平侯府各自對立陣營,平陽縣主與自家世子一貫不對付,死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
入夜。
宣平侯府還在熱鬧中,從侯府大堂直到西苑內閣,一溜兒的燈火通明,長廊兩旁,掛滿了火紅的燈籠和紅綢。
府中入目皆是一片紅色,來往賓客喜氣洋洋,到處都是道喜的慶賀聲。
唯有西苑后宅,突然從喜房裡跑出一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鬟,「鵲兒姐姐,不好了!不好了!新夫人絕食昏過去了!」
一道溫潤沉著的女聲斥責了一聲,「不要大呼小叫!侯府現下賓客盈門,傳出去成何體統?!」
說罷,那聲音擔心真出什麼事兒,又道,「快去請世子爺過來。」
「是!」
緊接著,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再然後,新房裡又安靜下來。
趙明枝於渾渾噩噩中聽到門外一片兵荒馬亂鑼鼓喧囂的聲音,吵得她腦仁兒疼痛不已。
恍惚間,又似乎想起刺客天降,元凌一把將她拉到身前,再然後,她便看到宣平侯府那位陰鷙孤傲的世子陸沉戴著黑巾,一劍刺穿她胸口的模樣。
她猛地睜開眼,猶如溺水之人乍然呼吸到新鮮空氣一般驚醒過來,又彷彿胸口壓著一口氣沒喘勻。
她動了動僵硬的手指,眼神恍惚,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整個人坐在雕著金雞鬧芙蓉的拔步床上,捂著胸口被洞穿的位置,驚慌不已。
痛!
好痛!
長劍刺入心臟的時候,一股劇烈的疼痛讓她差點兒忘記了呼吸。
元凌高喊著救駕,行宮護衛們配著刀劍魚貫衝進內殿。
她看著殷紅的鮮血從傷口處流了出來,四肢百骸都涼了半截。
「明枝!來人啊!有刺客!快救明枝!」
元凌凄厲的叫了一聲。
那柄刺進她身體里的長劍被人一把帶出,鮮血噴涌,趙明枝分明感覺自己剩下半截也涼了。
她動作僵滯的抬頭,又看見殺她的兇手一雙冷厲的鳳眼狹長冷酷,黑色的面巾下,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卻在看到他腰間那枚團花玉佩的時候,認出了他。
陸沉?
宣平侯府前些時日剛被聖上敕封的世子。
陸家那個向來與她各種作對,各種瞧不上她,還對她冷嘲熱諷的外室子。
自陸家幾個嫡子相繼出事之後,陸沉便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外室子被宣平侯扶成了世子。
小時候他內斂不愛言語,長大后,性子陰鷙,喜怒無常,雖是生了一副傾世駭俗的俊美容顏,但祁京也沒有一個閨中女子敢打他的主意。
趙明枝在各種詩會春宴上偶見過他幾回,俊美非凡,形容清雋,身姿挺拔修長,一眼望去,龍章鳳姿,僅僅是站在那裡,便格外讓人心生敬畏。
這人美是極美,難辨雌雄,天人之姿。
只是性子太過陰鬱,又不善與人來往,便更加顯得不近人情。
他一貫看不上她以色侍人,又從不拿正眼瞧她,曾經在三皇子元翊的詩會上明裡暗裡譏諷她驕傲自負,自恃天命貴女容貌傾城攀附皇權,又明言「不若城北豆腐西施」。
為此,她氣哭了好幾回。
還專門偷偷出府去瞧他口中所說的城北豆腐西施,明明那西施容貌並不如她,可他偏偏那樣將她貶得一文不值。
平日里他處處與她與趙家作對也就罷了,不過是小打小鬧,玩笑之言。
她不敢惹他,只一味的躲著他,也不去在乎他那些冷言冷語,待她嫁給元凌之後,以他的身份,也不敢與東宮作對不是?
她想著嫁人之後,她專心守著元凌,相夫教子,做她的太子妃,再也不必看他臉色。
可現下,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怨,他居然還對她動了殺心?!
趙明枝一時氣急攻心,生生慪出一口血來。
片刻后,她方才察覺到不對勁兒。
「我……」她好似沒吃飯,渾身脫力,攤著白嫩的雙手看了又看,滿眼震驚,「這……」
這根本不是她的手。
她小時候貪玩任性,爬過府里的梨樹,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刮花了手背,落了一道細細的傷疤。
而這雙手,膚如凝脂白玉,完美無瑕,蔥段兒一般嬌嫩,分明不是她的手。
她心頭猛地一跳,慌忙摸了摸自己胸口,血沒了,被冰冷長劍洞穿的傷口也不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茫然四顧,滿目皆是大紅的喜綢,菱花窗戶上貼著紅色的雙喜剪紙,寬大的房間里,熏香裊裊,錦繡成堆,一派暖香融融,一對兒雕龍刻鳳的喜燭燃得正旺。
再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正穿了一襲綉著鳳穿牡丹的大紅喜服,頭上鳳冠還未取下來,重重的壓在她頭上。
她成婚了?
她不是被陸沉一劍刺了個對穿,死了么?
怎麼一醒來,不是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竟然在這大紅喜慶的婚床上?
她頭皮一陣發麻,恍惚的瞪圓了眼睛,抬手將頭上的貴重無比的翠羽鳳冠取下來,放在枕邊。
又從床上下來,勉強撐著身子走到銅鏡旁往裡頭看了一眼。
不看不打緊,一看差點兒沒把她魂兒嚇沒了。
銅鏡中的女子雪肌烏髮,明眸皓齒,嬌靨如花,遠山黛眉下,一雙明麗水潤的杏眼嬌滴滴的泛著微紅,鼻尖挺翹,薄唇微抿,猶如桃瓣。
雖然與她自己原本的容貌有□□分相似,卻不是她。
她沒死,重生了?
而且還重生在一個長得和她很像的女子身上,現下,這個女子竟剛與人成婚?!
她驚得連連往後退,卻不料,一不小心,跌進了一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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