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9章 真隱觀的套路
第9章真隱觀的套路
晚上用餐時,安寧大約數數,也有三十餘個道家清修之人,果然胖子一個皆無。他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起閑聊,似乎都沒看見自己和小師叔進來。
這也難怪,觀里費用大多被小師叔拿去糟蹋了,人家能給好臉色看嗎?師徒二人找了僻靜地方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畢竟一路上,吃食大多是小師叔四方乞討,難說入口。
但是觀中的道士,卻都紛紛表示食不下咽,似有不忍之意。
「可憐,那鄧家老少,只餘下小小孩童,如今也上吐下瀉,怕是難以為繼了。」
「他家又能如何,滿門皆喪的人家又不是沒有的。」
「昔日漢武帝征閩越,瘴癘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十二三。我朝伐交州,受其地炎瘴,士卒死者十二三。想不到,這廣豐之地,也難逃此難啊!」有人開始悲傷哀痛。
「這算什麼仙家秘方,茼蒿如何能治瘧疾之病?葛仙之物,終究虛妄。外丹之說,純粹妄言害人。」那人似乎這才想起角落的呂生師徒,憤憤橫了一眼過來。
「然而常山、雄黃也是不能啊!」有人弱弱反駁。
安寧下船時,就覺得到當地人的有氣無力,還在疑惑呢?原來卻是瘧疾盛行的緣故。
要說他的前世只是個機械專業的學生,如何能曉得藥理?但是架不住資訊傳播發達啊,屠坳坳的諾獎可不是官府的GDP,擠擠都是水。
人家那都是多少年的藥效累積出來的成就。
安寧彷彿記得,那個葯還真就是根據葛洪的古方驗證出來,曰:「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
自己可不光知道青蒿、黃蒿的區別,此外還有酒精可以浸潤提取,沒道理制不住瘧疾之病啊?這可是與人與己都甚方便的法子呢。
但是,外面究竟什麼情況,自己實在還不清楚,一個小屁孩想去跟人家打聽事情,也沒得去招人恥笑。
安寧匆匆用過晚餐,與小師叔一起將行李搬到觀外長廊,卻是四處都是病人躺卧,自己和小師叔委實難以下腳。
「小師叔,您昔日製造燒酒之地卻在何處?」
「便是那處了。」呂生隨手再次指向西面那處斷垣殘壁。
我暈,那就去吧。
呂生隨身攜帶的燒酒已經不多了,但是,彼處水井中還有不少儲存。看著小師叔吃力從井中提出一件件罈罈罐罐,安寧樂了,這倒是個儲存東西的好法子。
當晚自然無話可說,次日清晨,安寧蹦蹦跳跳就拉著小師叔出去採藥。目標就是茼蒿,一定是那種一蒿斷就有臭味的那種,那叫黃蒿,治瘧疾用的。
此外,還要去藥鋪採買肉桂。安寧的打算是做蒿桂丸試試,自然前期所費不多,有療效再說了。後面自會有觀中、官府接手此物。安寧不是醫生,更不願以醫家傳名。
擺在眼前的困難就是,哪怕黃蒿中有效成分高達千之六七,依然含量還是太低了。
安寧的打算,是把青蒿晾到大半干,把有效成分提到百之三四。再和肉桂一起碾磨成粉製藥。每日兩錢的劑量試試效果,然後再考慮藥物增減。
師徒二人忙活一日,總算齊備,次日開始和葯,搓成一錢大小的丸子,選了個沒人搭理的患者餵食。這人之所以沒人搭理,實在是快要沒救了。
而且,難得呂生還認識。山下的洪鐵匠嘛,他的家人都圍在身邊哭泣。可憐他家最小的娃娃洪七,也才兩三歲,還在胡亂玩耍呢。
呂生分開他們,和安寧一起向前查看。
洪鐵匠倒是條不錯的漢子,黑漆漆一幅魁梧身材,如今卻早已面色蠟黃,奄奄一息。
「俺家漢子那是多結實的身子啊,咋就一下子不成了呢!」旁邊一個女人跪在丈夫身前,呼天搶地,其他人也都更加恓惶地加大了抽泣的聲音。
「這個嘛,這個,還是試試吧?試試看,興許有用呢。」
哪怕呂生,如今也沒了底氣。就憑呂生和安寧在觀中的人品,誰又會吹捧他們,專為他們準備做醫托?
而世間的郎中醫師,那歷來都是靠名氣活著的一群外星人類。
安寧拿著一根細銅棒努力撬開病人的嘴巴,將藥丸服了下去。再灌一些茼蒿水下咽。此後死活,就真的要看明天的太陽是否還能繼續升起了。
結果就是,洪鐵匠第二天就稍有起複。趙觀主自然發現這異常,趕來把脈半天,吩咐安寧繼續喂他吃藥,此外再另開了一劑藥方給他補強。
連續幾日餵食,洪鐵匠居然真的就漸漸康復了?
再有那些沒人搭理的重危病人,也照舊被他二人一一施救,大多日復一日康復起來。這就說明安寧的藥效管用啊。縣裡聞訊也趕緊派來人取經,卻是地方的學喻大人。
一切功勛,自然都要落在呂生身上。安寧實在太小了,能用五百貫拿到度牒,洗白身份,已經是趙觀主的照顧呢。
觀里的其他道士,哪怕再不服氣,也只能在事實面前折下小腰。這事就不能再憑意氣用事,所以?這就是他呂師兄的狗屎運。
那麼?咱們繼續無視他好了。
在安寧的配方基礎上,趙觀主再次發揮他老中醫的經驗,擬出一份「清瘴湯」:
黃芩三錢,黃連兩錢,知母三錢,柴胡三錢,常山兩錢,青蒿三錢,半夏三錢,陳皮三錢,茯苓三錢,竹茹三錢,枳實三錢,生甘草兩錢,滑石四錢,硃砂些許。
熱盛者加生石膏九錢,大青葉四錢。舌質深絳少津者,加生地三錢,玄參四錢,石斛三錢,玉竹四錢。大便乾結者,加生大黃三錢,元明粉三錢。
方中黃芩、黃連、知母、柴胡可以清熱解毒。青蒿、常山可以祛邪除瘴。竹茹、枳實、半夏、陳皮、茯苓可以清膽和胃。益元散清暑利濕安神。諸葯合用,共奏清熱除瘴之功。
趙觀主搖頭晃腦,縣裡學喻、郎中紛紛恭維捧場。
如今廣豐之地,瘧疾橫行。有了此方,就能活人無數呢。咱們一定要秉明縣尊表彰才行,這可是咱們真隱觀的無上功德啊。
這種套路,才是人家名醫、真人的做派。呂生和安寧的修為,還差著老遠呢。
但是民間百姓卻不管這些官面文章,自己的命是誰救活的,沒有理由去找別人感激。因為這幾日呂生和安寧救助的人著實不少,自然會有不少福報過來。
比如,呂生那幾間沒了房頂的房子,就是在的地方百姓的張羅下再次成形。甚至為了避免茅草屋頂容易引發天雷之火,還特意給他們換成了瓦片。
要說山下的很多鄉民,此前一直對呂道長心有忌憚,只是從來不敢說起而已。
天雷不稀罕,天雷引燃房子的事情也有過。但要是天雷三天兩頭去定點光顧某個人,那就一定是這個人的問題了。
現在看來,呂道長一點問題都沒有,活神仙呢。
那個第一天就被救活的洪鐵匠。黑漆漆魁梧身材,生病時看著很凄慘。如今將養幾日,一條漢子就威風凜凜地走上山來,納頭便拜。
呂生正在和安寧討論火繩槍和手雷的話題,對於金屬鑄造、鍛打技能,呂生一竅不通。安寧大約有個方向,可他才六歲,無論如何也跟這些力氣活掛不上鉤。
洪鐵匠拜了半天,卻沒人扶他,心中尷尬不已。再聽他們討論的東西,這是?鑄鐵鍛打之物嘛,這些簡單東西還用得著神仙們聚首討論?
「不知兩位道長所需之物,可是鍛打鑄造銅鐵之物?若是如此,小的或許可以試試。」鐵匠喏喏道。受人活命之恩,總要設法報答。這個時代的人,就是這麼誠信。
「這誰啊?」安寧正不耐煩呢!「等等,你會打造銅鐵器械?」
「小的是山腳下的鐵匠,當然能夠打造。承蒙二位道長施救,小的願意傾力嘗試。」
「這樣啊?」安寧流出了口水,當真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頭呢。呂生不滿地敲敲他腦殼,「把口水擦掉先,成何體統哉。」
「大叔該如何稱呼?小子卻是有幾件物事需要打造,銅鐵器物都有。」安寧趕緊抱大腿。
「不敢當,不敢當。小的姓洪,做了一輩子鐵匠。」
「來來來,咱們看圖說話。」安寧跳起來,拉起鐵匠一起坐下。
「你看哈,此物打算用青銅鑄造,四銅一錫。
此物前端長一尺兩寸,壁厚兩分。內芯三分兩毫,如此刻畫出流暢膛線。
後段長度兩寸,內孔三分,壁厚三分,靠後錐角收攏,後端封堵壁厚四分。
此處有細孔與後段內孔通透,這後端的後面嘛,長三寸,內徑四分,要用來鑲嵌木柄的。
嗯嗯,此物定要尺寸精密,還要鑄造時不留沙孔雜物,你可做的六七件出來?
再來這一件,此物以生鐵鑄造,厚兩分。外殼如此如龜甲刻痕,縱橫兩分,深兩毫。也要鑄造不留沙孔雜物,大約做他三五十件可也。」
「小的明白了,這就回去做它。」
洪鐵匠一疊聲答應,轉身要走,卻被安寧牽住衣袖,似笑非笑看著他?
洪鐵匠心中一寒,怎麼把這事忘記了。
普通跪倒起誓,絕不對世間外人提起,若違此誓言,祖宗棄之。這個誓言已經相當嚴重,安寧這才笑著放手。又問了問他身體狀況,知道已經大好了,也是高興。
你先回去做出模子,給我看了修改。至於所費銅鐵之物,道觀里支取即可。
這也算是呂生在真隱觀的福利。甭管觀里多少人怨憤、嫉妒他,但有呂生所需,觀里都會優先兌現。甚至比趙觀主的需要還要優先,這也是真隱觀的規矩之一。
畢竟真隱觀每年靠燒酒、黑葯等物顯擺神通的地方很多,所以萬萬剋扣不得。
等到洪鐵匠把一應實物拿來后,安寧開始裝配起來。火繩槍可裝葯七分,細孔插入引線。彈頭從槍口塞入,那是安寧用鉛子做的。前段略尖,後端凹陷的模樣,鑲嵌了小木塊進去。
安寧不敢自己試射,一應都是小師叔呂生操作。
一聲清脆槍響,三十步外的樹榦搖晃,殺傷力不算小了。若是空射,六十步遠也足以擊穿棉甲,只是準頭差了許多而已。
手雷用鐵十兩,彈藥二兩,總重十二兩,以呂生的力氣可以拋投四十步左右。換作安寧來拋投,大約能把他炸飛十步開外。
要說這手雷的效果當真厲害!爆炸后碎片橫飛,三五丈方圓內,木板上彈片累累,呂生為之咂舌不已。
這兩項改造物件,明明都是出自他的竹火槍與毒火丸。但是那種威力,卻百倍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