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寫奏疏是門學問
來時走路,歸時乘馬,一路上浩浩蕩蕩,惹來無數目光。有右扶風鮑鴻開具的協辦軍輜的文書,關卡沒有為難,劉宇等人暢通無比地過了潼關。
得知劉宇走了的消息,夏耀鬆了一口氣,饒賓用死掐斷了線,接下來的事還是留給大伯和三叔吧。
馬鈞不會騎馬,劉宇專門備了輛車讓他乘坐,每天抽出半個時辰教他讀書識字,晚間讓他跟著一起練劍。
劉宇讓馬鈞放慢語速,想清楚了再說,經過半個多月的練習,馬鈞的結巴癥狀有所減輕,偶爾慢悠悠地也能說上幾句短話。真心付出換來回報,馬鈞看向師傅劉宇的目光不再是緊張、戒備,臉上多了孺慕的笑容。
兩匹「小馬」朝夕相處自然而然地玩到了一處,馬超如願地當上了師兄,擺出老大的姿態教馬鈞騎馬、習劍,休息時兩人湊在一處玩拼板,馬鈞則分分鐘教會馬超做人。
七巧板在馬鈞的手中已能變幻出二百多種花樣,讓顧明、白利等人也暗暗咂舌,原本對劉宇非要收下馬鈞還有懷疑,現在看來盧尚書的卦其准無比,得馬為吉,這個馬鈞非常人也。
離洛陽越來越近,劉宇開始思考如何奏報他在三輔的觀風所得。此行兇險不斷,出京隨行的部曲死了六人,傷了三人,要不是藉助觀風暗使的身份驚動鮑鴻和牛輔,恐怕自己回不了洛陽。
無論史書如何評述漢靈帝荒淫無道,劉宏對自己卻有恩情,賜字蒸餅鋪、封官太子舍人,天子真把劉宇當成得用的族人晚輩看待。漢室將傾,世族各有謀算,但對於劉宇來說,他只能站在天子這邊。
這篇三輔見聞的奏疏很重要,關係到未來前程,劉宇想到盧師轉述天子的話,天子要多一雙眼多一雙耳,並沒有要腦袋。
心中有了底,這篇奏疏應該只寫見聞,漢靈帝不是傻瓜,相反還十分聰慧,讓天子通過他的眼看到百姓的衣食住行和三輔風物,至於如何判斷那是天子的事。
晚間練罷劍,劉宇開始動筆寫奏疏,他曾在太尉府做過員吏,對奏疏的格式有所了解,但劉宇沒有按格式書寫,他有自己的盤算。
身為天子,劉宏看到的奏疏數以萬計,可想而知視覺上會產生疲憊感,特別是奏章不是叛亂就是要錢,換了誰拿起奏章眉頭先皺,哪有後宮與佳麗嬉戲快活。
「三月十三日,晴。臣一行二十六人西行,沿途商旅不斷、熱鬧繁華……」漂亮的行書落在紙上,有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三月二十四日,陰,行至稠桑原。峭壁陡立,刀削斧斫,人行裂縫中,黃河拍岸濤聲隱隱,行人不敢高聲……」
「四月初二,晴,入潼關。潼關據於麟趾塬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過關登錄造冊甚嚴……關稅十取其一,臣部曲中有常年行商之人,暗賄關吏,得免稅二成……」
「四月初六,小雨,長安。西都長安雄偉不下於洛陽,高樓廣廈遍布城中,飛檐斗脊露出宮牆……」
「四月初九,晴,茂陵。臣奉師命前往馬府祭拜……遇壯士馬騰,有勇力,家貧以伐木為柴為生……」
「四月十三日,晴,武功縣。臣前往武功城買馬,前年西羌為亂,美陽關牧場被破,數千良馬失散……有豪族蘇氏,蓄馬逾千匹……」
劉宇擱筆揉揉手腕,事後想來蘇家那個嚴管事很有可能收了好處故意在買馬的時候為難,逼自己前往郿縣。
這份奏疏直述見聞,但天下文章用法微妙,看似平述的言語亦有殺招,天子看到蘇氏有上千匹好馬,估計要生出什麼想法來。接著想起殘堡的那場血戰,吳尚、周誠等人的死讓劉宇心中抽痛,夏家,這仇早晚要報。
細思片刻,劉宇提筆繼續寫道:「四月十五日,臣前往郿縣,路遇馬賊三百餘,臣率眾避於殘堡之中,命部曲白利前往郿縣求援。右扶風鮑鴻率四百輕騎營救,大破馬賊,斬首八十二級,俘敵一百四十三人,余賊星散,不復為患。」
誇大戰功是軍中慣常,這些數據是鮑鴻讓他奏報的,要不是劉宇僅有二十餘人困在殘堡被救,鮑鴻恨不得把馬賊的數目增加十倍。
想到將來要借鮑鴻之力,劉宇繼續寫道:「右扶風所部軍威甚重,破馬賊如摧枯拉朽,太尉遠征,右扶風駐守郿縣使大軍無後顧之憂。」點到為止,相信天子看到這句很快便會按照歷史軌跡調鮑鴻入京。
「五月初一,晴。臣有意前往散關遊學,尚未至陳倉,途中聽聞杜陽城有變……」
「五月初二,晴。臣星夜趕至杜陽城南馮家堡入住……」
「五月初三,晴。臣隨馮家少堡主入城打探消息,得知杜陽令韓昱巧立名目侵吞稅賦,杜陽城內動蕩不安,謠言四起……」
「五月初五。晴。羌族狐奴部五千餘騎南侵圍困杜陽城,分兵千餘攻打馮家塢堡……杜陽令韓昱開城逃走,杜陽城不攻自陷,攻打馮家塢的羌兵散去,馮家堡主馮平派其子與臣率百餘騎前往杜陽城救援,途中遇恆家少堡主恆介……」
「臣率二百餘堡丁沖斷羌軍,引誘羌軍東追,幫助城中百姓脫難……天明時分,中郎將牛輔率軍趕至,奪回杜陽城,追擊狐奴部……」
「狐奴部內小部落丁庫、鉭吉、鍾鞏攝於漢軍之威,脫離狐奴部依附……以丁庫三部為先導,奇襲狐奴部駐地,俘獲狐奴部族眾近兩萬人……」
「歸程,狐奴部首領滇若率四千多輕騎於達壩羅灘反襲,被軍中校尉賈詡用火燒之計大破之,此戰斬敵千餘,俘獲二千,狐奴部不復存在。」
劉宇長呼出一口氣,牛輔的功勞不能不說,文中暗藏著殺機,不知天子能不能看出。羌騎五月初五圍城,牛輔大軍五月初六清晨便出現,讓人深思。
要說三國人物中劉宇最討厭誰,莫過於董卓,此人兇悍殘暴、禍國殃民,洛陽繁華毀於戰火,無數人因他喪命,稱之國賊凶逆一點不過。
從牛輔的三千輕騎來看,涼州兵軍驍勇善戰,董卓倚為資本將來為禍洛陽,自己人微言輕不可能直陳董卓有不臣之心,在奏疏中點上幾句提醒天子算是盡了心意。
「事後查知,狐奴部眾供認,有漢人唆使狐奴部南來,此人身份不明……」劉宇心知此人極可能是夏家所派,但沒有真憑實據的猜測容易被天子看為攀咬,夏惲在天子心中的分量可比自己重得多。
接著,劉宇寫了些三輔風俗,美食小吃,趣聞逸事,一路上修修改改,等七月十五日回到洛陽時,奏疏基本上完成。劉宇沒有先回家,而是和顧明等人直接去了農莊,送吳尚、周誠等戰死的兄弟歸家。
靈棚高搭,哭聲哀哀,眾人戚然。劉宇帶著眾人對著案上擺放骨灰的陶罐下拜。祭酒敬過,劉宇高聲道:「諸位兄弟英靈不遠,請你們在九泉之下放心,你們的父母妻兒農莊代為養之。」
「戰死的兄弟給萬錢,傷者六千,每家給地百畝,月給錢四百,老人養老送終,未成年子女養至十六歲,農莊供其讀書習武,家人可選擇差事。此諾,當為永例,農莊與諸君同在!」
哭聲中多了幾分釋然和感激,當家男人死去對於一個家族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世道不寧一家老小何以為生,莊主的話讓眾人感激涕零,這麼優厚的待遇甚至有人暗中羨慕。
回到大堂,魯飛杜平等人向劉宇彙報京中事。劉宇等人離開的三個多月京中還算風平浪靜,有幾個新開的蒸餅鋪想搶生意,可是找不到發麵的好辦法,只能壓價銷售,劉宇的蒸餅鋪銷量有限,沒有什麼影響。
五月,夏、畢兩家聯姻成為京中盛事,畢家的嫁妝擺出數里長,夏家包下四大酒樓擺下三天流水席,京中百官、權貴前去道賀的不計其數,據傳夏家收授的賀禮超過千萬錢。
劉宇冷笑一聲,道:「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夏家風光不了多久。」
杜平看到帶回來三十多匹駿馬,眼饞不已,插嘴道:「主公,莊上有了這麼多馬,是不是該分一分。」
劉宇道:「這些馬集中養在莊上讓人打理,此次隨我前往三輔的弟兄每人可以選一匹。」
杜平的臉侉了下來,輕聲嘀咕道:「我就知道,當初我可是要跟主公去三輔的,是主公你不要我,說京中事亦重要。」
劉宇笑道:「你小子居然埋怨起我來了。聽我把話說完,魯飛、杜平、燕翼也可以一人選一匹作為座騎。」
杜平立時眉飛色舞地跳起來,道:「我這就去挑一匹,我看中了大白。」
眾人莞爾,劉宇對著白利道:「庄中有了馬,騎射便要訓練起來,此事仍由白大哥你負總責,江漢你幫著白大哥。」
經過三個多月的同行,江漢已不再提離開之事,點頭應道:「遵命。」
劉宇看向胡勒,道:「與杜陽城之間的生意就交給胡老丈你了,要錢要人只管開口,儘快把貿易線搭起來,農莊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此事要抓緊。」
能夠重操舊業,胡勒精神抖擻,笑道:「主公放心,打仗老漢不行,做生意不是我自誇,你們加起來也不如我。」
顧明笑道:「胡老爹,我可指望你以後多從杜陽販些好酒來解饞。魯大哥,我帶了兩壇蒲陶酒,咱們晚上把它幹了。」
笑聲響起,沖淡了哀樂,讓人生出希望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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