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 真真假假
「人人亦可修道,只看與仙有緣無緣。在好久,是好久以前,有一人小孩曾經親眼目睹最後一位真神仙遨遊太虛之後,天下間就再也沒有神仙了,如今的神仙都是假神仙,儘管修為再高,也是半仙之軀。我的記憶不全,記不清很多事情,但是我記得那個小孩就是我師尊!」
神仙還分真假?
內外事,內外自有區分。
何況……
假神仙這說法太過於無稽之談了。
這牛皮吹得倒是響,聽著也是那麼回事,直情就是一早就編好了故事專門用來坑蒙小孩。一路相處下來,就論不要臉無出其右,崖子姜當然是不盡信。
連他的無別功都沒能看出名堂來,其他方面,崖子姜只能呵呵了。
死活不相信就對了。
「以天地氣元調內息……」崖子姜正要說出自己見解,可他說到這裡好像想起什麼來,他猛然一醒,腦子一熱就想到了其中有不對勁的地方,既然神仙分真假,那麼它說的故事也分真假,崖子姜改口問,「你說的他們,到底指的是誰?」
扯犢子,扯不出可信的地方,崖子姜逮到了病句,一直期盼的好戲可來了。
看它怎麼圓這個謊話。
總覺得此話裡有話,所以崖子姜特意加重『他們』二字語氣。
然後面觀言談。
山水畫可不是這麼想,既然崖子姜來了興趣,那麼方向就找對了,接下來才是談價格的時機,他徐徐出言,「早不如巧,給別人機會同時也是給自己機會!買賣自然數把錢給了,後面的自然而然……」
動機非常明確。
崖子姜極度鄙視這個認錢不認人傢伙。
買賣是離不開錢。
啥也沒幹就想要錢,擱哪也說不通道理。
一個人三句話不離錢財,就裡頭很有玄機。
崖子姜耐不住好奇,他想了解財奴,以後就有對付財奴的方法了,他就隨意和氣說,「你繼續講故事,假如故事講得好,那麼之前的賬是可以一筆勾銷地!大不了,你不用退我錢就是了」。
其實,崖子姜也耍了小心機,他只需一言不發,靜待好花如何傳香,他隨時以一個狗屁不通的理由來應付它那些狗屁不通的故事。
山水畫細想,既然這法子行得通,有錢可賺,便可接著再往下捋一捋。
「那你可聽仔細了……」
「師尊說,人間最後一位仙人叫莫陽啟,後世尊稱為無啟仙人,自從無啟大仙道法大乘頭頂金光升天遨遊太虛之後,天就塌下來了……是的,你沒有聽錯,天是真的塌下來了。如今的人間是天浩闢地,也就是說你現在所看到的天是二重天,也許是三重天也說不定」
「既然天塌了,自然沒有登天一說,天道崩塌了,天序就亂了,天道昭昭,無論常臻,後世人證不了道,也沒有羽化飛升之說,所以後世人再沒機會參破天道玄機成不了仙!後來無啟仙人座下其中一名弟子創立了鼎鼎大名的扶搖,萬年前曾與神秘的女南一族斗個你死我活,這些事迹有蹤跡可查,不信你問問守山那個老小子,那小老頭修為不高,但是他勤勤懇懇,也快功德圓滿,無限接近真諦。師尊封山之前將我的一部分記憶塵封在某個角落,要不然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能完完整整給你一一講解!至於……」。
什麼神格。
什麼元神。
這些東西,崖子姜也確確實實從老爺子哪裡聽說過。
也許就在於神與仙之差。
可是崖子姜聽來的可不止這麼些。
什麼天地法相。
什麼魂環化象。
什麼真璞浮生,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可太多了。
但是呢。
又關他屁事。
故事一套一套的編,牛皮吹起來比起家裡老頭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之前是高估了它。
冒失了。
風語物志,故事全靠自己編,然而他早已習慣了王八念經,就這種破爛玩意崖子姜少說也聽過十個八個。它念它的經,崖子姜想自個事兒,聽不入耳崖子姜等它講完才一連串做了三十二個驚嘆不已的表情敷衍了事,然後,就沒然後了。
一個小滑頭,一幅成了精的畫。
傳神會意間交鋒,卻有著互相懷疑的意思。
言多必失是個道理。
也永遠是個道理。
瞧見崖子姜這幅樣子,它也只能搖頭嘆氣。
說到底就是牛皮吹大了,哪怕是真的,一時間也難以使人信服。因為是真的,山水畫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它感慨萬分,「英雄悲慨凄美,狗熊慷歌未徹啊!」
崖子姜好不給面子臭罵它一頓,「慷你娘的臭屁慨!」
崖子姜罵人了,它也豪不客氣回懟,「我天生沒娘!這句話用在你身上才是最合適不過了,哈哈……」
「哈哈……」
崖子姜是笑不起來。
一提起爹娘,崖子姜頓時板著黑臉,沒生好氣,罵人不成,反變成了揭自己傷疤,簡直自找沒趣,崖子姜服了。
聽完了那一番敲擊心神的話。
誰也不願提這些,崖子姜問它,「聽著滿山遍野的廝殺聲,內心卻有莫名喜感,我是不是很壞?」
這小毛孩面善,總感覺他在笑。
又看不見他在笑。
像是在很久以前那個人,天生長著一張受了天道詛咒的笑臉。
「天地皆待人不公,我在道然笑呵呵!」
「天道有一個守則。好與壞都是天道守則其中之一,活在天道底下的人都會變的,一直變,甚至變得的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一直至到死。小小一朵野花,不會為了誰綻放,也不會等著誰,它們自為了自己活得的更出彩!」
它是一座山,又好像是一個人,總是編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了解花花草草不足為奇,崖子姜臉色小僵小驚訝的問,「那你愛錢如命的脾性,就是這樣來的?」
它肯定回答,「對,天底下哪有人不愛錢,那是他們沒有捱過窮,說不愛錢的那些人其實是最虛偽的。正因為這樣,一開始我只是愛錢,後來變得更愛錢了,天底下……」
它還在吹噓,崖子姜卻動身了。
「是時候了!」崖子姜起身跳下去,將山水畫綁在一棵樹上。
「你要做什麼?」崖子姜不理會,繼續走他的路,他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一番動作行雲流水。
瞧小毛孩這陣勢,山水畫似乎明白了什麼。
它勸說,「別這樣啊,幾日來堯山死的人夠多了……」
它連忙叫住,可崖子姜不聽勸。
「兄弟……」
太虛偽了。
嘰嘰哇哇的亂吼亂叫煩死人了,崖子姜不回頭,只顧著走自己的路,半途中回懟了它一句,「別的人一直在壞著呢,難道就不許我壞一次?這是哪門子道理?況且……我只在做一件我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
此話一出,你我默默無聲。
一會,崖子姜再說,「普天下,誰人又不是這樣子?」
確認了,這是一頭牽不住的小倔驢,它改口勸說,「臭小子先把欠的賬結了!」
崖子姜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一會輕輕一笑,嬉皮笑臉說,「我有點急了,先去上個茅廁,我身上沒有紙,一會我怕撕爛了你……」。說完,崖子姜取下脖子上的石頭鏈子,輕輕一拋,套在了畫卷邊緣上,他就走了。
畫不見了,獻祭開明獸的魔石果也沒了,那個老小子一定急死了。破開封印開明獸會順著魔石果熟悉的氣息第一時間找到小鬼頭,也會更多無辜的人會受到牽連。為了使妖物再度沉睡下去,只能另尋辦法,恰好乖老人蕭人缺留下一個血封陣法,所以山水畫想到了利用血封陣法來壓制開明獸復甦,這陣法不是沒作用,只因血不夠,發揮不了陣法最大用處。血祭是不得已而為之,教唆小鬼頭引出陣眼裡那些妖物與人斗惡,藉助蕭人缺留下的血封陣法血祭開明獸,以血啟動禁制即可再次封印此妖物,山水畫也以此作為送給老山神告別的禮物。另外,又能幫助這小鬼脫身,不管怎麼看都是雙贏局面。
如今,小鬼頭又要折騰,雖然說耽誤不了事,但是呢!
世事無絕對,就怕萬一,真沒準給折騰出意外。
山水畫急了,它激他,「你的自負早晚有一天害了你!」
對的,他的自信來源於自負。
所有受過的罪,一件事一件事累積,早已變為憎恨之根紮根了。
不論對錯,不論是非,不論將心問愧。
有些期望不可辜負了。
有些喜歡也只需默默無聞。
有仇不報才是偽君子。
崖子姜不喜歡記仇,一路過來,給逼著憋著可難受了,誰還不能鬧一鬧小情緒。
就算他說算了吧,也不見得這事兒就此算了吧,也沒有過後再說這回事。
該結束無趣的沒完沒了了。
崖子姜頭也不回,直走邊說,「天地有正氣,我就一個人……」
崖子姜漸漸走遠,沒入叢林之中。
「哎……」
說了不聽,再說也無用,十來歲的年紀,帶著十來歲的幼稚,當斷則斷,隱藏著讓人無法估想的心智。
山水畫低估了崖子姜的善良,還有固執,還有一直累積至今為止的怨怒。
精氣神的桎梏,還需自己收拾。
它也就隨他去了。
如果沒有危險,那麼他就是一頭狼。
崖子姜鬧這一出,涉及範圍又變廣闊了。
事情又發生變故了。
這些秘密,估計世上沒幾人懂,就連那個一根筋只修鍊長壽術負責看護堯山老小子也略懂皮毛,山水畫感覺裡面的貓膩遠遠不止是這樣,但是它記憶中的事況就是這樣,守秘密很辛苦,尤其是幾乎塵封的秘密。現今,有人幫忙分擔一下也是不錯的,況且是這是一個將死之人,山水畫絕不相信吃了魔石果子幾乎墮入魔道的崖子姜還能活下去。
既然人就要死了,為了套住崖子姜的錢,故事裡半點不摻假,丟記憶這事千真萬確,它也想知道師尊為什麼封它記憶,師尊又為什麼會抓了那麼多妖物作為封山陣眼。
老山神身份懸殊可以出山,可他不願意出山,山水畫卻千方百計想離開這兒,無奈於它是堯山,堯山也是它,一切都是定局,它也不抱有什麼希望,直到崖子姜的出現,崖子姜出現時機又剛剛好,褪下最後一道魔戾化成魔石果子時山水畫故意引崖子姜出現,它利用了小毛孩好奇心。
在最後的邪戾也隨著魔石果引走,山水畫再也沒有半點邪戾之氣,堯山的陣法自然對它失去壓制功效,一切的巧妙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所以它寧可吃點虧也要跟崖子姜出山,因為之前它坑崖子姜一次,它才出主意幫助崖子姜,引出陣眼妖物。
只是……
這個看起來客客氣氣的小毛孩比想象中要狠。
那些人可不是什麼善哉。
崖子姜也不是省油的燈。
豺狼虎豹混一起哪能安穩過日子。
「本意出於好心,給你點一盞明燈」
一個遇到光都會拐彎的小毛孩。
拿什麼去跟他講道理?
「可你不領情!哼……死了也活該……」
不過,山水畫得出一個道理。
磕磣,磕磣。
——
有三位五境將軍領陣。
沒有佔據天時地利,只憑人和,兵與將之間相輔相成,配合的非常完美,只因為了守護身後的人,他們用生命在堅持,也慢慢的把一批妖物殺退。
妖物退走一批之後。
他們得以一個喘息機會。
勝利在望,他們開始越戰越勇。
血夜傍風霜。
礪礪只往歸。
天色漸亮,圓月依然守在天邊的最末處,彷彿不見最後的血腥不願落下。
不見光明還好,一遇晨光,那山的一幕深深銘刻在內心深處,此生永不磨滅。
一覽山間,死傷不計其數,橫屍遍野,有人屍體、有狼、有鬼魈、有歷獸、甚至有些屍骨未寒就連黎明前的一道曙光都是奢望,舉目四望亂七八糟的,屍骸堆積如山,騎兵個個也筋疲力盡了,楊踵站在許多屍體上面,顫抖的左手緊緊握著一面黑色軍旗,手持利劍的右手插入地面,支撐起自己疲憊的身軀,臨近天亮時分,看得出來數量上面他們佔優勢。
此時,徹底激起了憤怒。
他們和妖物之間也至死方休。
踩著自個弟兄屍骨。
憤怒就是力量。
死去的同伴彷彿像一道永垂不朽的精神光柱。
他們越戰越勇,殺死一隻又一隻可怕妖物。
有人欣慰的呼喊著,「我們贏了,楊家軍魂,永垂不朽!」
晨曦之風陣陣清爽,卻吹不散那漫天腥氣,腥血蔓延開來。
這一幕幕是個人都不願看到。
雖然擊退了妖物。
卻不見有勝利的歡呼。
靜默的啟示,意味著難以啟齒的哀悼,一幕幕血與肉長長的痛擊了每個人心靈深處。
骸骨滿地,一目遍滿瘡痍,目光所過之處皆為一片血海,此景是何等凄愴,又是何殘暴。
「生要站著,死也要站著,楊家英魂豪烈,名流千古,入侵者殺無赦!」
幾千之多騎兵,如今死斗只剩下三百之數。
但是他們勇心不滅。
豪壯長流生生不息。
「瀝血灑落知花去,縱風怒歌無二心!瑤柱意魂不滅!」
也許是吶喊聲太有氣勢了,剩餘的小部分妖物踉蹌逃去,最後的狼群也在狼王嚎叫下,黯然退走最後也沒影了。
這場由崖子姜經手拉開序幕的修羅場,數千騎兵歷盡艱辛,苦苦惡鬥一夜慘烈廝殺這才算有了告終。
可是呢?
真的結束了?
個個浴血沾身,心身疲乏不堪,他們直直的看著前方。
交迫於絕處那種無奈。
好感人,用生命去守護更多的生命。
催人奮進,一種不屈的精神。
不過呢。
一碼事歸一碼事,兩樣事壓根就不搭噶。
晨曦到臨,滿山遍野皆是一片狼藉。
從未體會一夜居然如此漫長,像是黑夜惡意將白日阻攔一般。
微薄晨光照得地面發滲。
那一刻,情願光明不會來臨。
難以言說之痛,如扎入心肺的利刺。
楊踵一目望開,淚盈滿眶,身體不由自己顫抖著。一部分將士面狀慘淡,不忍直視,互相依靠安慰彼此。
勝利之後是悲痛。
活著究竟是僥倖,還是悲劇。
他們一度甚至懷疑自己。
這究竟是對,還是錯?
舉目四望,往日不再,目光所及之處,屍體橫山遍野,全都是昔日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哥們,活著的弟兄都血衣淋漓,艱難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大氣也幾乎喘不上,一張張血臉與自己出生入死,自己卻不曾記得多少人的名字,他無力的閉上眼睛,感慨萬千,「堯山,堯山……原來此山是一座妖山……是妖山啊!是我的固執……害了他們……」
此話讓躲著的崖子姜會心一愣,似乎是那麼一回事。
星火燎野。
堯山,毫無徵兆之下,成了一座妖山。
堯山。
妖山。
兩者竟然如此接近,可惜那副畫擱下了,要不然,能當面問個清楚由因。
「買魚咯……賣……」崖子姜故作一驚一乍,淡定再說,「哇……你們好厲害,我是錯過了什麼了嗎?」
眾將喘息未定。
一聲如市井小販子叫喊買賣打破了勝利的喜悅。
「是你!」存活的一眾人等,咬牙切齒的一同望著一個方向。
一遇崖子姜,一個個心頭火起,咬牙切齒。
就是因為他,他們陷入惡戰。
就是因為他,他們失去了許多平日里出生入死的弟兄。
他們恨透了這個小毛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