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深谷救奇獸

一道巨大的白影一閃而過，若不是兩人為了尋扎白仁草，聚精會神，看得仔細，還會以為那是佔滿了山谷的濃霧。

那道巨大的白影從山谷中衝天而去，帶動一陣從下而上的颶風，吹得兩人往後倒飛，跌在亂樹叢里。不待兩人爬起，它便帶著狂風向北方的天空疾馳而去，顯得極為倉促，甚至有些驚慌。

「咚——」

一聲巨吼從深谷里爆發出來。群山猛烈地激蕩，搖晃，峭壁被吼聲轟然震碎，向山谷墜去。兩人剛從樹叢中爬出，正待看那白影，只覺腳下一空，眼前山川樹木越升越高，竟是隨著一整塊峭壁向深谷中墜落。盤軒眼疾手快，從身後抓出繩索，瞄準百雀兒的方向，手腕一抖，繩索的一端繞過她的細腰：

「抓住！」

盤軒大聲喊道。他單臂摟住一棵樹的樹榦，見百雀兒依言抓住了繩索，一手將她向身旁拉過來。

腳下峭壁的下落速度越來越快，霧水打濕了兩人的衣衫和頭髮。大地抖動著，峭壁眼看就要撞進深谷，迸得稀碎。盤軒單手摟著百雀兒，改用腿纏住樹榦，目光在快速升高的山谷絕壁上掃蕩著。

「軒哥哥，那兒！」

百雀兒指著一塊突出絕壁的巨石提醒盤軒。盤軒一眼望過去毫不猶疑，一記百器拳中的流星矢，單臂將繩索拋了過去。只見那繩索在空中劃出一道黑色的曲線，繞巨石纏了三五圈，鎖住了巨石。

「抱緊我。」

盤軒雙腿一個鯉魚擺尾，著力一蹬，往上躍了三丈余，抓緊繩索盪在空中。

「轟——」

峭壁撞進山谷，山石水花迸濺而起，混在濃濃霧氣之中。大地的顫抖漸漸平息，只有轟隆隆的響聲在山谷中回蕩。

盤軒二人沿著繩索爬上巨石。巨石因霧氣而漉濕，觸碰其上，一陣涼意浸入肌膚。兩人的衣衫濕答答的，更覺寒冷，便向絕壁處靠了靠，坐了下來。

只是這一坐下，兩人臉上就瞬間變了顏色。在他們眼前，一頭白色的凶獸坐在深谷里。那凶獸形狀如馬，白身，黑尾，頭上長著一支褐色短角，虎牙虎爪。它的腿在谷底，頭顱卻在半空，身長達數百丈。它的馬首正朝向天空，對著白色巨影離去的方向仰天嘶吼：

「咚——」

像大鼓的聲音。它的血盆大口發出的音浪震得大地再次顫抖起來，霎時間山石崩碎，樹木折斷，水流滯緩，群鳥撲地。

它沒有發現盤軒和百雀兒的存在，也沒有去追那道白影。它緩緩閉合恐怖的嘴，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

「咕嚕——」

它的碩大的馬似的眼珠動了一下，瞥向山谷里的一處，眼神里流露出無比期待的貪婪之色。

「嘭！」

只見它的一隻虎爪向前一拍，對面的絕壁上就開出一個十餘丈的深坑。盤軒和百雀兒坐在巨石上，不敢弄出任何動靜，在心裡祈禱自己不要被它發覺。但凶獸的注意力似乎都聚集在深坑處。盤軒仔細看時，才發現那深坑原來是一座洞穴，洞穴里蜷縮著三隻白虎似的幼獸，它們正害怕得瑟瑟發抖，嘴裡發出低沉的嗚咽。

凶獸眼中的貪婪更盛了，它伸出舌頭，長舌上滴落著落石般的口水，蝕得谷底直冒青煙。它的舌尖伸進洞穴里，將兩隻較大的幼獸卷出來，收回口中。

「咯嘣……咯嘣……」

它半抬起頭，不讓一滴汁液流出嘴巴，滿足地咀嚼著幼獸的骨肉。

「吼！」天邊響起一聲悲切的長嘶。一道巨大的白影由遠及近遮蓋住了山谷的上空。凶獸望向那道巨影，喉嚨里刻意地發出吞咽的聲音，彷彿在嘲弄它。

盤軒也望向那道巨影，但霧氣太濃，白茫茫地遮住了它的身體，使他無法看清。他看見凶獸朝天張開大嘴，呲出粗長的獠牙，在它的牙縫裡甚至還沾著一絲白色的血肉。它的一隻虎爪在山谷中踩踏，像擊鼓一樣，忽然它虎爪一跺，朝天空中飛去，竟快得如同瞬間移動一般。而更奇的是，那團白影的速度竟然絲毫不弱於它！

凶獸和巨影轉眼間消失無蹤了，遠方的天空中爆發出奇異的轟鳴聲，將那片天空染得色彩斑斕，極其詭異。山谷的霧氣因為兩道衝天颶風而有所淡薄。盤軒望了一會兒天邊，隨後望向對面山壁上的洞穴，裡面還蜷縮著一隻幼獸。

「剛才那是什麼？」盤軒稍鬆了一口氣，頭靠在山壁上問百雀兒。

「駁，萬獸榜上排名第六十……」

盤軒這才發現百雀兒出了一身冷汗，嬌軀彷彿虛脫似地倒在他身上。

「中曲山，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駁，食虎豹。古籍上是這麼記載的。它是兵獸，可以統御軍隊，帶兵打仗。」

盤軒抓起她的手，感到她的手指冰冷，微微顫抖著。

「我帶你離開，你像是要發病了！回去服丹藥，先緩和一下，來日再來找白仁草……」

盤軒一邊說著一邊向絕壁上方望去，心裡盤計著如何攀上山去。石壁濕滑，上生蕨類、藻類，不易攀援。只有靠伸出山壁的山石、樹木，用繩索一段段攀上去。心中計定，盤軒扶起百雀兒，解下藥簍，將她捆在自己的背上，依賴上方的突起固定繩索，一手握繩，一手拔出短劍，插進山壁，一躍一躍向山崖接近。

此時，百雀兒已在他的背上昏死過去，他心急如焚，又擔心墜崖，又擔心凶獸返回山谷。想到凶獸，他又看了一眼山洞裡的那隻幼獸。狠一咬牙，回過頭繼續攀登。

那隻幼獸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睜開了水汪汪的大眼，望向那道在山谷絕壁上跳躍著的身影。待盤軒爬上山崖，它已經站起身，走到了洞口。

「咕——」

它向對面的山崖發出一聲稚嫩的鳴叫。盤軒聞聲，心頭一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它。

「抱歉，我救不了你！我要就她！」盤軒在心裡說。

那隻幼獸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失望地低下了虎頭。

「咕——」它突然又叫了一聲，轉身向山洞裡去，不一會兒嘴裡便銜著什麼東西回到了洞口。

盤軒透過霧氣看它嘴裡的東西，彷彿是一根樹枝，定睛細看，原來是一棵草莖。只見那草莖細長，其上長著尖細的葉子，通體潔白如玉。正是白仁草！

「你！」盤軒忍不住攥起拳頭。白仁草近在眼前，百雀兒危在旦夕，可是一道天塹橫亘在他的眼前，他如何能躍得過去。別說是他，就算是那些修行有成的人物，只要未達到凝露境，不會飛行，便都難以越過這道巨塹！他看了看背上的百雀兒，搖了搖頭。

「抱歉了！我無能為力……」轉身就走！

「咕——咕——」

幼獸的叫聲變得急切而焦慮。盤軒心中不忍，但實在沒有辦法，救百雀兒要緊！

「咕——咕——」

幼獸轉回洞中，又銜出兩株白仁草。水靈的大眼珠里閃動著哀憐的淚光。

盤軒長嘆一口氣。他解下背上的百雀兒，從懷裡摸出一隻火紅玉瓶，打開玉瓶，倒出兩枚纏繞著火焰的丹藥，唵進百雀兒的嘴裡，微一發力，使丹藥入腹。

「這是最後兩顆了，這種丹藥憑我是煉不出來的。本來是留待你危急關頭再用……」

盤軒暗想著，將百雀兒藏在了樹叢中，來到山崖上。天邊的戰鬥依然火熱，聲不可聞，想來應是極遠，但云層都向那天際匯聚，一會兒變幻成張開的大口，一會兒幻化成銳利的爪子，一會兒是血般猩紅，一會兒是海般蔚藍。盤軒用目光丈量著眼前的山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我要越過去，若是成了，救了你，也可能治好雀兒。若是不成，我死後，你若逃過這一劫，便要替我護佑她一輩子！你可答應？！」

他是在跟那隻幼獸說話。他不知道它能不能明白他的話，但他必須說。他望著幼獸，嘴角浮出苦澀的笑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那幼獸竟點了點頭！

「好！」

盤軒喊道。他不再猶豫，將原來的繩索取出，一端綁上石頭，另一端繫上粗長的山藤，列開架勢，大喝一聲：

「流星矢！」

集全身氣力為一擊，擲出繩端的石頭。那石頭向斜上方飛去，拉動繩索藤蔓，朝對面的山崖飛去。盤軒連忙捧起一塊石塊，抱在懷中，當繩上的石頭開始下降的時候，他單腳支地，抱著石頭飛轉了三圈：

「離箭拳！」

懷中大石像離弦之箭飛快地接近、擊中繩端的石頭，使其繼續上升和前進，待它又要下墜，盤軒又打了一記百器拳，雖然力道遠不及第一記，但是足以使帶動繩索的石頭再上升一些。打完這記百器拳，盤軒已是力竭，趴在地上看那繩索和藤蔓架在空中，彎曲成一道千餘丈的弧線，向著對面的懸崖飛去。只聽轟隆一聲，繩端的石頭終於落到了地上，卡在亂樹叢中，驚起一群鳥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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