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近水樓台月敲心

當他醒來，卻在特護病房裡。楊融穿著病服，坐在他身旁。

「對不起。」兩人一同說出口。

旁邊坐著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眉目間和楊融頗有些相似。

蘇清然瞭然開口，「沒想到楊小姐竟是您的女兒，楊董事長。」楊瑾愣了愣，作為演藝界大亨，他頂著輿論猜疑一直不見蘇清然就是怕他認出自己，可是這又是怎樣一回事？

蘇清然讀出了楊瑾的心思，沒等他開口問，便朗然一笑，「您名氣如此之高，我怎可不知道呢？」

楊瑾心中生疑，卻不好表示。「實在抱歉，小女頑劣，不知你有傷在身，竟出重手害你昏倒，實在是不好意思。」他看著蘇清然，神色頗為複雜。

蘇清然搖頭，「哪裡哪裡，是我不對，將楊小姐認成別人，多有冒犯……」

楊融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你沒有認錯人。」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臉上的大手印。「痛么？」眼神中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怎麼，竟有一種淡淡的關心。

蘇清然眼神晃了一晃。軟綿綿的美人指。

「要把你先賣到馬戲團，再抓回來煮著吃掉，然後把骨頭變成石頭渣渣的人，」她低下頭，「是我。」

蘇清然眼神顫了一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楊董看著兩個人，臉上有種莫名的神情。

「爹，要不你先回去忙吧，這邊我來就好了。」楊瑾欲言又止，定定看著蘇清然。

蘇清然一剎那覺得有點奇怪，以前只是看資料照片，今日見到真人，楊瑾的模樣彷彿在哪裡見過。「伯父彷彿……」楊瑾突然打斷了蘇清然的話，「呃……這樣也好。那我先走了。」

楊融轉身揮手。楊瑾走出門外。

待她回過頭來，蘇清然又睡過去了。

楊融剛剛醒來，就一直守在這裡。

那「三天」過得太混亂，似真似幻，對於她而言，彷彿只是不知何時的一場夢，現在想起來，又好像是誰強加進來的一段記憶。

在之前那奇怪的三日里，她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蘇清然，現在她知道了。

她的臉又紅了。

原來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美到令全民傾心的蘇清然？這就是那個所有女生心中的完美男人蘇清然？這就是那個萬事皆通的天才蘇清然？

她如今有時間重新仔細地觀察他。

獨一無二而又絕完美的臉型，獨特的線條附在他溫潤如白玉的臉上，烏黑茂密的清俊短髮，紅潤微薄的嘴唇，透著無盡的魅力。高直挺拔的鼻樑，有種攝人的清傲。頎長勻稱而又強健的身體，修長的手指，白皙的皮膚，連關節都生長得精妙而風雅。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龐，原來男人的眼睛可以這樣美麗而不失英氣，睫毛可以如此又密又長而不嫌嫵媚。他的外表已經完美，唯一的缺陷，是他側臉那至今仍然淤青的手印。

她當初怎麼敢把他畫成那個樣子。

就是現在，為他畫劇照特寫，都難於上青天。

必須完全一致，多一分也不行，少一分也不行，沒有再美化的餘地。

這完全違背了楊融學畫時的信條。

自以從未狂熱追星為驕傲的她，以前幾乎沒有接觸過蘇清然。她一直對火得一塌糊塗的明星嗤之以鼻，因為沒有一個明星能夠在她挑剔的目光下倖免。

可是眼前這一位，即使臉上頂著那張手印，也是那樣和諧而完美。

這還是凡人嗎？人無完人啊。凡人是永遠不會長成這樣的比例的。

楊融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

幾縷陽光從窗外暗紅色的爬山虎葉間照進來，灑在蘇清然的臉上，已近黃昏，外面該是金霞滿天了吧。

楊融打開了窗子，一股清新之氣衝破了窗子的束縛，隨著金色的陽光，奔了進來，作為畫家，她最享受在此時，用雙眼捕捉每一分美景。

蘇清然醒了。他看著楊融在滿窗紅葉間凝望，一剎那的失神。

「小小。」她沒有回頭。蘇清然凄然一笑，原來是自己想太多。

「楊小姐，你肩上有隻蝴蝶。」蘇清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手上竟托著一隻五色蝶。

楊融回頭一看，眼前一亮，而後一驚。「你怎麼下來了？」她欲拉他回到病床，卻反被他拉到面前。「我早已大好。」他微微一笑，蝴蝶從他面前飛過，飛出了窗子。

金色的陽光投射在他完美的面容上，宛若天人。楊融剎那間，內心有了一種衝動。他的鼻息中有松柏香，她這樣想著。她閉上了眼，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許久，不見動靜。她略有些尷尬，睜開眼，蘇清然卻也閉著眼睛，對著窗外。

「你的辦法真好，閉上眼睛，呼吸起來舒服多了。」說罷轉身回到病床，鑽進被裡。

楊融略有些訕訕，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裡，只得從窗邊走回來，回到另一個病床坐了下來。

「你已大好？」他問楊融。楊融不解，看著猶自躺在病床上的蘇清然。「這不本應我問你的？」

蘇清然搖了搖頭，關切地看著她，「等你好了，我們再出院吧。」

我們。彷彿出院這件事還一定要在一起似得。

「你說，你本來是在等我？」楊融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然呢？」蘇清然在枕頭上的頭側過來，意味不明地看著她。「你直到剛剛，氣息才有點均勻下來，難道你沒有感覺嗎？」「你的確比我醒得早，只是沒我好得快。」

楊融之前的確有點呼吸不均，但，但那只是因為……

蘇清然示意楊融伸手過來，修長手指搭上了楊融的腕脈。

「你還是不行。至少還得過一天。我找人給你喝副葯。」蘇清然話音剛落，便有人在外敲門。「少爺可是要找阿弟？」蘇清然輕聲吩咐，「拿紙筆進來一下。」過了十秒，阿弟推門進來。「您已大好了？」蘇清然微笑伸手，拈筆便寫了一副處方出來。

一紙龍飛鳳舞，字如其人。果如傳聞，蘇清然的字一向讓觀者拜服。

「拿下去儘快熬一帖出來，給楊小姐喝。」阿弟接過處方離開。

楊融只聽說蘇清然氣度優雅非凡，舉手投足間的貴氣連古代帝王都甘拜下風。

今日發現，原來比傳聞有過之而無不及。

片刻后，阿弟完成了「諭旨」，熱氣騰騰的湯藥被端了上來。

蘇清然坐在床上，把湯碗拿在右手中，靜靜等了片刻。

突然，他發了話。

「現在是最佳溫度，半分鐘內喝掉。」他利落遞來湯碗，語氣里絲毫不容人反對。

楊融接過碗時，手先被燙了一燙。

剛剛碗多燙他一定知道，卻拿在手裡給我試溫度，這又是如何受的。

她正在恍惚，便對上了蘇清然那雙涼涼的眼睛。彷彿剛才那麼燙，於他不算什麼。

「半分鐘快到了，不要怕，快喝。」他溫柔的聲音里有淡淡的失望。

一種濃重的感情湧上來，楊融再沒有猶豫，一仰頭，一股芬芳穿喉而過。原來裡面有清涼草藥，喝下去時一點也不燙。

阿弟在一旁多嘴。「少爺剛把處方遞給我時我還納悶，處方里特意加了這一味究竟是什麼意思，原來……」蘇清然眼光一掃。阿弟把後面的話生吞了回去，眼睛卻瞟見了他尊貴少爺燙得通紅的手指。

身體的確感覺很不一樣。楊融心裡又默默讚歎一聲。人說蘇清然醫術高超，原來也不是傳聞。

楊融撫著碗不知感嘆了多久，感覺清涼的手指又搭上了手腕。

「好多了。晚上好好睡，明早就可以出院了。」她低頭看他的手指，他把脈時換了個奇怪的姿勢。左手伸得長長搭在她手腕上。離得近的右手卻藏在被下。她想看看蘇清然的右手，剛把手搭上蘇清然的右臂，卻見他突然收手揉了揉額角。「好累，再睡一會。」說罷便彷彿很疲憊的樣子軟軟倒下，順便側卧擋住了右手。

阿弟彎腰走來，把碗端走了，臨走又對楊融羨慕地笑了一下。

楊融心裡有種暖暖的感覺。人說蘇清然高貴冷傲，從來不主動對女子示好，更不真正關心女人。她又默默感嘆，前者或許是真的，可後者卻是假的。

「辛苦你了。」楊融低低說了一句。對方久久沒有回應。

半天，突然聽到一句似夢囈般的低語。「治一個你都不能收到十二分藥效，豈不辱了我爺爺的醫術。」

蘇清然說罷翻了個身，右手晾在外面。手指和從前一樣白皙完美。

楊融尷尬笑笑，原來是自己想太多。

不知這樣看了又有多久。

鐘聲響起，已近深夜。

「既然知道我辛苦，還不謹遵醫囑。」蘇清然夢囈般的低語總是來得如此是時候。

楊融深深望了他一眼，回到床上睡了。

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裡只覺得三殺嫖客追她追得甚狠，她手忙腳亂爬到了一棵雲杉上，才堪堪躲過一劫。

清晨，楊融只覺得臉上涼涼的，軟軟的，睜開眼，正對上蘇清然那雙顛倒眾生閃閃發亮的眸子。她心裡顫了一顫。

他換了一身清爽的白色襯衫，黑色牛仔長褲。簡簡單單，卻好看得天上地下都無。

他正俯下身，用他那長長的手指探著她的鼻息。「早上看你不醒，還以為我用藥失誤把人治死了。」楊融微微一笑還想賴床，蘇清然卻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她一下子精神起來。聽到後面的話，她更是直接坐起來了。

「睡得這麼積極，也不知道自己睡在哪裡。半夜可是嚇了我一跳，點滴管都被你生生扯掉，真是讓我受了一場酷刑。」蘇清然撫著手腕上的針孔，略帶遺憾地看著她，「早知道，昨夜就多加一味安眠的料子。」

楊融看了看周圍一片狼藉還有點點血跡，滿臉抱歉，又尷尬地不知說什麼好，一定是做了噩夢，可是夢一點都想不起來。

還在想著噩夢，楊融突然想起自己竟睡在他的床上！

蘇清然看她一臉驚恐，淺淺一笑，「你看我像打你主意的人嗎？我可不敢和楊大小姐同床共寢，換到那邊睡了。」他用手指了指旁邊一個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空床。

原來只是換了個床位。楊融鬆了一口氣。

蘇清然看看窗外的日頭。「已經快中午了。現在是差一刻十一點。」他看著楊融說，好像時間是他自己編出來的。

楊融看了看周圍，病房裡並沒有鍾，他臂上也沒有帶手錶，他也沒有看手機。

她略有懷疑，拿起手錶來看，竟一分不差，誰知道蘇清然還有這個本事！

她正如此想著，蘇清然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換一下衣服，我們該出院了，我在外面等你。」他轉身出了門去。

許久，外面傳來敲門聲。「好了沒有？」

「好了。」

門開了。蘇清然淡淡看了一眼。「你氣色很好。」他溫暖一笑。

可是笑里，彷彿卻有一絲黯然憂傷。

「少爺，要不要走後院？門口人已經圍滿了。」阿弟在門口略有些擔心的問。

「不。」他淡淡道，「大家都在等著我，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他的眼神很堅定，他的表情很溫柔。

突然，他彷彿想起了什麼，看向楊融。

「你父親在醫院外面等你，你和我一起出去。」

他頓了頓，又突然問道，「你會尷尬嗎？」

楊融臉一紅。蘇清然淡淡一笑，「如果你覺得壓力很大，也可以走後院。」

「沒關係的。」楊融心裡突然有一種暖暖的感覺，不知為何，她隱隱地覺得，自己很習慣與他在一處，這種感覺那麼熟悉，又那麼讓人留戀。

之後就不能再這樣看見他了，她暗暗想，能再多與他呆一會兒也是好的。

門口，人山人海。閃光燈照得她睜不開眼。

記者狗仔看見蘇清然，全部像瘋了一樣，激動的情狀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蘇清然一直微笑著，絲毫沒有因為人群的瘋狂而有任何失態。

人們雖然瘋狂，卻對蘇清然很是尊重，彷彿不敢褻瀆一般，總是保持著一個恰當的距離。所以蘇清然走得也算順利。

可是楊融就沒那麼好運了。她走得慢些，又處在最瘋狂的人群邊緣，不知被誰推了一下，只感覺自己就要摔倒，慌亂中失聲驚呼。

如此狂熱的人群里，如果被撞倒，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蘇清然聽到身後楊融的聲音，猛地轉身。

後方人群見蘇清然停步，齊齊剎閘，亂成一片。楊融不知踩到了誰的腳，絆了一下，失去了平衡。

地面晃晃悠悠向她撲來，她條件反射地伸手，卻被人穩穩拉住扶了起來。她猛然抬頭。

果然又一次對上了那雙沉星浸玉的眸子。

「沒事吧。」蘇清然皺起了眉。楊融搖了搖頭，手被握得更緊了。「拉緊我的手。」楊融只覺得，他的聲音格外溫柔。

敏感的媒體此時，對這位和蘇清然一起出院的美女有了主見。

閃光燈咔嚓咔嚓也照在了楊融身上。

楊融不言語，強裝得從容，一步步跟上，本來短短半百米的前院，生生走了半個小時才走到門口。走到盡頭時，楊融能感覺到蘇清然才鬆了一口氣，他放下她的手。

「對不起。」蘇清然有些抱歉。

楊融重又拉起了蘇清然的手。「這又不是你的錯，哪有什麼難過的？」

她真的覺得，他是個真誠的人。

大家終於等到了蘇清然的桃色新聞，媒體很開心。

蘇清然對於這次緋聞，破天荒地沒做任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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