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相
深夜時分,靜謐的病房裡,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有規律的響著。
病床上的女子雙眸緊閉,一絲絲血痕斑駁在乾裂起皮的嘴唇上,明明才三十來歲的年紀,此刻卻形如枯槁彷彿行將就木的耄耋老人。
柳雲姝只覺得眼皮像是灌了鉛,沉重的抬不起來,神志時而混沌時而清醒,她都已經記不清這樣的日子她究竟過了多久了。
「你聽說了嗎?咱們護士長下午發了好大的脾氣,特護組那幾個護士全都哭紅了眼,老慘了。」
「不可能吧,副院長寵她們寵的跟眼珠子似的,護士長又不是個拎不清的,怎麼可能罵到她們頭上去?」
「呿!要不是有副院長授意,護士長吃飽了撐的去招惹那幫姑奶奶?這裡面的水啊,深著呢……」
「別藏著掖著了,快說,快說!」
「噓!小聲點。」
「……」
「瞧見沒,就是她。」
「這活死人不是副院長特別關照的鄉下親戚嗎?」
「什麼親戚,那都是說給外人好聽的,這人啊,可是個寶,活脫脫一搖錢樹。」
「開什麼玩笑?這人眼看都已經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
「我跟你說啊,我可是聽特護組的那幾個護士說的,別看這人來的時候就已經半死不活的了,她的血可是金貴著呢,副院長交代給特護組的秘密任務就是這人的血。
聽說她們操作出了差錯,導致這人感染了超級致病菌,眼瞅著這人都快要不行了,特護組那邊才上報給副院長,可憐這人左不過也就這一兩天的時日嘍……」
兩個值夜護士唏噓不已的聲音漸去漸遠,房門也被咔噠一聲關上。
柳雲姝雖然腦子發矇,但神智卻異常清醒。
她是搖錢樹?
她的血液很金貴?
柳玉蘭拿她的血在做什麼?
他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這麼多年來柳雲姝都是半死不活的昏迷狀態,可能誰都沒察覺到,半年前的那次劇烈撞擊后,她恢復了些許神志,雖然她無法醒過來,但她卻漸漸能聽清楚身旁人們說的話了,也大約知道都有什麼人在圍著她轉。
除了她的『知心姐姐』柳玉蘭,以及常常跑來『吸血』的醫生和護士,大概也就是那個被她退了婚約的前未婚夫楊振彪了。
他時常通宵達旦的在她病床旁駐足徘徊,她似乎在隱約中聽到過他情難自控的自責,也曾不止一次的感覺到,他摩挲在她臉頰的大手似憐惜又似隱忍的微微顫抖,指腹間被槍磨出來的厚繭似乎透過肌膚直接刮擦在了她的心口,撩起陣陣異樣的情愫。
當年的陰差陽錯她與他終究是錯過了,可就連她都沒想到,歷經歲月滄桑,已經是軍長的楊振彪竟然一直都在為她處處周全。
要不是半年前楊振彪親自帶隊赴s國解救,她也不會自混沌中醒來,更不會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洞悉柳玉蘭的險惡用心。
當年柳玉蘭盛情邀約她到京華醫院坐診,不到半年時間,她得到出國進修的名額,還遠赴s國醫療援助,她被武裝軍擄走,受盡凌虐暴打,深陷長達數年的昏迷。
當年種種依舊曆歷在目,柳雲姝此刻旁觀者清,不難發現當初許多不以為然的細節其實疑點重重。
柳雲姝雖然猜到了害她生不如死的真兇就是柳玉蘭,但卻實在猜不透柳玉蘭的真正動機。
咔噠,房門被開啟又合上的聲音響起,在靜謐的深夜裡彷彿穿透世俗的喧囂,直接叩擊在了心口。
一縷熟悉的幽香隨著來人的靠近襲來,瞬間撩起柳雲姝那根最為敏感的神經。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柳玉蘭。
「雲姝,姐姐來看你了。」
柳玉蘭看著病床上面如死灰的柳雲姝,心中五味雜陳。
「雲姝,你說時間怎麼就過的這麼快,咱們在村口的河裡摸魚戲水,好像還只是昨天的事兒,一轉眼,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柳玉蘭似惋惜又似無奈的連連嘆氣,定定的看著昏迷不醒的柳雲姝似笑非笑。
「雲姝你知道嗎,我能有現在的成就,你可是功不可沒,只可惜才短短八年你就撐不住了,如果你能再多給我幾年時間,到時候的成就一定不可估量……」
一切美好的憧憬都將隨著柳雲姝的死化為泡影,往事一幕幕在腦海閃過,柳玉蘭只覺心口堵得慌,目光複雜的看著瘦骨嶙峋的柳雲姝。
「雲姝你也別怨恨我害你昏迷不醒,一躺就是八年,就算沒有我的存在,你也命中注定會被霍家人拿去給霍溪元那個病秧子續命。」
柳玉蘭口中的霍溪元令柳雲姝心口一緊,似乎有什麼真相再也無處遁形。
「呵呵!雲姝,你要是清醒的話,一定想問我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吧。」
柳玉蘭似悲憫又似嘲諷的眯起了眼睛,她今天是來送柳雲姝最後一程的,索性把心裡頭憋悶了太久的秘密講給她聽,叫她死也死個明白。
「沒錯,柳雲姝你才是霍家苦苦尋找的親生女兒,我雖然拿玉佩頂替了你的身份同霍家人相認,可你知道我光鮮亮麗的背後究竟受了多少氣,遭了多少冷眼,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堪堪在霍家立足嗎?」
憶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柳玉蘭的眼底漾起一抹激憤的水光,胸腔悶悶的脹疼。
「要不是那天起夜我偷聽到霍夫人和老頭子的話,誰能想到他們費盡千辛萬苦尋找親生女兒,壓根就不是什麼愛女心切,他們要的不過是能給霍溪元那個病秧子續命的血。
哈哈哈,真是沒想到,我機關算盡得來的一切,卻是那麼的諷刺,所謂的貴人不過是個天大的笑話!」
柳雲姝無法睜開眼睛,看不到癲狂大笑的柳玉蘭眼底盈盈的淚光,但卻一點兒都不同情她自作孽招惹來的苦楚。
「不過,雲姝你可是我柳玉蘭這輩子的命中貴人,要不是你的血真的救了霍溪元的命,我怎麼可能會有今天的成就,只可恨你那個該死的青梅竹馬,竟然本事大到手都能伸到s國去了。」
說到此處,被嫉妒惹紅了眼的柳玉蘭,心口彷彿堵了一塊巨石。
「真是沒想到,軍中赫赫威名的活閻王楊振彪,竟然對你情有獨鍾矢志不渝,為了你終生未娶,你說你當年得是有多蠢,多傻,多瞎,才會做出眾叛親離也執意退親的壯舉。」
柳玉蘭激動的抖著手指,突然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僵了一下,下一秒豁然大笑。
「哈哈哈……高人就是高人,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借我的手拆散了你和楊振彪,我才好拿捏你,要不然,就楊振彪那種厲害角色,指不定早就壞我們好事了……」
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掀起驚濤駭浪,強烈的復仇慾望,在血脈中澎湃洶湧,迫使柳雲姝強烈渴求從無法自拔的昏迷中蘇醒。
房門砰地被踹開,哐當一聲撞擊,搖搖欲墜的斜掛在門框上。
楊振彪腳踩黑色軍靴,一身軍綠色作戰服,額上青筋突暴,滿是紅血絲的兩眼似噴著火,猶如來自地獄的閻王滿身煞氣。
柳玉蘭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嘴唇發青,渾身顫慄,像篩糠一樣哆嗦了起來,兩條腿更是像彈棉花似的不住打顫,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一雙剛勁的大手死死扼在喉頭,幾乎沒法呼吸的柳玉蘭眼前陣陣泛黑。
「求、求你、放過、放過我……」
楊振彪薄唇緊抿,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好似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恨不能直接撕了她。
「你他媽當初對雲姝下手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放過她?」
「老子九死一生把人救回來的時候,你他媽有想過要放過她?」
「你害雲姝一世凄苦,還騙老子推她羊入虎口,你他媽真是該死!」
「……」
瀕死的窒息感越來越強烈,柳玉蘭意識恍惚間被柳雲姝滿是仇恨的目光射中,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振彪……」
柳雲姝虛弱的一聲輕喚,楊振彪大手一松,柳玉蘭猶如斷了線的風箏癱軟在地。
楊振彪疾步撲向病床,激動的將半掛在床邊的嬌小人兒摟入懷中,如山般堅毅挺拔的高大身子,此刻卻無法自控的微微顫抖。
「雲姝!」
「……」
「雲姝,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
「……」
感受到他無法壓抑的憤怒與痛苦,柳雲姝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手撫上他剛毅的俊臉,帶血的淚滴滑落眼角,柳雲姝雙唇微微顫動。
楊振彪,若有來生,我一定嫁給你!
楊振彪心頭莫名一顫,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低頭看去,懷中的人兒卻在這時一口鮮血猛地噴在他胸口,輕撫在他臉上的小手無力的滑了下去,絕望排山倒海襲來,縱使楊振彪再是鐵骨錚錚,也忍不住悲慟得紅了眼睛。
意識渙散間柳雲姝只覺眼前一道極亮的白光閃過,胸腔驟然憋漲得生疼,猛地睜開眼睛,猝不及防嗆了大量的水,柳雲姝一個鯉魚打挺衝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