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靳溫書此人一向如此。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字斟句酌的,裡面蘊含著很多層意思。看似溫柔和善的外表之下,常常能勾動衝突、引發矛盾,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江遠寒這麼多年來被各大門派追殺,背後從沒少過他的推波助瀾。這是江遠寒想要手刃之人的其中之一,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狡猾野獸。
青衣修士點到為止,不再管其他人怎麼想。但江遠寒卻明白,在座的大部分人,心裡都不會轉著什麼很好的念頭。可恨他深陷泥潭,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一定要把這群畜生的皮都給扒下來一層。
江遠寒覺得自己無能,沒法保護對方,有點生悶氣。
很快,被靳溫書啟發的人群中,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玉霄神這樣庇護自己的同性伴侶,怪不得這麼多年對女修們總是淡淡的。……只是這孩子如此衝動,想必李道友受苦不少吧?」
這話李承霜還沒回答,他懷裡的江遠寒就已經先想得跑偏了。
受苦,受什麼苦?誰能捨得讓小師叔受苦?真到了床榻溫存之時,一定好好地哄他疼他,讓他離不開我。
江遠寒想得耳根發紅,完全沒發現是自己總是被哄著,總是撒嬌。他自以為1,按著蠢蠢欲動的心,窩在對方懷裡,親了親小師叔的下巴,小聲道:「我肯定不讓你辛苦。」
然而那修士也本沒有這個意思,李承霜就更沒聽懂他的話,順了順小狐狸的頭髮,對剛才出言的人淡淡道:「這就不勞道友操心了。」
「伴侶之間的好處,我等如何知道。」靳溫書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圓場,轉而道,「靈鹿道人實力莫測,在座皆是後輩,對他動手,也不必非要一對一地公平決勝。」
他說得理所當然,江遠寒卻不由自主地想到玄武真君隕落時的場面——他被圈在蓬萊塔里,渾身被鑿進三十多根鎮魔釘,動彈不得。而就是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玄武真君被十大正道修真門派聯合圍剿,鮮血從萬靈宮一直流到冥河之中。
等他掙脫蓬萊塔的桎梏之時,已經晚了。玄武隕落的光芒通天徹地,大雨滂沱,血氣猶然沖霄。
玄武真君死後,也就徹底無人明白青霖姑母究竟在想些什麼了。四象丹爐被她收入身體里,玄武真君無法化成珠子進入丹爐輪迴,江遠寒也以為玄武真君什麼都沒有留下……直至今日,才知道原來他還留下了一顆蛋。
不知道這是不是死而復生的契機。
在眾人的附和之下,靳溫書繼續道:「等到我將詳細消息探查清楚,就以通訊令牌告知諸位,正道弟子們盡可前來助陣。」
他轉過頭,意味不明地看了李承霜一會兒,隨後視線下移,目光停頓在江遠寒身上,忽然道:「李道友,你這個道侶,倒是很纏人。」
「還是孩子心性。」
「孩子心性很好。」靳溫書笑道,「玉霄神活得太淡,太聖人了。有這樣一個孩子在,非常不錯。」
————
靳溫書邀請李承霜留在忘塵閣一陣子,要跟他手談。
他們兩人其實沒見過幾面。但彼此之名卻已經相聞很久。無論是一直被稱為「聖人之心」、修太上大道的李承霜,還是「明心聖卜」、修天衍大道的靳溫書,都是修真界百強之一,年輕、天賦卓絕、充滿了競爭力。
而且靳溫書的背景似乎很神秘——對於其他人來說而已。江遠寒早就知道他是那個老變態的走狗,只不過靳溫書是走狗之中稍微有那麼點良心的一個,所以江遠寒才壓得住火。
他挨著小師叔坐,看不太懂棋盤。江遠寒跟他那個魔尊父親一樣,對下棋這種事一竅不通,由於吃了沒文化的虧,也就看不出他倆誰下得更好些。
但他堅信小師叔什麼都好,情人眼裡出西施。
「李道友跟這位小友,關係真的很親密。」靳溫書感嘆道,「從前從未聽聞你有這樣一位伴侶。」
李承霜眉目不變,平靜落子:「現在你聽聞了。」
靳溫書笑了兩聲,打趣道:「怎麼就讓玉霄神動心了呢?難道純澈質樸之心,這麼容易打動人嗎?」
你一個黑心蓮花當然不懂什麼叫純澈質樸之心。江遠寒瞥了他一眼。
他完全把「動心」這兩個字更深刻的含義忽略掉了,沒有想得更透徹。在他眼裡,小師叔對他的喜歡,還只是因為對方性格好、修太上之道,對誰都有情的緣故。江遠寒還太沒有經驗,他不懂什麼叫「一生」。
李承霜落子的手停頓了一下,道:「誰都會被打動的。」
「說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靳溫書道,「我這裡有一些助人修行的丹藥,就贈給小友吧。」
他拿出兩瓶丹藥,放在了棋盤一側,又溫聲詢問道:「只是,李道友的道心……對情愛之事,恐怕有所阻礙?」
江遠寒聽得渾身的刺都立起來了,盯著他開口道:「人生而有情,修道修心,免不了要克服。克服即是迎難而上,而不是退縮逃避。閣主想得太淺陋了。」
靳溫書似乎被這個年輕人的插話嚇了一跳,他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後又換上好說話的斯文微笑:「你說得對。」
江遠寒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轉過頭時,發覺小師叔也在看自己,用一種默然、冷靜,又難以形容的目光。
他的眼眸常常淡無波紋,深邃得望不見底。但江遠寒此刻卻忽然覺得,對方似乎對自己的這段話很高興似的。
……這有什麼高興的呢?世間的道理,難道不都是這樣的嗎?退縮沒有結果,逃避有效卻不能解決問題,遇到什麼事,都要面對啊。
就像江遠寒喜歡一個人,就會衝過去跟對方說喜歡他。譬如他喜歡自己的爹爹,喜歡面冷心熱的玄武真君,喜歡魔界那隻懶洋洋求撫摸的貓,喜歡善良正直、如同光芒的人,喜歡小師叔……這都是一樣的,他都會表現出來的。
江遠寒玩了很久的棋子,才等到他們兩個下完棋。兩人留在忘塵閣小住,靳溫書給安排了一個對著群山的房間,只要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穿雲過風的飛鳥,看到會當凌絕頂的浩蕩氣象。
但江遠寒沒空欣賞這些。
他把靳溫書送的那兩瓶葯看了再看,確信不是什麼毒藥之後,才倒出來一粒對著光觀察,他躺在榻上,一邊看一邊跟看棋譜的小師叔道:「《合歡秘欲丸》、《陰陽太上和合玉丹》……這是什麼?」
李承霜合上棋譜,沒聽清,皺著眉問:「你說什麼。」
「我說,」江遠寒拿起一粒咬了一口,覺得挺甜的,「他送的增長修為的丹藥對我沒用,我是魔修,不吃靈力。」
李承霜道:「明心聖卜善於卜卦推演,他心思深沉,不一定是什麼好東西。」
江遠寒已經吃下去一顆了,懶散地翻了個身,打開另一瓶道:「也同樣的。我是魔修,破壞修士修為的毒藥也對我沒用,當個糖豆吃還行……」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江遠寒慢慢地從床榻上坐起來。他有點知道這是什麼了……這不會是傳說中的……雙修丹藥?
不怪江遠寒不知道,他從來對雙修不感興趣,也就根本沒有探索過這方面的事情。
李承霜見他神情不太對,放下書靠近了過來:「怎麼了?」
他的手碰到江遠寒的手指,就被滾燙的溫度燙了一下。李承霜頓覺異常,伸手沿著對方細瘦白皙的手腕摸上去,全都是灼.熱的。
江遠寒本來就不舒服,都要被他摸哭了,觸電似的收回手,往榻邊靠了靠,臉頰發紅,感覺自己讓一鍋沸水煮過,腦子都燒混沌了。
他強撐著神智清明,倔強地道:「小師叔。」
李承霜看著他。
「我不想強要了你。」江遠寒一臉為難,「要是因為意外,你才委身給我,我會覺得對你不公平。我想要你也願意的那種……這樣才是最美好的回憶。你快離我遠一點。」
李承霜看似冷靜地道:「我走了,你怎麼辦?」
江遠寒哪有那麼好的定力,他聽見小師叔的聲音,方才那些義正辭嚴、正氣凜然的聲明就全沒了。他喉間有點哽咽,心裡沒出息地想著——我還是卑鄙下流吧,正人君子也太難當了。
江遠寒沒答應,也不吱聲,卻慢慢伸過手,扯著李承霜的袖子往懷裡拽。直到兩個人貼近得不能再近,才喘著氣舔對方的唇,尖尖的牙齒像是懵懂小獸般咬著小師叔的唇瓣,毫無寸進地磨了半天。
他被小師叔身上淡淡的香氣俘虜,煎熬得沒辦法,眼角含淚地環住對方的脖頸,帶了一點點鼻音,聲音沙啞地努力強調:「我、我會負責的……小師叔,你抱抱我,抱抱我……」
※※※※※※※※※※※※※※※※※※※※
猛1夢碎,就在今晚。
話可以亂說,葯不可以亂吃啊小寒!
下章V了,我零點偷偷提前發出來,愛你們w
看看我的預收吧,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