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段宅。

這天下午，來了一位稀客，是新聞男二號潘少的母親。

陽光明媚，段母在花園裡招待潘太太。

「靖虹，我這次是厚著臉皮來向您求情的。這麼多年的老姐妹了，請您勸勸段總高抬貴手。」

段母優雅地喝了一口茶，氣定神閑道，「我看到新聞了。」

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潘太太，段母語重心長道，「瀟瀟，你呀，不要對兒子太過寵溺了。」

潘太太連連點頭，臉漲得通紅，「靖虹，這次我一定會好好管教兒子。」

段母搖搖頭，兒子大了不由娘。

花園裡的格麗特王妃開得正艷，暖黃色的花朵爬滿了扇形門牆，透亮的光線親吻著一草一木，正是喝下午茶的好時光。

兩位又聊了些養兒經，直到斜陽西垂，落霞滿天，潘太太才起身告辭。

她前腳剛走，段思齊就披著滿身夕陽的餘暉回來了。

母子倆一個站在小花園裡，一個站在小花園外。段思齊身後是橙色的晚霞，段母身後是灰暗的天空，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山了，夜幕來臨前的天空，格外美麗動人，那是落日最後的絢麗與即將來臨的黑暗交織而成的瑰異。

段母心知肚明，肯定又是為了結婚的事情而來的，頓時閃過諸多思慮，臉上卻是笑容可掬，閑話家常，「剛才潘太太來了，托我跟你求個情，放過她的寶貝兒子。」

段思齊走進小花園，坐到剛才潘太太坐過的位置，淡淡笑道，「既然您開口了，我會看著辦的。」

段母心想，若是在結婚的事情上，兒子能這麼聽話就好了。她笑道，「我替潘太太先謝謝你了。」

兩人相對而坐，誰都沒有先提起那個禁忌的話題。段思齊沉不住氣，拉過段母的手，誠懇道，「媽，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事，這一次，我求求你，你把戶口簿給我吧。」

段母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思齊，不是我不答應你，當媽的都是為自己的孩子著想的，她這樣的，我實在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思齊，你告訴我一個理由。」

段思齊沒有猶豫，不假思索道，「媽，我愛她。我不能沒有她。」

段母站起來，看著西邊的天空，最後的橙色一點點淡下去，她悠悠道，「思齊，你還記得你爸爸過世的那年嗎？」

她回過頭看著點頭不語的段思齊，繼續道，「你從小就喜歡畫畫，不比你哥哥喜歡醫學少一分，可是你為了這個家，當初二話不說就那麼放棄了畫畫。當時我多麼心疼你，我也恨自己這個當媽媽的，沒有好好保護你。我告訴自己，以後只要你有所求，媽媽無不應允的。」

他抬頭看著母親，她的雙眼飽含痛楚，他抓緊手裡的杯子，想起了許多過往，他喚了一聲，「媽。」

段母走過去，揉揉他的頭，「當初，你放棄畫畫，我沒有攔住你。難道這一次你要跟這個不愛你的女人在一起，我又像那一次一樣，任你作踐自己嗎？我做不到。」

段思齊站起來，他比段母高一個頭，他堅定道，「媽，這不一樣，你同意了，我只會快樂。」

他頓了頓，看著沉醉在自責悔恨中的母親，耐心解釋道，「媽，你不要自責。那時候的選擇，是我願意的，而且這些年，我也並不後悔。我現在雖然不畫畫了，但是我依然可以欣賞畫畫，這也是很好的。」

段母不語。

他又道，「媽媽，如果你愛我，就成全我吧，無論她怎麼樣，我都不在乎。我的一顆心，早就在她身上，找不回來了。」

段母頹然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兒子，不知怎麼想起了他牙牙學語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大概三歲多，最是離不開自己，有一次表姐來家裡玩，逗他，「思齊，你長大了，是要老婆還是要媽媽？」

思齊使勁搖搖頭，不高興地道，「只要媽媽，不要老婆。」表姐笑得前仰后伏。

思齊又問，「老婆是什麼啊？」

表姐笑道，「老婆就是等你長大了，要陪著你的女孩子，到時候，你就不能和自己的媽媽住一起了。」

思齊的頭搖得更厲害了，「不要老婆，不要老婆，我要一直和媽媽在一起。」

童言無忌。時光就是這麼無情地晃到了現在，那個牙牙學語粘著媽媽的段思齊長大了，撐起了整個段家，此刻，正站在段母跟前，為他愛的人，求段母的成全。

真是諷刺啊。段母心頭一陣酸澀失落，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愛媽媽的小兒了，看著一片深情的段思齊，又是心疼，又是焦心，無力祈求道，「思齊，換一個女孩，試試，好嗎？你愛她，她也愛你的女孩。」

段思齊苦笑道，「媽。世界上的女孩那麼多，比她好看的有，比她能幹的有，比她聰慧的有，我不是沒見過。媽，我大概是中邪了，我只愛她。」

段母仰頭靜靜地凝視著段思齊，他穿著深灰色的西服，淺灰色的襯衣，襯衣的第一粒扣子是解開的，大概是急匆匆地趕過來，鼻翼間微微冒汗。

段母軟軟道，「思齊，話不要說得太早了。」母子倆都沉默下來，再說什麼，都勸服不了對方。

天已經暗下來了，天空的顏色變幻成紫色和藍色，他的眼睛里滲出的痛楚，無奈，愛意濃烈得交織成一片絕望，讓段母的心彷彿被一把鋸子一下一下緩緩地鋸著，終於她敗下陣來，咬了咬牙道，「思齊，我可以把戶口簿給你。」

一聽這話，段思齊綻開一抹笑，那笑意一直到眼裡，彷彿一碗水要滿溢出來，藏都藏不住。

段母輕輕吁出一口氣，「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如果你還堅持和她結婚，我就把戶口簿給你。」

只是三個月的時間，他對她的感情，就算過了千年萬年，他也不會改變的。

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笑道，「媽，謝謝你。」段母淡淡地笑了，「回屋吧，吃晚飯了。」

母子倆暫時達成和解，兩人心中俱是鬆了一口氣。屋裡，燈光明亮，他們的身後則是被黑夜吞噬。

這一夜，段母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而段思齊卻是睡了一個好覺，雖起初疑心段母答應得太過容易，只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裡面有什麼蹊蹺，又想著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滿心都是喜悅，開始憧憬著將來的好日子，很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