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這一夜，註定不尋常。

回到家剛把思思哄睡，沈慕蓉接到了包佩佩的電話。

哽咽聲通過電話傳來，「蓉蓉。」

沈慕蓉著急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婉婉，她，她一時想不開，跳樓了。」包佩佩泣不成聲。

沈慕蓉一陣心慌，「什麼時候的事情？婉婉怎麼樣了？」

「今天下午的事情，我，我也是剛才打電話給婉婉，易煉告訴我的，她，她…」

包佩佩嗚咽一聲，半響才咬牙道，「你上網看一下新聞，有她的報道。」

沈慕蓉按了免提，把手機放在桌上，上網搜索新聞，果然最新的一條，「產婦抑鬱症，跳樓身亡」。下面洋洋洒洒地敘述著，家人如何發現產婦的抑鬱症，如何陪伴產婦度過這個艱難的時期…

可這一切的剖析，對婉婉來說，都遲了。

沈慕蓉一陣天旋地轉，模糊不清的聲音傳來，「蓉蓉，怎麼辦？這是不是真的？」

沈慕蓉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心如死灰道，「易煉說了哪天出殯嗎？我們去送送婉婉。」

「10月20日。」

掛了電話，沈慕蓉一直未動，坐在那一直到天明。

到了10月20日，天蒙蒙亮，就開始飄雨，等一行黑衣人撐著黑傘到了墓地的時候，已經是傾盆大雨。

易煉就站在沈慕蓉的旁邊，再過去是易煉的媽媽，小孩沒有抱過來。

易煉神情委頓，臉上爬滿了淚水，自責、悲傷交織成一張絕望的網，把他網住，那將困住他一生。

他的腦海里總是浮現那一幕，醫院裡只剩最後一口氣的黃婉，死死扣住他的手，猙獰道，「阿煉，答應我，不要讓我們的女兒跟我一樣，答應我。」

他無助地點頭，「我答應你，婉婉，不要丟下我和孩子，求求你。」

可是，婉婉在聽到他的許諾之後，便立馬斷了氣，一秒都不願意再留在人間，她的嘴角掛著一抹解脫的笑，深深地刺激了易煉，他緩緩地墜入深淵，癱坐在地上，半響，才發出野獸絕望般的嚎叫…

易煉和母親從墓地回來，雨勢依然沒有減弱，三歲多的米粒歡呼著，「爸爸，你去哪裡了？」

易煉強撐著笑道，「米粒乖，去看會動畫片。」

「好咧，有動畫片看了。」

看到易煉眼色的保姆連忙抱著妹妹走開，去了另一間房。

易煉的母親，老太太剛換好鞋，就開始嘟嚷，「崽啊，你姨給你介紹了個對象，你哪天有空跟人家見見。」

說到這，她的聲音大了起來，喜氣洋洋道，「你姨瞧得准，說一看就是生男娃的樣。」

易煉回過頭，厭惡又憎恨的眼神掃了母親一眼，冷漠道，「媽，你收拾收拾，明天回老家去吧。」

老太太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兒子一向孝順，今天卻是怎麼了？

平日里，老太太被兒子慣壞了，立馬跳腳道，「你說什麼？要趕我走？」

易煉鐵了心，若是以往，必定是會那個女兒一起小心賠不是，今日卻是極其厭倦的樣子，「車票已經買好了，我明天送你上車。」

老太太裝瘋賣傻，「你這個不孝子，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這。」說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控訴兒子的不孝。

易煉冷冷地看著，為什麼自己以前沒有發現母親是如此地無理取鬧，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婉婉過得那麼委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你不走的話，那我帶女兒走。我每個月都會寄錢給你，但是不准你接近兩個孫女。」

老太太跳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你把這兩個女娃娃當寶貝，你是不是腦子壞了，這是兩個賠錢貨啊，你是給別人家養孩子。我還不是為了你易家，為了易家的香火，你這個逆子，連你媽媽都不認了…」

老太太的聲音震耳欲聾，幸好米粒兒在看電視，電視聲很大，倒並沒驚到米粒兒。

易煉冷冷道，「你如果回老家，我每個月給你3000，如果你不回，減到2000，你還鬧，我就只給你1000。」

老太太的痛腳被抓住，聲音越來越小，心裡猶自憤憤不平，兒子定是為了那個女人，她恨那個女人，幸虧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此刻，兒子如此決絕，沒有半點緩和的餘地，等回去了再想辦法。老太太只得忍氣吞聲道，「我也不想帶女娃娃，看到她們，我就來氣。什麼時候你再婚，生了男娃，我再過來給你帶娃。」

易煉看著沒有一點悔改的母親，心如死灰，這一生，他不會再婚，他答應了婉婉，不能讓女兒像她那樣，這一生，他只能用來贖罪，陪著女兒，看著她們快樂成長。

「這樣的話，婉婉，你在天堂若是看到了，會原諒我的吧？」易煉無聲地問著老天爺。

易煉走去電視房，不再管還在抱怨的母親。

米粒兒剛好看完一集動畫片，易煉拉著她的小手，柔聲笑道，「米粒兒，把電視關了吧，爸爸給你講故事。」

米粒兒開心道，「喔，爸爸講故事了。」說完去書架上拿了好幾本繪本遞給爸爸，「講好多好多。」

易煉點點頭，翻開一本繪本，米粒兒又道，「媽媽去哪裡了？我想媽媽了。」

易煉的手僵住，差點就要哭出來，強忍著，笑道，「媽媽生妹妹的時候，身體受了傷，所以媽媽去醫院了，要好好休息，等你長大一點，我再帶你去看媽媽。」

米粒兒似懂非懂，睜著懵懂的大眼睛，問道，「媽媽疼不疼？」

易煉的心碎成一片片，揉揉米粒兒的頭髮，輕聲道，「她很疼。」

米粒兒連忙道，「爸爸，那你看到媽媽的時候，給媽媽的傷口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好。」易煉抱著米粒兒，「米粒兒真乖。」

外面的雨聲淅淅瀝瀝，室內，一個憔悴的男人，正打起精神，給身邊的純真小女孩兒，不知疲倦地講著一本又一本的繪本…

沈慕蓉從墓地回到家，脫下濕了半邊的黑裙，洗了一個澡，坐在電腦前，看過去的照片，有一張是她和包佩佩、黃婉三個人剛到雲城，在出租屋一起照的，像素比較低，照片上的三個女孩，亭亭玉立，穿著樸素也擋不住天然的清純可人，臉上洋溢著青春燦爛的笑容，眼睛閃閃發亮，都是對未來美好的憧憬。

沈慕蓉是一個不喜歡回憶過去的人，她一直都是勇往直前，可是此刻，她卻在電腦里不停地搜索黃婉的照片，悲哀地發現關於黃婉的照片太少了，她的眼淚簌簌地掉下來，第一次反省自己，對好友的關心太少了，若是以前多一點時間開解婉婉，是不是她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未曾想，三年前的那一次聚會，竟是她們最後一次的見面。

人與人之間最遠的距離，不是你站在我面前，你卻不懂我的心，而是生與死的距離。

這一場雨，不停歇地下了三天三夜，彷彿天塌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