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機械老炮（7）
翌日，老行早早地出了門，去購置行動所需的裝備。
公島的黑市位於十二區，一片四通八達的爛尾樓中，只點了昏暗的燈光，不仔細看的話幾乎看不清人的臉，在這看似破敗的環境中，充滿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卻罕見地只有低微的話語聲在回蕩。老行拉低了衝鋒衣上的兜帽，遮住自己的半張臉，然後融入了人群。有過去二十年的人脈在，他很順利的就搞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但在進展之餘，王雙那邊卻出了紕漏。
整整一天，他在保密頻道呼叫王雙，卻都沒有得到迴音，這讓他本來稍微愉悅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層陰霾。
當採購結束之後，論壇上王雙依然沒有跟帖，老行試圖與他聯絡，也沒有得到迴音。
這讓老行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擔憂，儘管兩人曾約定不要見面，但他一咬牙，還是決定去王雙的住處一探究竟。
多年同事，他對王雙住的地方並不陌生，沒費多大力氣，就摸到了王雙家門口。
靜悄悄的樓道，瀰漫著一股不祥的氣氛，而在看清虛掩的房門的那一刻，老行電子眼的鏡頭猛地縮小到了極致，心裡湧起一股焦慮！
「出事了！」
他很了解王雙，這小子說話雖然啰嗦，但做事卻有著技術人員特有的縝密，絕不會犯下忘記關門這種錯誤。
不過儘管心裡擔心無比，但老行並沒有讓情緒影響自己的判斷，他飛快地閃到一旁，拔出槍指向王雙公寓的大門。
只是等待了一會兒之後，房間里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他擔憂王雙的安危，也只好先行動了起來，用槍管小心翼翼地頂開門，走進了房中。
此刻已經是黃昏之時，王雙背陰的房間還拉著窗帘，光線昏暗無比，但這難不倒已經開啟了微光視覺的老行。
然而在看清了屋裡景物的那一瞬間，他的智腦幾乎宕機，狂暴的怒火，讓他動力核心的溫度都在驟然間飆升到了危險的臨界點上！
「小雙！」
他瞪大眼睛，看著趴在電腦桌前的王雙，心中悲痛欲絕。
儘管在看到敞開的房門時，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總算還抱著萬一的僥倖，可當王雙僵硬的屍體真正出現在他眼前，他還是覺得心痛到幾乎發狂。
這個昨天還在向他輸送情報的年輕人，這時卻倒在了自己徹夜忙碌的電腦前。
一個觸目驚心的彈孔貫穿了他的後腦勺，從下頜射出，血流了一桌子，此時已經接近凝固。
只看了一眼，精通人體解剖學的老行，就對敵人的狠辣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行刑式槍決！
一槍擊碎腦幹！
兇手在開槍的時候，就根本沒打算給王雙留下任何生還的希望！
「混蛋！」
老行把牙齒壓得咯咯直響，好不容易才壓抑住了自己撲上去的衝動。
他很清楚，王雙已經死了，自己再怎麼悲傷也於事無補。如果因為一時衝動破壞了可能留下的線索，斷絕了給後者報仇的希望，那才真是愚蠢的行為。
強忍著不舍，他刪除了自己智腦情感模塊中大部分悲痛的情緒，一雙眼睛重新變得冷靜而理智，開始打量屋裡的一切。
屋裡的陳設凌亂無比，像是被人翻箱倒櫃地折騰過，但在老行強大的智腦運算下，這種折騰就顯得有些刻意了，對照記憶中王雙的家，他敏銳地發現，真正丟失的東西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沒有，倒像是故意偽裝成搶劫殺人的現場。
而根據種種跡象，他也推演出了王雙遇害時的情景：當時應該是早上八點左右，王雙熬完夜準備去上班，正是最疲憊、警惕心最低的時候，兇手就在這時撬開了門鎖，從他身後開了一槍，直接奪取了他的性命。
毫無疑問，這絕不是什麼搶劫殺人，沒有劫匪會把殺人作為首要任務，而王雙作為局裡的技術員，平時都在二線工作，其實也沒有太多跟人結仇的機會，唯一會導致他被殺的理由，就只有自己最近委託他追查的事情。
「好狠的心啊！」
即使刪除了情感數據，老行依然恨得牙痒痒。
他沒有動屋裡的其他東西，以免留下自己來過的證據，他只是快步走到電腦桌前，俯身打量起來。王雙的筆記本電腦作為這屋裡為數不多的值錢物品，已經被兇手帶走，這並沒有讓老行感到意外，想來這也是對方故意偽裝成搶劫現場的理由之一，只有這樣，才能順理成章地毀滅證據，又不會讓人察覺到異常。
「噠噠噠！」
老行戴上手套，敲了敲已經空蕩蕩的桌面，一塊虛擬鍵盤頓時從桌面上浮現了出來，在鍵盤上鍵入了密碼之後，本來天衣無縫的桌面上，竟然凹陷下去一個暗格，露出裡面一塊黝黑的無線存儲設備來。
這也是王雙的習慣之一，他的所有數據都會以這種形式備份，而幸運的是，這個習慣，只有老行和他們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才知道。
「小雙，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老行最後看了一眼王雙死不瞑目的屍體，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個充滿了血腥和罪惡的屋子……
……
回安全屋的路上，老行心中的悲憤愈發濃烈，他不得不拚命地刪除情感數據，才能保持自己的理智。
好不容易進了門，一放鬆下來，他只覺得心力交瘁，一路上被壓抑的情緒猛地爆發出來，幾乎把他的邏輯迴路都徹底擊潰。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驟然發出傷獸般的低聲嗚咽！
「小雙……」
「老行，是你回來了嗎？」
卧室里傳來麗薩的聲音，她快步迎了出來，邊走邊問，「你去哪了！這麼晚才回來！」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了跪地痛哭的老行，不禁擔憂地問道：「怎、怎麼了？出事了？」
老行抬頭看著她，眼睛一片通紅。
那是電子眼的光芒穿過仿生瞳孔的偽裝的跡象，只有在極度憤怒和悲哀的情況下，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景。硅人類無法流淚，但那種悲哀卻是比人類更深刻無數倍。
麗薩瞬間僵在了原地，她很難想象，到底要怎樣的悲傷，才能讓這個堅強勇敢的硅人類執法者露出這種表情來。
老行閉上了眼睛，掩去了眼中的紅光。
半晌，他才用乾澀的聲音慢慢道：「小雙……他死了。」
麗薩一怔，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可惜話到嘴邊，千言萬語卻終究變成了一聲嘆息。
她走上前來，默默地抱了一下老行，用沉默分擔著他的悲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行終於恢復了平靜，拿出王雙留下的信息存儲設備，說道：「現在我可以肯定，咱們的方向沒錯……這是小雙留給我們的信息，其中牽涉到黑市的幾個老大，都和這件事都脫不了干係……他們，一個也別想跑！」
麗薩點點頭，道：「看來不只是勾結，還有黑道也參與了……你不要難過了，我們一起把那些人繩之以法，為小雙，和被他們害死的所有人，報仇！」
老行閉上眼睛，點點頭，死死地捏住雙拳，上面的指甲深深地扎進了仿生皮膚中，鮮紅的血，一滴滴地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