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只服他
綠兒出嫁那天,崔芝蘭楊霜華都過來了,同樣到場的還有晉王妃張婉兒,她臉色憔悴,眼下的淤青便是濃妝也壓不住,就如同當年嫁給雲奕的杜卿雪。
魏青棠眸中閃過一分憂色,卻見她上前來,歉然福身:「宸王妃……昭世子和琅世子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沒想到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魏青棠趕忙扶起她道:「三皇子妃、不,應該是晉王妃,孩子們之間有些衝突是正常的,何況昭兒也把人推下去,也沒留情面……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別再提了。」
張婉兒柔柔一笑:「好,宸王妃,你還願認我這個妯娌,婉兒已經很高興了。」
她這聲婉兒也勾起了魏青棠昔年的回憶,那時在皇家橫山獵場,她、張婉兒還有杜卿雪同時被賜婚三名皇子,三個少女皆心懷忐忑,可如今一轉眼幾年過去,她們都已為人婦,而其中的杜卿雪甚至已經……
魏青棠搖搖頭不願再想,只握了握她的手道:「晉王妃,不論外邊發生何事,但願你我姐妹這番情誼,永不蒙塵。」
張婉兒大抵是想起了什麼,溫柔的笑容中浮起悲涼苦澀,但也只是一瞬,她反握住魏青棠的手,用力點頭:「好!」
綠兒這場親事辦得很成功,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宸王府這邊備了三十抬嫁妝,因為兩座府邸離得不遠,這第一抬嫁妝剛剛進門,最後一抬嫁妝還沒出門,沿街上聽說是宸王妃的妹妹出嫁,孩童追花轎,到處都是善意地祝賀聲。
主場是在廉平郡王府辦得,魏青棠和雲殊都去了,等到半夜酒終人散場,二人從府里走出來,揮散了馬車,就這麼攜手靜靜走在街道上。
夜裡的京城,絲毫沒有白日里的繁華。
蟲鳴、鳥鳴、月色,說不出的寧靜。
魏青棠扣著雲殊的手,輕聲道:「真是想不到,綠兒都嫁人了。」
雲殊側目看她眼:「捨不得?」
魏青棠點頭,又搖頭:「自然會捨不得,但也替她高興,廉平郡王瞧著是真心的,應該會對綠兒好。」
雲殊「嗯」了一聲,忽見她停下來,臉上有悵惘之色。
不由問道:「怎麼了。」
魏青棠看他眼,強笑道:「沒什麼,就是想二哥,還有父王、母親了。」她這一走,不止和兄長闊別五年,就連在西疆的父王母親也未能相見。兄長倒也罷了,百曉閣尋遍天下也沒能找到他的消息,可父王母親就在西疆,她卻不能前去拜見,實在是不孝。
雲殊沉默,片刻后抬手,覆上她的頭:「此間事了,我陪你去。」
魏青棠愣愣,卻沒說好。
她知道他說得此間事便是指沈策,這幾日霍從文頗有起色,秦老神醫私下也表過功,說再有幾天就能根除毒性。這樣一來,沈策就要履行約定退兵,而他們閥軍聯盟一旦撤兵,對大盛朝最大的威脅便不攻自破,到時候天下太平、玉宇澄清,他也能功成身退……
想到這兒,唇邊泛起一抹苦笑。
功成身退,真的退得了嗎?
看看張太后掌權之後的大盛變成什麼樣了,雲殊他身為宸王,又怎麼可能拋下這一切同她回西疆。
手指不由攥緊,心底也生出股澀意,好在這時秦恆過來,稟道:「主子、王妃,霍大人醒了!」
二人精神一振,想不到霍從文好得這般快。
兩人急忙趕回府上,後院客房,霍從文果然已經醒過來,他靠在軟墊上,氣色還虛得厲害,見二人進來,微微頷首:「宸王……宸王妃……」這一說話牽動氣管,頓時又一陣咳嗽起來。
魏青棠忙道:「好了霍大人,你重傷初愈,還是先保存體力,別再說話了。」
沈策坐在輪椅上,就守在他旁邊,聽到這話連忙附和:「是啊師兄,你還是先歇著吧。」
魏、雲二人看向沈策,只見這位叱吒天下殺人眼也不眨的沈閥主滿臉緊張,說話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驚嚇到他。
霍從文轉頭瞥了眼這位師弟一眼,欲言又止,可身體的疲倦和藥性的催動還是讓他垂下眼皮,睡了過去。
沈策慢慢將他放下來,蓋上錦被,他靜靜看了霍從文兩秒,隨後轉身,朝二人使了個眼色。
魏青棠和雲殊跟他走到院外。
夜涼如水,坐在輪椅上的青年緩緩搖動椅輪出來。
他看著二人,忽然拱手,深深施了一禮。
與此同時,晉王府上。
「你說得是真的?真的看見沈策就在宸王府上?」雲嵐壓抑著興奮問道。
那屬下忙不迭點頭:「千真萬確!前幾天我們的人發現一輛陌生馬車進了宸王府,宸王府上下對此隻字不提、諱莫如深,屬下起了疑,就花了點銀子買通一位下人,趁著今天宸王夫婦赴宴,假扮菜農進去探查了一番。結果屬下在後院看見了沈閥閥主沈策,他坐在輪椅上,還同宸王府的下人說話,看樣子甚是熟稔!」
雲嵐欣喜若狂。
沈策出現在宸王府,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宸王和叛軍勾結,妄想顛覆大盛江山!
他原本還擔心找不到借口發難,現如今送上門來,還有什麼理由拒絕?
於是立刻道:「你拿著本王的令牌,馬上去請崔相國、謝閣老還有大理寺庄少卿,就說本王有事關大盛安危的要事,請他們商議,對了,召齊本府兵馬,再叫庄少卿把大理寺的弓箭手帶上,以防止他們狗急跳牆!」
屬下領命:「是!」
不一會兒,府兵齊備,雲嵐氣勢洶洶地要去宸王府捉凶,剛出大門就遇上赴宴歸來的張婉兒。
張婉兒見他身後浩浩蕩蕩跟了幾十號人,黛眉輕蹙忍不住問:「出什麼事了?」
雲嵐這會兒滿面激動,似乎已經看見了雲殊被擒下大獄的景象。
他粗魯地推開王妃,說道:「本王清君側擒叛逆,你不要擋路,閃開——」
張婉兒被推得跌到一旁,聽到他說什麼擒叛逆,看這方向是朝宸王府去的,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攔上去:「王爺,別!」
她柔弱的嬌軀擋在眾人之前,雲嵐愣了一愣,怒道:「你發什麼瘋,還敢擋著本王辦差嗎?」
張婉兒搖搖頭,溫婉卻堅定地看著他:「王爺,我不能讓你再錯下去……」
雲嵐冷笑一聲,他這個晉王妃跟他唱對台戲,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像現在這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竟還要拆台,頓時怒上心頭,一巴掌扇過去:「滾開!無知婦人,你懂什麼!」
張婉兒被一巴掌打在地上,唇角邊淌出血,她幾乎是被打懵了,好一會兒才愣愣抬起頭望他。
夫妻這麼多年,雖說不是相敬如賓,但看在太后的面上,他也不曾動手打她。
事實上雲嵐這一耳光抽下去,瞧著她紅腫的臉蛋,心下也有些後悔。
但事到如今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今天把雲殊拉下馬,他就是未來大盛朝的皇帝,哪怕皇祖母也得敬著他!
一念及此,長袖一揮。
他從張婉兒身前徑自走過。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走遠,丫鬟們才敢上前來扶她。
「王妃,您沒事吧?」貼身丫鬟小蝶擔憂地問道。
張婉兒摸摸滾燙的左臉,良久,滾下一滴淚:「沒事……」她挪著步子往府里走,心口彷彿漏了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裡面灌。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問,「世子呢,還在祠堂反省嗎?」
糞坑事後,雲梓豪雖吃了大苦頭,可一醒過來,張婉兒還是第一時間把他扔進了祠堂。
沒有任何話語,只叫他跪在祖宗面前反省。
知道自己哪裡錯了,才能出來……
小蝶聞言,頓時垂下頭。
一見這反應,張婉兒本就冰涼的心愈發冷冽,她閉了閉眼,穩住身子:「說吧……」
小蝶輕聲道:「昨兒王爺就把世子放出來了,他不知同世子說了什麼,世子似乎很高興,一直念叨什麼東宮、儲位……」
東宮?儲位?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炸在頭頂上,張婉兒眼淚唰得湧出來,卻不覺得痛,只覺得寒涼。
父皇尚在,兄長尚存,他們父子倆便已惦記上皇位了嗎?
她看著眼前的府邸,明明住了五六年,卻陌生得厲害。
小蝶在旁邊驚呼:「王妃、王妃您怎麼哭了?」
張婉兒輕輕笑了笑,握著自己的手掌,卻慢慢掐出血來……
另一邊,宸王府後院。
沈策深深一禮后,院中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一陣風起,一片落葉落到沈策肩頭,這位沈閥之主輕輕拿起那片落葉,開了口道:「放心,本閥應允之事,自會兌現。」
有他這句話,魏青棠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可側眼瞧去,自家夫君臉色寒凝,似乎並沒有放鬆下來。
她挑挑眉毛,只聽那道清冷聲線徐徐問道:「日後,你待如何。」
這話問得是沈策,沈策聽罷,卻輕輕一笑:「宸王爺,你問反了,應該是本閥問你,你日後待要如何。」
空氣頃刻凍結,有看不見的刀鋒在二人之間交錯。
魏青棠立刻去看雲殊,他眉峰暗斂,掠過一分看不分明的情緒:「你想說什麼。」
沈策揚起頭,毫無畏懼:「宸王是聰明人,當初你招攬我們三閥,三閥未出動一兵一卒就接受了你的招安,你可知道為何?」
雲殊唇角微抿,目光危險地看著他。
沈策大笑說道:「因為是你,宸王!——因為是你來招安,所以三閥不曾異動,可若換了別人,我們就沒那麼聽話了!」
這兩人之間的機鋒打得有來有回,魏青棠儘力去聽,亦只能聽個大概。
沈策的意思應該是說他們敬服他,所以願意接受他的招降,換了別人他們不服,那就還是要用兵……
思及此,頓時大驚。
所以沈策問他那一句「日後想如何」,真正的意思是想說他當不當皇帝?
如果雲殊繼位承了這帝王,他們三閥還願意接受他的橄欖枝,在其封地安生度日,如若換了旁人,他們不服也有機會,那就還是要豎起反旗!
魏青棠喉頭髮緊,連手心也滲出汗來。
她緊張地望向雲殊,也想聽聽他的答案……
然而,還沒有等到他開口,府門外,一道熟悉的聲音大喝說道:「宸王、二皇兄,你快出來!本王今天可是專程來向你道賀的——」
是晉王老三!
魏青棠一驚,心想宴席都結束了他怎麼會這會兒才來,視線掃及眼前的沈策,豁然開朗。
壞了,他是沖著沈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