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4
情緒慢慢的平復下來,可是因為哭泣,懷裡的人還是不斷地哽咽發抖。
她的手太過用力,抓皺了嚴越的衣服,緊緊的抓住他,不讓他起身離開。只要感覺到他有離開的意思,她便抓的更緊了。
嚴越扣著她的肩膀,將人推遠了一些。他低頭看去,哭的滿臉淚痕的人,額頭上還有沒有散盡的薄汗。
動作溫柔的將她的頭髮別到耳後,才低聲開口:「是不是餓了?」
言商點點頭,連眼睛都是濕漉漉的,睫毛上沾著淚珠,更顯得表情悲戚。她不愛哭,更別說這樣失控的哭泣。可是今天,就就這樣在嚴越的懷裡崩潰大哭。
直到現在,她依然覺得好難受。感受這他的身體傳達給自己的溫度,言商才敢相信,剛才的只不過是個夢境。
可是,那個夢境太過真實。
她此刻,心還是緊緊的揪在一起,連呼吸都感覺疼痛。
「我去找些吃的。」嚴越正欲站起來,胳膊卻又被言商抓住。
她坐在床邊,可憐無助,就那樣死死的抓住他。嚴越的心,在抽痛。
既然喊的是許晉柏的名字,又何苦這樣來對待他呢?又何苦眼神裡面全是依賴?
心裡的苦澀,在不斷的蔓延,嚴越伸手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一點點將她掰開。
「這樣,還叫我怎麼……」這樣,還叫他怎麼放棄,他好不容易下的決心。一不留神就會動搖。
他怕自己下一刻又會變成惡魔,不顧一切的,不顧她的意願的將她栓在自己的身邊。
他覺得渾身都有些冰冷,卻是盡量放軟了語氣,強迫著自己走出去,為了言商走出去。他難得的,此生唯一的一次學會放棄。
「我去給你弄吃的,就一會兒,你先在這裡等我好嗎?」
言商搖了搖頭。
最後,她跟著嚴越一起去了樓下,就等在廚房門口,看嚴越將下午的飯餐又熱了一遍。
嚴越回過頭,就看到她有些失神的站在那裡,臉色有些蒼白。她的身體依然瘦弱,所以襯的只有肚子十分突出。
他先一步出來,牽起言商,把她拉到了餐桌旁坐下來,才又去廚房端出了熱好的飯菜。
就坐在一旁,看她細嚼慢咽的吃著飯,言商自始至終都低著頭,不知在思考些什麼。她的心不在焉,全部落進了嚴越的眼睛。環著臂坐言商的旁邊,看著她出神的吃飯,突然一句:「許晉柏,是怎樣一個人?」
聲音有些漂浮,這話一出來,不光言商,連嚴越自己都驚了一下。
他看著喝湯的言商,動作突然僵住,甚至連全身都降住,坐在那裡沒有任何的反應。
嚴越的話就是晴天霹靂,讓言商大腦裡面一片空白。為什麼要突然問起許晉柏?
和剛才她的噩夢聯繫在一起,言商的臉變的更加蒼白,連指尖都變的冰冷。她覺得自己快要拿不住手裡的勺子。
「商商,你現在相信我嗎?」他又問。
既然已經問出口,就沒有打算結束之前的那一問。他很好奇,那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會讓言商念念不忘。
只是單純的想要知道,他再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要知道而已。
言商沒有搭話,她不知該怎樣回應嚴越的這句「你相信我嗎?」
她相信嗎?
可是,哪怕和他相處了這麼久,這段時間以來他收起了身上所有的戾氣,在聽到他說起許晉柏名字,言商還是抑制不住的緊張,心裡顫抖。
「我相信,為了孩子,你都不會再做什麼事的。」好半晌,她才回應了一句。
嚴越勾了勾唇,看來言商並不笨,這時候還知道拿孩子出來。以前會無所顧忌,可現在為了孩子,嚴越確實不想再和血腥扯上什麼關係。
他開口,像是講述著一個深埋於心底的故事「遇見你的第二次,是在揚市的一條街道,我不受控制的一直跟著你,就站在路的對面,看你撲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裡。你臉上掛著那種笑,像是要把一切都融化的笑意。
很奇怪,明明只是第二次見面,看到那一幕,我卻嘗到了什麼是嫉妒。」
「後來我想,為什麼就是放不下你,其實你很普通。比你漂亮的有,比你溫順的也有。比你聰明的,懂得怎麼去愛別人的也有。可是,就是不由自主的一心都撲在你的身上。
見到你,心裡就有一個聲音在叫囂:得到你,得到這個女人。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我看著一個沉靜到近乎了冷漠的女人,會在另一個人面前放下所有的戒備。這是怎樣的信任,而這種信任讓人想去擁有。
他,許晉柏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怎樣的人,會讓你放下所有的戒備,以那樣輕鬆的姿態,待在他的身邊?」
他淡淡的敘述著,言商低著頭,聽著他的話,卻說不出一句來。
半晌,她抬起頭,愣愣的看著他,聽他繼續道:「後來,我讓人去調查,去查許晉柏。他只是一個警察,甚至是一個把工作放在首位的人,說的直白一點,在他所謂的正義的工作面前,你根本就不值一提。可是,就這樣,你還是義無反顧的愛著他是嗎?」
他嘴角帶了些笑意,可這笑意卻不達眼底。
看著言商愣在那裡,「吃飯,吃完早點休息。」
他沒指望從言商這裡得到一個回答,就算她說出來,那也只是句句剜心。
究竟在感情里,一個人已經卑微到什麼程度,才會開口詢問自己的妻子,愛著的另一個男人。
他從來不是善類,曾經對許晉柏存了不止一次的殺意。可是此刻,卻只是沒有存任何心思的問出口。
言商不知道,自己夢裡面喊出許晉柏的名字,會被嚴越以那種方式聽到,她只是詫異於他為何會突然問起許晉柏。
看著他站起身,準備離開。言商低聲開口:「他……他很好。在他的心裡,信仰高於一切。」他承擔著身上的那份責任,那份沉甸甸的,會將人壓垮的責任。
或許,言商真的在許晉柏心裡永遠沒有那份責任重要,可是許晉柏就是光。他守護著大多數人的光亮。
是光,不止是言商一個人的光。
他是老師,是標杆,是言商一直仰望著的存在。
在她還不懂感情是什麼的時候,就已經就那個不善言辭的人,記進了心裡。
這是比喜歡,還要深刻一些的感情,卻還沒有變成愛時,就已經因為三年前的意外戛然而止。
每當自己承受不下去的時候,每當她在黑暗中不停的掙扎的時候。言商都會想,如果許晉知道,如果許晉柏知道她遭受的一切,他一定會來找她,一定會來救她。最難熬的時候,她就這樣熬過來了。
她把他,當成了永遠堅實的依靠。許晉柏於她,是恩師、是親人、是向前的一個目標。
之前,她是一個很簡單的人,沒有糾結,沒有掙扎。只是順著一條陽光大道走下去,跟著許晉柏的腳步,穩穩的,一步步的走下去。
可是原來,存在的感情,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
她,也會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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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越很少話了,那晚的談話之後,他很少對她說話。
甚至很少回到卧室睡覺,言商在半夜醒來的時候,總會看到空著的半張床。
他依然會準備好一日三餐給她,可是很多時候都不會再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里。
他開始刻意的避著她。
昨晚,言商並沒有睡著。她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卻並沒有睜開眼睛。
感覺到他進來,坐在了床邊,最後俯下身,輕輕的靠近她的肚子。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睜眼,只要她「醒來」,毫無疑問的,嚴越又會出去。言商知道,他想要接觸孩子。
可就像是一個矛盾體,他想要接觸孩子,卻並不想要看到言商。
從床上坐起來,再也睡不著。言商套上了外套,去了樓下。
客廳里一片漆黑。
旁邊的書房,虛掩的門裡面發出一些光亮。言商挪步過去,抬手敲了敲門。
嚴越正將電腦里的那份協議書瀏覽完,還沒有來得及關上電腦,門就被敲響。
「我進來了?」門外的人問了一句。他也來不及關上,只是在言商進來的時候,迅速的合上了電腦。
「你在忙嗎?」言商在他抬眼的注視中,一步步向前走去,在他的身邊站定。面前的人,即使是坐著,可身上的氣勢卻依然沒有削減分毫。
心裡有了那麼多的想法,走到嚴越身邊,言商卻結結巴巴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嚴越的打量中,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
他也不搭話,只是盯著她看。看著她的局促,看著她的不知所措。何時,那個冷漠沉靜,永遠拎得清的女人,也會變的這樣猶豫?
心中一動,將人拉進了自己的懷裡,她的氣息,突然就這樣近了。馨甜,又帶著沐浴露的清香。嚴越有些貪戀這個味道,似乎只要她在身邊,他就會安定下來。
攬著她的腰身,小心翼翼的沒有碰到她的肚子。嚴越像個小孩一般的,將頭埋進她的脖頸。
這樣,似乎還是不能滿足他的貪戀。他太需要她了,想把她揉進身體里,來填補內心的不安,他想要她永遠都不離開。
內心在不斷的撕扯,嚴越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又突然站起向樓上的卧室走去。
知道會發生什麼,言商沒有拒絕。只是任由他慢慢的俯下身,滾燙的呼吸都在纏繞。她覺得自己這一刻,什麼都沒有想,只是沉浸在他的給與里。
「商商……就讓我再自私一回。」他含糊不清的說著,就再自私一回,僅此一回。
為什麼,別人可以愛的那麼容易,而有些人要愛的那麼難?
艱難到,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他想擁有她,從未有過的迫切。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失去?
言商下意識的護著肚子。「別再……」她害怕孩子有事。
或許,嚴越比她更在意孩子,一旦抓住,有些人便再不願放手。
擁著她,聽著她淺淺的呼吸,嚴越都覺得整個人踏實下來了。可是,他做不到那麼大度,就讓他再自私一回。
嚴越看著她的睡顏,低聲開口:「誰叫你,招惹的人是我呢?」他嘴角染上了笑,邪邪的笑。彷彿他還是那個有些陰寒的青年,這笑就好像是很多年前,在餐廳里他把槍抵上她的腦袋。
那時候,也想說一句:「誰叫你,惹上的人是我呢?」
下輩子,下下輩子。就算是一顆卑賤的草,就算是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就算一生都貧困潦倒,但千萬不要再遇見我。千萬不要。
商商,記住他的樣子,生生的記在腦海里,下輩子,再也不要和他糾纏在一起。
人的本性是改變不了的,怎麼辦,雖然努力了,但他還是太貪戀,放不開。既然放不開,那就自私一回。
反正他一直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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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何淮靖問:「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不會選擇孤注一擲、不顧一切、眾叛親離的喜歡言商?」
沉睡在他的臂彎的女人,感受著她平穩的氣息和帶著溫暖的身體。他貪戀著每分每秒和言商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只要和她在一起。時光變遷,末世流年都變得不再重要。原來真的有一種感受:擁有了一個人之後,便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當時,他只是沉默。
站立在落地窗前,他一杯又一杯的灌下了烈酒,酒太烈了,喉嚨有著火一般的灼熱。可是怎麼也暖不了他渾身的寒冷。
後來,他沒有回答。
可是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如果還能再選擇一次,我依然會去喜歡她。哪怕我的喜歡造就了她滿心的傷,哪怕一顆心給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料想到會被傷的面目全非。可我依然會愛她,不怪她對我從始至終的心狠,怪只怪我的彌補抹不平帶給她的傷痕······」
怪只怪,他們從來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任他再努力,卻也到不了她的面前。
他終究出發的太晚,即使向著她的方向努力而去,到了終點才發現這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而現在……
感受他漸漸平穩的呼吸后,言商輕輕的睜開眼,近在咫尺的男性臉龐,他睡著的時候眉頭依然蹙起,好像有抹不去的煩憂。
她剛才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他摟在了這裡。
她很掙扎,靈魂都被撕扯著的絕望,沒有人可以訴說,也沒有人可以聆聽。有時候,她很想什麼都不想,或者自己不是自己。又或者,有兩個自己,一個去做本來的言商,一個留在嚴越的身邊,是嚴越的妻子,孩子的母親。
言商走不出去了,把自己牢牢的困住。
什麼是責任?
她是警察,她的責任就應該是將惡人繩之以法。
可她也是妻子,是母親。對孩子有身為母親的責任。她是妻子,又有著家庭的責任。
可是,她的丈夫,雙手沾滿了鮮血。她的丈夫,輕易的傷害過別人的性命。有些,是她親眼目睹。
有時候,她總會這樣想,她不是聖母,做不了所有人的英雄。她也會懦弱、軟弱,對抗不了強大的嚴越。
她只能這樣想。
言商微微挪動,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手不由自主的撫了上去。剛剛碰到,男人就轉醒,睜開鷹隼一般的眼睛,目光銳利的打量著她,讓她整個人一顫。
他其實一直沒有睡著,只是閉著眼睛假寐。
伸手抓住了言商還來不及收回去的手,將它慢慢的拉到唇邊,她的指甲還是有些冰涼,天生的寒冷體質。
恰好,他的呼吸還帶著些滾燙,手被拉近了,灼熱的氣息讓她覺得整個人都被燙到。看著他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一點點的、一寸一寸的撫摸,這樣的景象太過曖昧。曖昧到言商無所適從。
「睡不著?」他聲音清冷的問出口,帶著一些涼意和壓迫的氣息。
「睡不著,那我們就來談些事情。」嚴越自顧自的說,撐了撐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充斥著涼意的蠶絲被滑落到他腰際,由於手撐著腦袋,顯示出的精瘦肌肉顯示著男性的力量。
言商下意識的偏過頭,別開視線。可是她這個動作都沒有完成,下巴就被充滿力量的手扣住。他有些用力,言商下巴生疼。
看著面前男人黑沉的眸子,言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為何他又是這一種神情。只是短短几個小時的功夫,他又恢復了以往的冰冷狠厲。
她喉嚨吞動,帶著疑惑看著他離的有些遠了的臉。
「嚴越,你······」
「我們來談個條件?」他出口打斷了言商正欲說出的話。「放心,這條件你吃不了虧。」嚴越勾唇笑了笑,可是這笑卻讓言商內心更加冰冷。
談個條件?
嚴越放開了她,看她有些艱難的坐起來,眸色不自然的暗了暗,可隨即又將眼裡的不忍收了起來。
他說:「我想要和你結婚。」
「我們已經領證了。」言商默了默,開口道。
「不,是一場婚禮。我想給你一場婚禮,在所有人見證下完成結婚儀式,你的親朋好友,我的生意夥伴和兄弟,甚至是全國的人都知道的婚禮。」他敘述完,看著言商突然沉默下來。她有顧慮,她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的婚姻。這一點,嚴越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才說是條件。
既然是有條件的,那他手裡自然有籌碼。
「雲市的醫療條件,甚至是說國內的醫療條件都是十分有限的,尤其應對植物人這一塊兒,大多數都是療養式的治療。說的通俗一點,就是放棄治療。」他說著,又看著言商的眼睛。看她因為自己說起植物人,就縮起的眸子,嚴越的心狠命的一沉。
可是,他並沒有停下自己要說的事:「但是,我認識不少的專家,其中恰好有擅長這方面的人才。植物人在他的手上,有百分之四十的康復率。」
言商已經從迷茫中回過神來,聽著嚴越不帶絲毫感情的話,慢慢的沉靜下來,卻又覺得自己一點點的墜入深淵。
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想說什麼?」
「我可以接來醫生治療許晉柏,你同意和我完成婚禮,昭告天下,你是我嚴越的妻子······」
言商臉上的疑惑又浮現出來,她有些不懂嚴越的意思,憑藉著他的性格,怎麼會出手救許晉柏?
嚴越身體微微向後靠了靠,他想點燃一支煙來緩解內心的煩躁,可目光掃到她隆起的小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將香煙扔到一邊。
「當然,世上也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不光要和我舉行婚禮,你還得簽訂一份協議。聲明,以後如果我們分開,自動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言商這一次,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的男人。讓自己和他舉行婚禮,又讓她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我們······會分開嗎?」好半晌,她低聲問出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