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天時間眨眼而逝,到了開學那天的清晨,陳依玉沒像往常那般匆匆趕到學校上早自習,反而留在家裡。
她坐在沙發上,眼眶微紅,啞聲勸道:「微微,要不還是別去上學了,媽媽幫你辦理休學……」
比起女兒的身體狀況,陳依玉更擔憂她的精神狀況。
高中本就是敏感的階段,謝微的性格又有些內向,平日便將所有的想法悶在心裡,很少向別人吐露,現在又受了這麼重的傷,萬一同學們嘲笑她、挖苦她、諷刺她,她能承受得住嗎?
謝微明白母親的擔憂,她輕輕扯動唇角笑了下,溫熱指尖輕輕拂過陳依玉的眼瞼,用僅她一人能看見的綠光消弭了腫脹,也緩解了女人焦躁難安的心情。
「您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高中的課程很緊張,要是待在家裡,以後再想跟上就難了。」
說話間,謝微晃了晃手裡的東西,不急不緩道:「而且我戴著口罩上學,剛好能遮住左臉的傷疤,只要不摘下來就好。」
少女將口罩戴在臉上,她生得纖細秀美,淡藍色的無紡布遮住大半面頰,只露出那雙明澈瑩亮的杏眼和光潔細膩的額頭。
女兒這副模樣,與受傷之前比並沒有太大差別,陳依玉看著看著便紅了眼,但她不想讓小小年紀的微微反過來為她擔心,便強行按捺激蕩的情緒,啞聲道:「走吧,媽媽送你去學校。」
謝微輕輕頷首,母女倆一前一後走出筒子樓,搭乘地鐵前往Z大附中。
兩人出門的時間很早,並沒有趕上早高峰,用了不到半小時便到達附中門口。
「媽媽送你進去吧?」陳依玉還是放不下心。
謝微明白母親是為了自己著想,她也不急,輕聲細氣地拒絕:「您是班主任,還得去看孩子們上早讀呢,我都在附中上了快一年的學,肯定丟不了。」
陳依玉拗不過謝微,最後只能一步三回頭慢慢離開。
等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轉角,謝微的眸光由溫和逐漸變為淡漠,她抬手理了理書包帶子,按照腦海中的記憶往高一七班走去。
即便戴上口罩,對謝微熟悉的同學老師依舊能分辨出她的身份,畢竟火災前她是高一的級花,要不是年紀小了些,資歷比不過學姐,就算評校花也不是難事。
近段時間,級花毀容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論壇中與此事相關的帖子層出不窮。
由於附中論壇有匿名功能,許多人就彷彿套上了保.護.傘,在帖子里肆意發泄自己的惡意。
有的人看不慣謝微,說她毀容是自己活該;有的人嫉妒謝微原本漂亮精緻的容貌,現在一口一個鐘樓怪人;還有的人就是單純湊熱鬧,跟著起鬨,用言語和行為霸凌自己的同學。
前世這個時候,謝微還在市醫院養傷,且不久后便被謝民洲帶到地下室,並沒有返回學校。
她腦海中雖然還留存著些許與校園相關的記憶,但那些畫面大都模糊不清。
除了葉娉、趙筱筱以外,對其他人的印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會兒時間還早,操場上的人並不算多,幾名女生聚在一起,指著不遠處的女生,嘀咕道:「那是不是咱們的級花?開學第一天就戴口罩,難道她真毀容了?」
有個微胖的女生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應該是謠言,如果毀容的話,謝微肯定不敢來學校,別聽他們瞎說了。」
「怎麼是瞎說?舞團起火的事情電視台都播報了,火勢有多大你也清楚,謝微那時候恰好在集訓,要是她真能完好無缺地避開,運氣可就逆天了。」
幾人交談的聲音並不算小,謝微卻並未多看她們一眼,徑自走上樓梯,推開樓梯口屬於高一七班的那扇門。
七班的班主任姓喬,是個非常負責的年輕教師,按常理而言,像這種剛畢業不久的年輕教師是不該代班的,但七班原先的班主任跑到校長室大鬧一場,說不想給這幫後進生當班主任,學校沒有辦法,才把耐心負責的喬老師調過來。
喬老師比謝微來得還早,作為班主任,她早就得知了學生受傷的消息,現在看到站在門口,明顯比上學期瘦了許多的少女,心裡不免有些難受。
她起身走到謝微身邊,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和緩地安撫:「謝同學,老師們都清楚你的情況,以後無論下課還是上課,你都可以戴口罩,要是中午不方便的話,可以打了飯去老師辦公室吃。」
謝微擅於分辨人的情緒,因此她很清楚喬老師是真正在為她考慮,築在內心的藩籬雖未消失,卻也鬆動了些許。
喬老師將謝微一路送回她的位置,這樣的舉動讓少女鬆了口氣。
時隔十年,即使她的記憶力因為「綠光」得到了顯著提高,也記不起自己曾經的座位。
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到達教室,期間有不少外班的學生可以經過樓梯口,就是為了看謝微一眼。
人都有好奇心,他們現在就對謝微是否毀容這一點深感好奇。
可惜他們註定要失望,謝微並沒有摘下口罩的打算。
預備鈴聲在教學樓內緩緩響起,趙筱筱急匆匆跑進來,在看到謝微后,她立刻瞪大雙眼,清秀面龐也透著明顯的火氣。
「你為什麼要騙我?」趙筱筱尖聲質問。
在她看來,要不是謝微撒了謊,她根本不會闖進1104號病房,也不會被女明星當成想要偷拍的狗仔,繼而被扭送到警局。
回憶起論壇內那個不清不楚的帖子,趙筱筱面頰狠狠扭曲著,她將書包摔在桌上,死死盯著淡藍色的口罩,突然起抬手,想把這層薄薄的無紡布撕扯下來。
謝微不是想用口罩維持最後的尊嚴嗎?那自己就偏不讓她如願!
只要她那副醜陋噁心的模樣呈現在大眾眼前,就不會再有人關注那條與警局相關的消息了。
謝微學了十多年的舞蹈,反應速度本就不慢,再加上最近幾天她的身體吸收了不少綠光,整體狀態極佳,用「耳聰目明」這四個字形容再合適不過。
她一把攥住趙筱筱的手腕,用力將人推開。
站在講台前的喬老師看到這一幕,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過來,她將謝微護在身後,擰眉將二人帶到走廊。
此時早讀已經開始了,走廊內空無一人,喬老師看著趙筱筱,語氣有些冰冷:「趙筱筱,你為什麼要對謝微同學動手?」
激蕩的情緒褪去,趙筱筱的理智一點點回籠,臉色由漲紅逐漸變為青白,囁嚅好半天,才說:「謝微騙了我。」
喬老師回頭望了一眼,繼續問:「她騙了你什麼?」
趙筱筱縮了縮脖子,答不出來。
她就算再蠢,也知道不能把自己去病房的事情透露出來,否則她被關進警局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七班雖然不算什麼好班,甚至在整個年級吊車尾,但她好歹也是班級第一,還擔任班長一職,在老師和家長眼裡都能稱得上乖巧聽話。
要是失去了這份體面,她肯定會被所有人嘲笑。
半晌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喬老師也不願耽誤其他同學的時間,便轉過身面對謝微,問:「趙同學說你騙了她,是真的嗎?」
杏眸微抬,謝微瞥了眼直冒冷汗的趙筱筱,不急不緩地解釋:「趙筱筱之前問我,在哪間病房住院,可能是信號不太好,她沒聽清,便找錯了地方,才會生氣吧。」
僅是聽錯了病房號,趙筱筱便能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同桌暴力相向,萬一以後再產生什麼衝突,以謝微目前的情況,肯定會吃虧。
腦海里轉過這個念頭,喬老師沉吟片刻,「五一假期剛剛結束,咱們班級重新排一下座位,你們都要好好學習,千萬不能退步。」
透過木門上的窗戶看了一眼,謝微主動提出要求:「喬老師,我想坐在講台邊上。」
打從重生那天起,謝微就想將自己的命運牢牢掌握在手裡,她面頰的疤痕可能終此一生都不會消失,意味著她登台表演的路徹底斷絕。
如此一來,學習是她僅剩且唯一的選擇,她必須要抓住機會。
講台旁邊的單桌,通常是給每個班級中最不服管教的那個學生預留的,坐在那個位置的是個高瘦的男生,成績排在最後,經常在課上明目張胆地打遊戲,老師們為了能看住他,才把這個叫錢銘的男生調到最前。
喬老師沒料到謝微這麼上進,聯想到最近她所經歷的苦楚,這位年輕老師輕嘆一聲,便點頭同意了。
雖說最前排的位置聽課方便,但高中生都有從眾心理,不願意自己成為群體中的例外,因此當謝微提出要換座位時,錢銘連一絲猶豫都沒有,興高采烈地將兩人的書桌調換位置。
耳畔聽到桌椅摩擦裡面的響聲,趙筱筱望著謝微的背影,心底暗暗冷笑。
謝微以為自己坐在前排就能提高成績,還真是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