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姑母,是我錯了。」蘇瑤眼睛一彎,心虛地喃聲。
「這會兒倒是乖得像只兔子。」
殿內無外人,蘇皇后說話少了顧忌。
「若是叫兄長看見了,說不定還以為我是在刻意為難他的掌上明珠,怕是連則昭都要心疼妹妹,背地裡嘀咕我這個姑母不慈。」
蘇瑤咬唇眨眼,「姑母待我的好,阿耶和阿兄都知道,他們怎麼可能會反過來怪罪姑母呢。」
「我原也是這般想。」
蘇皇后從上到下地將榻上抱膝的小女郎掃視一遭。
「可偏偏我這侄女就不肯領情,大病一場,走路都還腿軟,就偷偷溜出去玩,裙邊濡濕,木屐沾泥,也不知是做了什麼。」
蘇瑤瞥了瞥月枝,心知她肯定不會出賣自己,膽子就大了。
「我就是在後殿待得太悶,想出去走走,怕姑母不允,才威脅了月枝偷偷溜出去的,流霜她們被我支出去了,並不知情。姑母能不能饒了他們,都是阿瑤不好。」
「出去走走?」蘇皇后挑眉。
小女郎把頭點得跟搗蒜似的,還扯了扯一旁婢女的袖子。
「月枝你說,我們是不是就出去走走。」
月枝瞠大眼睛,囁喏地想承認,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道清朗男子聲調打斷。
「姑母可莫要信這小機靈鬼,她今日可是大膽極了!」
這聲音——
蘇瑤扭過頭,就看見芝蘭玉樹般的翩翩少年郎推門而入,姿容甚美,濯濯如春月柳。
可不就是她的嫡親兄長,敬國公的世子——蘇兼。
極大的欣喜感向她襲來,蘇瑤眼中浮起水霧。
她不敢眨眼,怕眼淚掉出來,怔怔地望著足足有半月未見的兄長,「阿兄……」
「便是你哭鼻子,我也要讓姑母罰你,連冷宮那等荒涼地界都敢去,還只帶了月枝一人,真是越發頑劣了。」
蘇兼沒好氣地敲了下胞妹的腦袋,又恭恭敬敬地向蘇皇後行禮。
「姑母,此回去潁州,我已經尋到了醫師所說的那味藥材,安排好人手護送押運,想來過幾日便能悄悄進京,到時二表兄的病定會痊癒。」
見侄兒提及太子的病,蘇皇后眼裡閃過一絲陰雲,繼而又想到他方才的話,蹙眉看著蘇瑤。
「你去冷宮做什麼?」
蘇瑤的眼淚都被這個揭短的兄長給氣了回去,扭頭給他一個後腦勺。
但又知阿兄這般說,一定是拿著了確鑿證據,便垂頭喪氣地認了。
「我去冷宮……是我夢見雪團在冷宮,我想把它找回來,讓姑母也能開心些。」
「雪團丟了?」
蘇兼錯愕,他這些時日不在京里,還真不知道這些瑣事。
蘇瑤嘟著臉,像是強忍著哭意一樣。
「都怪林五娘,她看上太子阿兄送我的纏枝臂釧,就說些奇奇怪怪的酸話,見我不搭理她,惱怒之餘就將我推下水。宮人們都忙著照看我,等我醒了,雪團就丟了。」
她想到那隻喜歡纏著他們兄妹三人的雪白狸奴,若是還在,看見阿兄回來一定會纏著他奶聲奶氣地喵喵叫,當真落下了幾滴眼淚。
「我回程路上便聽說了阿瑤落水之事,」蘇兼眼中盛滿不悅惱火。
「陛下便這般偏袒林五娘?只不過是禁足和趕出宮,阿瑤活生生的半條命,便只值這些?等阿耶回來,我定會與他說道說道!」
蘇皇后原本想重重責罰侄女一回,好叫她長長記性,可見她這會兒哭得傷心,動了動唇,話就說不出口了。
她將蘇瑤攬進懷裡,放柔了聲,「莫哭莫哭,大病才好,怎麼能哭?小心哭啞了嗓子,明日就說不出話來。」
蘇兼也慌了。
少年郎一表人才,風流肆意,沒少招惹得滿洛京的女郎堵著他丟擲荷包巾帕,可就是愣沒開過竅。
這會兒看著妹妹哭,簡直是愁煞他也。
在腰間摸索了會兒,才咬著牙將一枚才淘來,還沒有把玩溫熱的玉雕件塞到蘇瑤手裡。
「喏,這可是阿兄才淘來的小玩意兒,你瞧瞧,白玉裡帶著兩點翠,工匠手巧,把俏色雕成了貓眼兒,像不像雪團,我原本可是打算自己留著玩的,現在送給你,莫哭了。」
蘇瑤抽噎了下,見兄長俊朗的臉上悻悻然,又看看那個小巧玲瓏的玉雕……
還別說,當真有些像雪團。
她一下恢復了生氣,翹著唇角接過來,「好生精巧!」
「又哭又笑!」
蘇兼打量她,也揚起唇,「下回我得多收羅些好玩意兒隨身帶著,好防備著阿瑤什麼時候又哭鼻子。」
蘇皇后也禁不住這一雙小兒女的模樣,彎了彎唇,才發覺不對。
「阿瑤,你腰間的玉環呢?」
蘇瑤後知後覺地摸了摸空蕩蕩的腰間,才想起自己先前將玉環藏進袖袋,打算借著找玉的幌子誆月枝陪她一道去冷宮的。
自己果真有先見之明。
她心裡暗暗高興,面上卻裝出驚慌,「我的玉環呢?明明在冷宮的時候還在呢!」
月枝大著膽子,「許是……許是落到冷宮裡了。縣主出冷宮時走得太急了些,可能絲絛鬆脫了。」
深知妹妹對玉環的看重,蘇兼自告奮勇地起身。
「我去替阿瑤找找。」
蘇瑤目光閃爍,「冷宮可大著呢,阿兄知曉我的玉環是丟在哪嗎?」
這倒也是,蘇兼有些犯難。
「姑母,」蘇瑤扯扯蘇皇后的衣袖,「我過幾日再去冷宮一趟行么?」
蘇皇后一眼看穿這個侄女的小心思,她也不揭穿。
「此次你若是要去,除去月枝與流霜,再帶上瑩雲與你一道,可不許在冷宮逗留久了。」
她其實就是想去看看慕衍的現狀,蘇瑤爽快應下了。
最大的難題已經被糊弄過去,林貴妃之事,蘇瑤乾脆推說是看見她不停撫腰,想詐她一下,沒想到竟是真的。
蘇皇后也沒打斷她,看上去有幾分相信模樣。
等到兄妹倆有說有笑地去了後殿,蘇皇后才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任由月枝忐忑跪倒在地。
「說說看,阿瑤今日到底都做了什麼。」
……
後殿里,蘇兼大大咧咧地在桌邊坐下,端起酪漿便飲。
「先說好了,我這會出去可不是遊山玩水,是給二表兄尋些藥材,身上唯一有意思的小玩意兒也被你搜颳走了,你就是再哭,哭倒了鳳儀宮,也薅不出什麼了。」
蘇瑤不高興了。
「阿兄就是這般想我的嗎?你這回一走了之不來跟我告別,要不是我問了姑母,都不知道你去哪了。走了這麼多天,我就不能是想阿兄了嗎?」
她倏地想到話本里說阿兄日後戰死沙場,連個收屍的人也無,還是她軟語好氣地磨了那暴君許久,才讓他下令將父兄的遺骸尋回。
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覺得那隻玉雕的小狸奴都不可愛了。
蘇兼捂臉,「嘶,我的好妹妹,為兄不過說幾句俏皮話,你就有這一籮筐的埋怨等著我。是是是,都是我的錯,還請阿瑤原諒了我則個。」
蘇瑤輕哼一聲,扭過臉不看他,拿出幾分嬌蠻勁兒。
「要想我原諒阿兄,那簡單,你得把前些時日得來的那幾斛明珠都給我做帘子玩,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計較這些了。」
「你這一領琉璃珠簾不是挺好的嗎,還是你親手穿的,滿洛京都找不出比這更好的。」蘇兼看了眼流光溢彩的珠簾,猶猶豫豫的。
誰知轉頭就見蘇瑤垂下烏睫,泫然欲泣,他頭疼道,「你不知曉,二表兄缺的那味葯是活物,最喜的就是明珠將養,那幾斛明珠都讓我拿去養那葯了。便是回頭能拿回來,也是一股子海腥氣,沒得熏著你。」
蘇瑤:「……」
這還真是沒想到。
她想到前幾日還拖著病體來探望她的太子阿兄,憂心忡忡,「只盼著這藥材入京,能趕緊將太子阿兄治好。」前世配成的藥方就有奇效,重來一世,應當也差不太多。
見妹妹懂事,蘇兼眸色柔和,伸手揉揉她的發頂。
「幾斛明珠算什麼,我抽了空就替你去尋,我蘇兼的妹妹,本就該想要什麼便有什麼。等過些時日,二表兄那邊事畢,阿耶也該回京了,到時我們一家人才算是齊齊整整。」
就是就是,蘇瑤重重點頭。
她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改變劇情走向,他們一家人絕對不會落得話本里的凄慘下場。
鳳儀宮裡和樂融融,漪瀾殿卻是運出不少碎瓷片。
異域風格色彩鮮亮的絨毯邊緣,艾青瓷的薄壁梅瓶四分五裂,林茵站在一旁,瑟瑟發抖地看著林貴妃臉上的猙獰之色。
自林家託人算出她腹中定是個皇子,林貴妃氣焰日勝,這回便是想去鳳儀宮找找蘇皇后的晦氣的,卻不料被個年紀小小的長寧縣主打亂了謀划。
「阿茵你當日就該挑個沒人的所在,溺死那丫頭才好!」
蘇氏竟是拿石葉香來譏諷自己,林貴妃得知了那香的用處,越想越氣。
「你這個蠢貨,林家送你來,想讓你仗著年紀小去交好太子或是四皇子,可你呢?一個都沒交好不說,竟是先招惹上了蘇瑤。不過是個臂釧,你日後若是能跟了那兩位,什麼好東西沒有,眼皮子怎地這般淺!」
林茵不敢出聲,任由她這位隔房姑母自言自語。
「原本是想挑撥挑撥蘇氏與陛下,順帶著讓陛下有借口將你留下,這回倒好,反倒讓陛下對我生了疑心。」
林貴妃臉一沉,「既然如此,你便回林府去,讓你阿耶將六娘送進宮來。」
林六娘林蕊,是林家二郎君的嫡出女兒,比大房所出的林茵還小兩歲,生得玉雪可愛。只是因著年紀小,又兼眾人都喜愛疼寵,這回才沒送進宮。
若不是林茵出了岔子,她這位堂妹本來是想許給衛家的。
林茵麻木地想,消息早傳了出去,此次回府,只怕她的下輩子都毀得差不多了,隨即又生出幾分陰鬱心思……
府中只有兩位嫡出小娘子,若是六娘出了事……
渾然不知呆立著的侄女在想些什麼,林貴妃咬牙半晌,忽而笑開。
她撫著自己的小腹,目光卻是望著東宮的方位閃爍不定。
太子生來體弱,聽說前不久蘇家得了個稀世方子,據說定然有效。
原本還想著,自己年紀比承熙帝還大上幾歲,難以生育,不如讓林家攀附上太子或是衛賢妃所出的四皇子,卻不料有了此等意外之喜。
蘇家尋來的那藥方,不該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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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聽則明,明即為昭,所以蘇兼的字就是則昭了,他也確實是個光風霽月的少年郎~~~咳咳,實打實的蘇六後代(笑.jpg)
今天更早點,試試蹭玄學(搓搓手)